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芷抖着身子,咬牙恨恨道:“我从不与人结怨,究竟是何人在我身上下如此狠毒的咒术?”
传音符的另一端,韩月歌也是这样想的,她平生与人结怨极少,除了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薄霆,无人与她结过这样深的仇怨。
显然,追魂咒不是薄霆下的。
韩月歌浑身冰凉,她或许迟钝,但到了此时,还猜不出是何人在她身上下了追魂咒,那已经不是迟钝,而是蠢笨如猪了。
下追魂咒的,是席初。
他掌控她,自然是为了她的药用价值。她是唯一能救李玄霜的药。
书中的“韩月歌”,从来只是为李玄霜存在的。生时,是李玄霜的影子,死后,是李玄霜的药。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叫韩月歌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冷颤。
她总念着席初是她的情劫,想要利用他裂心飞升,却忽略了,席初亦是她的死劫。
在渡情劫之前,她需先渡过她的死劫。
传音符里传来陆清芷的哭声:“表哥,我真的不知是何人下的咒。我该怎么办?表哥你救救我。”
薄霆道:“你身上有灵力波动,可是下咒之人留下了什么痕迹?”
陆清芷立时低头搜寻,很快从腰间摸出一张叠得只有指甲盖般大小的传音符:“表哥。”
薄霆将传音符拿到手中。
韩月歌自知大事不好,赶紧将传音符放到烛火上,火舌一卷,将传音符吞噬。
薄霆刚将灵力探入传音符,就察觉到对方切断了联系,那一丝灵力波动,也彻底消失无踪。
烧毁传音符后,韩月歌双眼盯着跳跃的烛火发呆。
下界前,神尊千叮咛万嘱咐,历劫时不可丢失真身。真身损毁,魂飞魄散,再无挽回的余地。
韩月歌思前想后,觉得保命比情劫更重要。
席初现在是没动她,等他想办法将李玄霜从玄冰里挖出来,恐怕就要炖了她。李玄霜本就被鬼气所伤,再加上体内的蛟龙血,这回只能炖了她。
跑之前,得想个办法将追魂咒解了,否则,她无论逃到哪里去,都能被席初逮回来。
薄霆说,追魂咒藏在施咒者的眼睛里,韩月歌不知道藏在席初的哪只眼睛里,她便将他的双眼都剜出来,如此方可万无一失。
她用蛟龙血折磨李玄霜,反而救了自己一命,为破解追魂咒争取了时间。她必须在席初破解蛟龙血之前,剜了席初的双眼。
去他的情劫!
不渡了。
要想剜出席初的双眼,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席初法力高深,反观韩月歌,当年在诛妖刑台上,为救小狐狸苏玺,被薄霆捅了一剑,差点又被打回原形。
这半年来,借着李玄霜的身份,在席初这里“骗吃骗喝”,得了些灵力,加上自己本身修炼所得,也不够对付席初一根手指的。
强取肯定是不行。
不如智取。
席初是骷髅修炼,一身人皮都是从别人那里得来的。不是与自己血肉相连的皮,即便画出自己的模样,每隔一段时间也需换一次皮。
换皮是席初最虚弱的时候。
按照书中的时间,快到席初换皮的日子了。韩月歌掐着下巴合计,决定在席初换皮时搞偷袭,剜了他双眼。
韩月歌估算不出精准的日子,只能照着原书的情节,推断出一个大致的范围。席初收集来的所有皮囊,需要以千年玄冰保存,韩月歌猜测,席初换皮是在千年玄冰洞进行的。
千年玄冰洞是云上天宫最冷的地方。云上天宫的妖魔,没有几个敢往玄冰洞里钻。事实上,韩月歌也不敢。她将上次剩下的蛟龙血,取了一滴,用水稀释过后,饮入腹中。
她用的量与李玄霜制药的量差了许多,是以,李玄霜会受烈焰焚身之苦,她饮下掺着蛟龙血的水后,灵脉中淌过一股热流,反而能支撑她进入千年玄冰洞,不至于全身灵力被冻结。
***
千年玄冰洞内,呵气成冰。
一名玄衣男子踏进洞内。
洞内以明月珠为灯,金为柱,银为饰,明月珠的光芒映在冰壁上,折射出华光。垂下的五色珠帘深处,寒气凝结,隐约有一张冰床。
薄霆拂开珠帘,快步走到床前。床上躺着一名少女,少女身着绿衣,面覆碧纱,满头乌黑长发,尽数铺在身下,发间簪着一颗碧色的珠子。
少女双目微合,全身被裹在一层玄冰中,神态安详,似是睡着一般。
薄霆怔怔地伸出手,满目失神地将她望着,情不自禁地唤道:“玄霜。”
李玄霜平生最爱着绿衣,他见她十回,几乎有九回是着绿衣的。她生得姿容绝秀,却不爱装扮,常常将乌黑头发挽起一摞,簪上一颗碧色的珠子。
