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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如约而至。

陆慵躺着病床上,因为疼痛,眉峰微蹙,薄唇淡淡抿着,苍白又无力。

他睫毛抖动,缓缓睁开眼睛。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

——是医院。

有人推门而入,于宜捧着束花,见陆慵醒来,她惊讶地睁大眼睛,将花放到一旁。

“你醒了?”

陆慵眉眼透露着淡淡的倦态,手放在腹部发热的地方,轻声问:“阿侬怎么样?”

于宜偏过头,盯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叹了口气,却是答非所问。

“那个人死了,刀上是你的指纹。”

“我知道。”

于宜了解整个事件后,百感交集,陆慵前途一片光明,可出了这档子事,以后谁也说不准了。

哪怕是防卫过当,即使判了无罪。

还是会有流言蜚语,还是会有争议偏见。

他们会说,这个医生杀过人。

你怎么指望他救人呢?

陆慵。

阿侬。

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并无不妥。

只是相爱太难。

于宜却忽然捂住眼睛,感觉有温热的眼泪流到手上。

“阿侬她不太好,我带你去看看她吧。”

病房外,陆慵站在门口,看着阿侬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窗边,只能看得到她单薄的背影。

这场雪阿侬想了很久,天越冷,她越高兴,满心满意盼着。

不想,是以这种方式。

正欲往里走,身边有护士进去,却见阿侬温温吞吞回头,像只小乌龟,瞳仁干净得恍若稚子,不掺一丝杂质。

护士与她说话,她也是神色迷茫,不愿理会,又回头去看雪。

“她醒来有一会儿了,身上伤还好,不是很重,可是神智…神智不清楚,谁也不记得,谁也不说话。医生说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也不知道多久才会好。”

闻言,陆慵垂眸,盯着那个小小的背影,忽然想起阿侬醒来时,软乎乎,咿呀学语似的喊他名字。

——慵  慵。

慵慵。

尽管那时她记忆全无,却依旧对这世界有认知。

而现在,她没有了。

她像初初来到这世上的婴儿,没有母亲的怀抱,无助惶惶。

良久,陆慵才开口,道:“那也很好。”

那也很好,她不会再受伤了。

不记得遭受过的苦难。

也不记得慵慵。

喉间涌上一股腥甜,陆慵身形微晃,却转身往回走。

“你不去看阿侬吗?”

陆慵步伐微顿,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

又回到了以前,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着。

“我怕她…认不得我。”

声音很轻,飘散在风雪里,什么也寻觅不到。

什么也不怕,只怕她认不得他了。

他无法想象。

于宜走进病房,轻拍阿侬的肩,她受惊地抖了一下,往边上躲,抱紧双膝。

她像一只刺猬,竭力护着自己软软的肚皮,谁也不让碰。

“没事了…没事了。”

于宜压下鼻酸,伸手想抱阿侬,又怕会吓到她,于是收回手,与她一起看窗外。

谁也料想不到有此变故。

人常说这世界虽然艰难,但仍有希望。

可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希望在哪儿呢?

于宜不知道。

入夜,少女窝在被子里,睡得很熟。

门轻轻被人推开,再阖上。

陆慵坐在床边,眉眼在黑暗里有些模糊,看不出悲喜。

“阿侬。”

他手指抚过少女脸上的伤,不敢用力,轻轻触碰,像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能不能…能不能喊我一声?”

——慵慵。

可她不识他,又从何喊他。

少女蜷缩成婴儿的姿势,到底也如婴儿一般没有安全感。

是赏赐,也是惩罚。

于他是惩罚,于她是赏赐。

而到最后,都是一无所有。

原本,他们还有彼此,还有一只猫。

那些好日子,似乎都是上辈子的事了,隔着很远很远的时间。

可他们还很年轻,年轻的让人苍老。

那个男人坐在黑暗里,仿佛本就那么孤单。

“我好想你啊。”

“也想阿猫了。”

可能,再也不会想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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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好些后,陆慵去警局做了记录,然后回家取些东西。

家里已经被打扫干净,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

客厅右侧有一个小窝,粉红色的,还是阿侬亲手布置的。

在那之前,阿猫连个正儿八经的窝都没有。

男人屈膝,半蹲在那个窝前,伸手摸了摸,冰凉的。

记得刚有窝那会儿,阿猫激动得蹭了阿侬许久,然后又无比谴责地踩了陆慵一脚。

“对不起,什么也没给过你,下辈子要投个好胎,不要再找我这种主人了。”

可是如果再来一世,那只流浪猫还是会厚着脸皮钻进这个空荡荡的家,想要陪陪这个可怜的男人。

“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很累吧。”

陆慵背着光,笑了笑,眼眶却红了。

手背的青筋凸起,他不想让自己太失控。

可眼泪却抢先一步掉了下来。

笑声沙哑苍凉。

他像被这个世界拥抱又抛弃的人。

最可怜。

——再见啊猫

下辈子,

一定给你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陆慵

好惨一男的

还有  好惨一猫

然后再抱抱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