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引歌抿唇,嘿嘿一笑,“清早我见你在院子里翻医书,后来又把迎春姐姐叫进房,她出来的时候脸色怪怪的,分明是有事相瞒,于是我就悄悄跟了上去。她走遍城东所有的药铺,之后又雇了一匹马,直到天快黑才回府,所以我就猜,宋姐姐一定是要出去。”
宋馨瞧着她那张古灵精怪的脸,暗笑这丫头果然聪明,索性也不跟她隐瞒,抿唇点了下头。
叶引歌眸中顿时放出一抹精光,几步走上前跟宋馨打商量,“那能不能带上我啊?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京都城呢。”
宋馨闻言,顿时眯起水目,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叶引歌昂首,“我不怕。”
“那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有我陪同,你一路上也不会寂寞啊。”
“因为……”宋馨看着她一身粉裙,说了个十足愚蠢的理由,“因为你没带行李。”
叶引歌听罢,眨眨眼,双手缓缓伸到前面,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宋姐姐,现在,你可以带我一起走了吧?
宋馨垂眸,只见那双小手上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裹,顿时无语。
原来,这丫头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一直待在这儿等着她而已。
宋馨默叹一气,无奈只好带上她一起走。
皎洁的月光撒空万里,一位束发黑衣少年身骑白马,身后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手持马鞭飞奔出城,守城门的侍卫还没有看清楚,那少年已绝尘而去。
星河璀璨,宋馨拂手撩过挡在眼前的碎发,一刻都不敢停歇。
先前因为有安离昇去龙城治灾,她心里是抱着一丝侥幸的,总想着有安离昇在,龙城断然不会发生更大的灾祸。
可那个噩梦却让她久久不能平息,她不敢再抱一丝一毫的幻想,安离昇再厉害,也只是一句肉眼凡胎,很多事情都是他不能掌控的,万一水灾没有及时解除呢,万一,真的发生瘟疫了呢……
只要一闭上眼,她总能想起大哥那张脸,所以,她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思及此,她重重甩了一下马鞭,耳边风声更烈。
叶引歌牢牢抓着她的衣服,一颗心吓得咚咚直跳,心中顿时生出悔意。
早知道这样,她打死也不出来了。
安离昇为防某些人贼心不死,再遇驿站时已是过门不入,累了便就地停下来歇息,终于在两日后到达龙城。
龙城以前水土肥沃,风光无限,靠其得天独厚的条件养活了方圆十里近两万人。
可一场洪涝过后,满城水患不息,路上皆是淤泥,在那泥泞之中还能清楚看到疮痍满目的尸体。
即便经过宋馨提醒,安离昇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正身临其境之时,他才发现,灾情比预想的还要严重。
“下官严崇,恭迎两位大人!”
城门口站着龙城县令严崇,这人长着一副尖嘴猴腮,一双鼠目贼溜溜转着,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安离昇坐于骏马上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微沉,“严大人不必多礼,本官奉皇上之命前来治理龙城水患,你我乃是同僚,无需在意小节,只是这龙城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授意本官好好问问严大人,为何隐情不报?”
严崇心底冷笑,对安离昇甚为不屑,早就听说此人狂妄自大,屡被丞相和卫老将军排挤,龙城说到底都是他的地盘,安离昇如此年轻,他就不信,这人真能把水患给解决了。
“宋大人明察,龙城大涝当天,下官便让人骑快马去京都报信了,至于那信为何迟迟没有送到皇上手中,微臣也不知情啊!”严崇一派可怜之色,目光一变,连忙转了话锋,“两位大人奔走一路,想必也辛苦了,下官已在城中让人备好酒菜为两位大人接风,不如……”
“不用了,水灾要紧,严大人还请前方带路,本官和宋大人打算先去龙城各处仔细查看一番。”
安离昇目色幽深,言语之间透着几分不满。
就连一旁的宋长青也不禁皱起了眉,沿行一路上,他们不知见到多少饿死骨,这龙城县令竟然还想着准备饭菜款待他们,果然是置老百姓安危于不顾。
如此做官,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严崇听着安离昇阴沉的语气,身子不经意一顿。
他缓缓抬头,只见安离昇的面色虽然淡淡,眸底却藏着一抹不容抗拒的威压,连忙颔首道:“下官这就为两位大人带路。”
安离昇勾唇冷笑,缓缓从他身上收回视线,驱马进城。
据他所知,这龙城县令严崇,乃胡宏博一个侍妾的远房亲戚,此人无甚大用,以前在城里常常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后来借由裙带关系顺利攀上胡宏博这根高枝儿,于是央求胡宏博安排他做了龙城的县令,真正算起来,也算是丞相府一派。
五年前,龙城加高堤坝时,皇上还特意派来一个监察官,目的便是防止某些官员窃取那二十万两白银。
可即便如此,这堤坝还是被一场洪水冲垮了,如此看来,当年那监察官的背景,只怕也不干净。
安离昇眉心紧蹙,想起调查出来的名单,从户部尚书到一个小小的龙城县令,这其中一层一级,究竟还有多少,是柳温的人……
这些人,必然要全部抓起来才能以绝后患,可柳温已经失去一个胡宏博,若是再一连串拔出这么多同党,他一定会狗急跳墙。
安离昇要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的局面,他相信,皇上要的也不是这番结果。
可此次水灾,必然要有人出来承担罪责,老百姓也会逼着朝廷给出一个交代,弱肉强食的朝廷之上,最先死的,必然是严崇这等小人物。
东陵历经百年繁华,几世枯荣转瞬即逝,而身居庙堂之人一心执着的,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如此才会放任严崇这样的官员,在下面一点一点慢慢啃噬东陵的根基。
哼,这江山,当真该灭了。
安离昇阖眸看着眼前一片萧索凄惨的画面,心底冷笑,目中蓦地燃起一把燎原之火。
而宋长青则看着他幽冷的目色,不由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