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宋馨和青雪照旧去忘忧堂,只不过看账本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罢了。
距离文试还有两天,东陵沉要处理王修正的事,同时又要兼顾文试,在文试进行过程中不宜动手,文试之后又不能动手,所以约莫这两日,王修正便会被放出来了。
“小姐,城南铺子送来的信。”
青雪自门外走进来,径直走至她面前。
宋馨暗暗皱眉,环视医馆四周,随后拿着信走进内室。
则灵居在城南开的铺子,只为监视良草堂所用,只不过这段日子以来,所送来的消息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
可在王修正被抓捕之后,良草堂也被户部查封,城南铺子偏偏在这时候来送信,说明里面所写内容定然不寻常。
宋馨也未料错,信中所写,乃是良草堂被封之后,有一带着三岁稚儿的妇孺曾在良草堂门口出现过。后来每隔一日便会来到良草堂,如此才引起她的人注意上这对母子,而细看那孩子的眉眼,竟与王修正有六分像!
“看来,是王修正的家人找上门了。”宋馨放下信,沉吟开口。
青雪听罢,凝神道:“小姐,奴婢记得,咱们先前去买药材的时候,也是调查过王修正的,他虽在京都城营生多年,可家人却都不在城里。如今他所犯罪名并算不上太重,不过是几年牢狱,您说,究竟是何人将这件事告知了他的家人?”
宋馨微微摇头,她自然是不清楚的,王修正与离东钱庄关系密切,他所谋的乃是死罪。更何况他又是容妃身边极为重要的人物,为免被对手抓到弱点,他自然要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以免自己因为家人的性命而受到威胁。
所以如今他家人进京,必不是容妃安排的,那么剩下的便只可能是……
她高深莫测的神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唇角微微抿起。
他的计划,还真是一环扣着一环啊!
彼时的快绿阁后院,醴娘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素衣母子,如血般的红唇和善启开。
“夫人,你家相公的事我都打听清楚了,你放心,他犯的不是什么大罪,过两日便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你们一家就能团圆了,你且安心在我这儿住着,后院僻静,很少有人来,我保证你绝不会被外人瞧见。”
那素衣女子听到自家夫君无事,长长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有一丝愁绪浮上眉梢。
“老板娘肯收留我们母子,宛娘感激不尽,只是我来京这一路上所带的盘缠都用光了,承蒙老板娘可怜收留,宛娘和宝儿才免去露宿街头之苦。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虽说有些年头,但在宛娘心中,却是世间最宝贵的东西。如今我将它送与您,待过两日我家夫君出来之后,定当再以厚礼答谢。”
醴娘闻言,垂眸瞧了眼那香囊上所绣的并蒂莲,心里约莫明白此物应该是这夫妻二人各有一个,神思稍定,便伸手接下了,嘴上却笑得极慷慨。
“不过是多了两张吃白饭的嘴罢了,我醴娘还养得起。再说了,你那相公乃这京都城内最有名的药商,他的妻子,我自然要妥帖照顾着,就全当我在他面前讨了个人情。”
宛娘听罢,皱皱眉,眸中带着几分疑惑,然却是未将心中疑虑问出口,只轻轻揉了下身边稚儿的小脑袋。
“宝儿,还不快谢谢恩人。”
“多谢老板娘收留我们。”小孩子嘴甜,奶声奶气的,很是乖巧。
醴娘瞧着这孩子,心底喜欢的不得了。
“还真是个讨喜的娃,行了,你们歇着吧,前院还有好多事儿要忙,若有什么事,直接找这院子里的伙计就行,让他招呼你们。”
宛娘闻声点头,抱起宝儿目送醴娘离开。
只是心里却总是难以安定下来,方才那老板娘说她家相公乃京都城最有名的药商,是不是弄错了?相公不是在药材铺子打杂吗?若真是药商,又岂会让他们至今都过的一贫如洗?
醴娘扭着细腰走回前院,穿过一条朱色长廊,耳边渐渐可听到笙箫舞曲,与后院的宁静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步子没有丝毫停留,前院便是快绿阁的主楼,她在大堂内逛荡一圈,与过往恩客说笑寒暄,随后不动声色地走上二楼。
二楼尽头处的厢房内,一位贵客已在里面等候多时。
敲门之前,醴娘收起满脸荡色,甚为紧张地深吸一气,圈起食指在房门上轻轻敲了三下,未等里面回应,便推门进去。
“公子。”
她立在门后颔首行礼。
对面临窗坐着一白衣男子,目色深邃,俊颜刚硬,身姿挺拔地坐在那儿,薄唇轻轻抿成一条线,修长白皙的手端着一杯酒。缕缕和煦的阳光披在他身上,乍眼望去,只觉此人是来自天界的神灵,萧萧肃肃。
男人听见醴娘说话,缓缓放下酒杯,声音平缓而凉薄,“那对母子已经安置好了?”
醴娘微微点头,而后将宛娘所赠的香囊放到桌子上,“这是那王家小娘子的东西,属下猜王修正应该也是识得的,他们如今就住在后院,属下另外派了影卫在暗中盯着。不过快绿阁这种地方,想来王修正那伙人想破天,也绝不会想不到他的妻儿就待在这里。”
男人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再说话。
醴娘知晓这人的性子,不说话,便证明她该退下了。只是想起方才在后院时,那宛娘的反应,她顿了顿,又忍不住开口。
“公子,方才属下同那妇人多嘴说了几句话,不过从她脸上的神情来看,应当是不知晓王修正的真实身份。”
男人闻言,眉峰倏尔一挑,而后笑了,“这倒符合王修正行事谨慎的性子,只不过连自己的妻子都瞒着,未免过分了。”
醴娘咋舌,过……过分吗?王修正应该也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吧?
不过这话她自是不敢当着男人的面反驳出来的,没办法,她就是这么奴性。
弓腰行过礼后,醴娘悄声退下,男人坐在桌前继续喝酒,直至正午时分,快绿阁的伙计上来收拾厢房时,才发现里面早已空无一人,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
而与快绿阁只隔了一条街的醉仙居,此刻依旧是门庭若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