他慢慢将他的一切暴露在她面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想让她一点一点接受自己。但他还是生性多疑,于是派人跟着她,一则保护一则监视。
那几天因为度蜜月而空下了很多公务,所以起初几天都放她一个人在家,自己一个人忙到凌晨。她很体贴,既不吵也不闹,只是嫌闷,想出去工作。他不想她抛头露面,更加害怕她接触到认识martin的人,知道martin只是个每天为了合约没有原则没有自尊的癞皮狗,怕她会心疼,也怕她会失望,于是打发她去学做菜。
突然有一天派去监视的人打电话告诉他,她去了城郊的家具城,看见他抱着一个女人出来之后就一个人去了卡亚迪,喝到烂醉。
看见他抱着一个女人?那个时间她应该在私家厨房学习,怎么会跑到城郊来?他立即打电话,却没人接,他飞车赶到卡亚迪,却看见她像个没事人一样招了辆出租车回家,然后连灯都不开就进屋关门。
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他的心也开始陷入黑暗,摇摇欲坠。为什么不问呢,他可以解释的。
那是他跟殷景荨最后一次见面,因为他已经拿到了她的股份,没有必要再跟她纠缠下去,而且他们之间还真的什么都没有,除了毒品与股份交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之前,殷景荨竟然跟踪他找到了晟家庄园,她犯了瘾跪在他面前求他给她毒品,因为这是别处找不到的,只有他有,所以她放下殷家小姐的高贵姿态,面容惨白的没有一丝生气。他突然大发恻隐之心,好心劝告她戒毒,她听了,在他怀里哭着点头。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阮一的号码,因为身边能够信得过的女性朋友只有阮一一个。他将整件事告诉阮一,他希望阮一可以帮他解答。阮一沉思了一会儿告诉他:“宣静萱也许不像你想象的那般单纯,她心里知道的东西可能远比你想象的多。找个时间带她回家来,总该让她慢慢知道邝颢的事情,一点一点知道,她会比较容易接受。”
她知道的,远比你想象的多?有多少,都是关于什么的?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
他一个人泡在酒吧里,烈性的龙舌兰被他像白开水一样一杯接着一杯灌进嘴里,辛辣的触感从口腔不间断地往下蔓延,心却麻木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后来是殷辰找到了他,不由分说地夺下他手里的酒杯:“你他妈的为了个女人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自大学与殷辰相识,他一直都是文质彬彬的君子,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爆粗口。邝颢的眼睛已然猩红,看着面前动怒的男人也变了色,现了叠影。他将手重重地搭在殷辰肩上带着哭腔问:“如果一个女人无论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没有任何表示,这,意味着什么?”
殷辰沉吟良久,伸手覆上他滚烫的侧脸:“只有不爱一个人,才会视而不见。”
只有不爱,才会视而不见。
头痛欲裂,犹记得火山喷发的瞬间,地动山摇毁天灭地,方圆百里,莫不殃及,而他的痛,只能毁灭了他自己。他按着头痛的部位,整个人蜷成一团,身下的被单早已皱成一团。
从警局出来后他第一时间赶去了医院,殷辰告诉他,孩子没有了,而她有服用堕胎药的迹象。她不爱他,终究还是不爱啊,所以因为殷杰的死就残忍地连他们的孩子都不要,狠心地跟他说离婚。
她永远都不知道当他知道孩子没了的时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他早就已经怀疑有这个孩子的存在,没敢告诉她,害怕她不肯要,便想等到事情结束带她离开的时候再去确认,只是没想到,等待变成永恒的失去。
但他还是得强颜安慰她,他跟她说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殊不知,这个孩子的胎死腹中就已经让他感到恐惧了,他仿佛可以遇见,她的离开。
那段彷徨无助的日子像是在地狱里挣扎求生,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渐渐失去自我,他也开始自我麻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即使每天晚上她都会叫着殷杰和婷婷的名字哭醒。
这种麻醉一直持续到董事会前四天。
那天她抱着一本婴儿手册对他笑,她说:“颢,婷婷在家里等我们呢。”
他的心一下子被抛进冰山火海里循环交炙,看着那本被她抱在怀里的书,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他不是不知道这本书里有什么,也知道无论多少股份都已经撼动不了现今的局面了,只是一旦让她把这书里面的东西送出去,她就真的不会留在他身边了。
他看着房门上的新锁,觉得越发可笑,再严密的锁,锁不住她的心,又有什么用呢?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于是他告诉她,会让何雨晴来陪她。
一纸离婚协议是放她离开了,但远远不够,他会让她彻彻底底离开。他答应过的,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就绝对不会拦着,更何况是现在的自己?
他勉强自己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将预设已久的短信打开,踌躇良久才狠心按下发送键。短信很简单,是签离婚协议书那天写下的——我再也不爱你了。
她那天是那样决绝,多一秒钟都不愿意待下去,他提笔一笔一笔写下自己的名字,伴随着她离开的脚步声一点一点心死。
在门前她突然停下来,连头都没回。她问:“你知道我们女儿为什么叫思婷吗?我爱的只是martin,从来都不是邝颢。”
他知道,她爱的不是他,就算她曾经爱过,也只是martin,而且他也没有资格让她爱了。
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又何必把她困在身边一同痛苦?他放她走,咬牙在协议上划下最后一笔。
也许真的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秦川送他以防万一的枪走火害死了殷杰,如今他也被伤了同样的部位,甚至更加凶险。殷辰告诉他,安全取出子弹的可能性很小,一个不慎,也许瘫痪,也许长睡不醒,也许······
不重要了,有什么所谓呢,反正没有了她,什么也都没有了。殷辰劝他去医院,怎么可以去那里呢,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和她相识的地方,因为这里有着他最美好的回忆,也是他答应了她却一直没能带她回来的地方。
是他们真正的家啊。
卧室渐渐昏黄晃动着,他的身体也越发的无力,只能遥望着窗台上放着一盆紫色的欧石楠。
曾经这是他的最爱,因为紫色是帝王之色,而如今,他只是借由这花来幻想她的样子。那一天,他将一朵紫色的欧石楠交到她手心,她那么高兴,像个精灵一样笑着叫出欧石楠三个字,只是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喜怒哀乐全部都属于martin。
我爱的只是martin,从来都不是邝颢。
从来都不是他啊······
他仿佛看见了她的脸,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看来是回光返照吧,不过能看见她最后一面,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