这世上有千娇百艳,无一抹艳色,及得上她这一身浅碧。即便有幸生得与她相似的容貌,也不及她十分之一的灵动。
她美得像一缕白色月光,洒落在他的心尖上,可望不可即。
“十九年了,玄霜,我终于找到你了。”薄霆隔着冰面,轻轻抚着冰层下面那张他朝思暮想的面颊,淡漠的眼底绽出谁也没有见过的狂热光芒。
十九年前,李玄霜失踪,传言她掉进了一处上古罅隙中。他动用凌霄阁所有的力量,寻找她的下落,一无所获。
十九年之于修仙者是弹指一挥间,于他,却是漫长的折磨。
他发了疯地找李玄霜,无数次将别人错认为她,时间一点点消逝,他逐渐绝望,直到李玄霜留在他这里的一块玉佩有了异动。
玉佩曾认李玄霜为主,李玄霜失踪后,玉佩上属于李玄霜的气息消失无踪,自动陷入沉眠状态。
玉佩突然有了异动,叫薄霆欣喜若狂,他再次启动凌霄阁的力量,查找李玄霜的下落。
玉佩里有李玄霜的血,离李玄霜越近,越能感应到李玄霜所在。循着玉佩的提示,薄霆找到了这里。
薄霆后退一步,拔出佩剑,打算劈开玄冰,救出李玄霜。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洞外传来。
薄霆双眉微拧,还剑入鞘,藏身到一根冰柱后。
沧溟山是席初的地盘,席初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破解洞外的禁制,已经消耗了他大量的灵力,灵力没有恢复前,不能与他正面起冲突。
来的是韩月歌。
韩月歌疑惑地站在洞口。禁制已除,她以为是席初来过了,站了一会儿,并未见席初的身影。她试着往洞内走去,洞内将寒冰雕成宫殿的模样,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韩月歌穿过珠帘,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被冰封的李玄霜。
对于李玄霜,她并没有什么好感,她做了两次李玄霜的影子,两回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李玄霜似乎天生就是来克她的。
韩月歌站在冰床前,细细端详着李玄霜,其实她并未见过李玄霜面纱下的脸,只知画中的李玄霜,的确与她很相似,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咦。”韩月歌发出一声惊疑。
李玄霜的右手手背上,生了一颗痣,位置恰好与她左手手背那颗痣一样。
她们两个,不但生得相似,便是手背上的痣也很相似,冥冥之中的巧合,大抵如此。
韩月歌看完了李玄霜,想起自己的正事,趁着席初没来之前,她得找出席初藏好的人皮,万一到时候偷袭不成,她就拿他这些皮来威胁他解咒。
整个玄冰洞不大,一眼可以望到尽头,韩月歌四处翻找着,没有察觉到,冰柱后有一道阴冷的视线正在盯着她。
玄冰洞没有多少东西,韩月歌翻翻找找,摸出一个玉匣子。
匣子的锁设有禁制,这洞里只有这个玉匣子上有禁制,约莫就是她要找的东西了。韩月歌抱着玉匣子,往洞口走去,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往回跑。
薄霆刚迈出一步,见状,将身形隐回冰柱后面。
韩月歌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反应,动作迅疾地藏到冰柱子后面。
这一藏,猛地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韩月歌的身体由于惯性,向后面倒去。
那人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拉回自己的怀中。
韩月歌抬头,对上一双阴郁森冷的眼睛。那双眼黑得如同最幽深的夜,冷冰冰地将她盯着。
韩月歌当机立断,举起手中的玉匣子,朝着他的脑袋砸下。
薄霆轻按手中宝剑,一寸寒光乍泄而出,贴紧韩月歌纤细脆弱的颈项,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韩月歌举起的玉匣子停在薄霆头顶一寸的地方。
与此同时,席初衣袂飘飘地踏进了玄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