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兮一愣,“公子?”
“郡主受伤,皇上那头必定是要知会一声的。”赵无忧眸色幽沉,“否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尚书府亏待了郡主,弄得郡主一身的伤,这黑锅尚书府背不得。”
素兮颔首,“卑职明白!”
这个时候想要瞒着是瞒不过的,还不如先一步禀报皇帝,否则拖延不报那就是跟穆百里陆国安也知道这个缘故,但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得恭敬。
东厂的人,在对待朝廷命官时,该有的敬畏还是得有。否则传到皇帝耳朵里,那就是恃宠而骄。
素兮走了,陆国安面色微沉。
不多时,温故走出房,朝着赵无忧行了礼,“郡主受的大多数是皮外伤,伤得最重的是胳膊。这两日得好生静养着,恐有所不便。”
“胳膊?”赵无忧凝眉望着陆国安,“你们还觉得这是小事吗?郡主伤了胳膊,这几日都会行动不便,是故也别怪本官得理不饶人。”
“赵大人,此事虽说是东厂之故,然则郡主并无性命之忧,若是赵大人东厂愿意派人贴身伺候郡主,直至郡主周全。”陆国安行礼。
赵无忧轻笑两声,嗤之以鼻的开口,“你当我尚书府是什么地方,我自己的夫人受了伤,连个伺候的人都没了?还要你们东厂来操心?”
语罢,赵无忧面色陡沉,“滚回东厂去,让穆百里等着面君吧!这事,咱们到皇上跟前,好好细说。温故,带郡主回府。”
“是!”温故俯首。
这一场闹剧,也算是闹大了,还真当闹到了皇帝跟前。
赵无忧面色苍白的站在一旁,瞧着穆百里缓步走进御书房,面上凉凉的,眼睛里也是凉凉的,这一看就是各自为政的两个人。
穆百里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微臣叩请皇上圣安。”
皇帝揉着眉心,略带忧心的望着一旁的赵无忧,“都不必拘礼了,今儿朕在这里主持公道。赵大人今儿入宫来找朕,说是东厂的人惊了尚书府的马车,摔了郡主。如今郡主伤势微重,穆爱卿觉得该如何处置?”
第706章 有眼识得金镶玉(1)
“回皇上的话,这件事微臣也觉得是东厂的人处事不当。只不过当时沈千户正在执行公务,约莫是性子急了一点,恰逢边关来报,未能防备这长街上的尚书府马车。臣以为,下一次东厂的人出行,一定会避开尚书府的人,还望皇上能从轻发落。”穆百里这话里话外的嘲讽,谁都听得出来。
皇帝心下一怔,当即朝着赵无忧笑道,“这大街上碰撞也是难免,何况也是为了公务,这朕”皇帝也不好判定,到底是谁的责任,毕竟大街不是尚书府的。
赵无忧皮笑肉不笑,“皇上所言极是,是臣小题大做了。臣只是觉得身为男儿,连自己的妻子都未能护佑周全,实在是臣的不是。”
“这”皇帝顿了顿,复又望着穆百里,“这事毕竟是东厂的不是,赵爱卿并无过错。只是事发突然,谁都没有准备,是以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东厂。磕磕碰碰再说难免,大家平心静气,有话好好说。”
语罢,皇帝看了一眼小德子。
小德子忙道,“皇上所言极是,其实这事儿算是意外,既然是意外那两位大人还是不要置气为好。与其在这里争执是谁的责任,还不如好好商量该如何处理为好。”
皇帝忙道,“对对对,既然事情发生了,还是商议该如何处理吧!赵爱卿,你不如说说你的要求,看东厂有没有这个诚意。”
“诚意?”赵无忧笑得凉凉的,“郡主如今受了伤,总不能让沈千户来伺候郡主吧?”
“那又何妨?只要赵大人觉得高兴,沈言随时可以过去伺候郡主。什么时候郡主满意了,什么时候再回来。”穆百里勾唇笑得邪魅无双,继而俯身朝着皇帝行了礼,“皇上,臣愿意。”
“你!”赵无忧哑然。
这厮答应得太快,以至于她还来不及发作,他就给堵了后路。要知道这皇帝惯来是个怕麻烦的主,而方才这话又是赵无忧自己说的,且不管是不是开玩笑是不是嘲讽,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怎么都是收不回的。
“这样也好!”皇帝点点头,“穆爱卿照办吧,朕这厢跟赵爱卿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处理。”
穆百里躬身行礼,“臣告退!”
临走前,穆百里用眼角余光凉凉的瞥了赵无忧一眼。这丫头也正用那种邪邪的光睨着他,看上去还真是势不两立的模样。
心头喟叹,这种日子以后会越来越多,毕竟是对手。原来有时候还真的挺厌恶这种尔虞我诈的争夺,没有硝烟的战争,才是最让人疲惫的锁在。
等到穆百里离开,赵无忧的面色仍是不太好看,这让东厂的人进了尚书府,怎么说都不是好事。偏偏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觉得,这两人不对付,各自都挖空心思钻对方的空子。
至少在皇帝看来,事实的确如此。
跟着皇帝走在九曲廊桥上,赵无忧轻咳两声。即便到了夏日,这风吹得人还是不舒服。身子虽说逐渐好转,但她对这风凉还是不太适应。
病了十多年,一下子要当个正常人,还是需要时间转换的。
“赵爱卿的身子还不见好?”皇帝坐了下来。
亭子里凉风习习,赵无忧轻咳着,素白的面色泛着少许病态,“臣这身子经年如是,早就习惯了,多谢皇上关心。”
“坐吧!”皇帝道,“难得你进宫一次,与朕好好的下下棋,说会话!你此去荒澜那么久,朕在这宫里还真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说贴心话的人。”
赵无忧行了礼,“多谢皇上。”
黑白棋子,赵无忧走得小心翼翼,如同现实中一样。进退有度,生怕行差踏错。
皇帝瞧了瞧赵无忧那惯来嘴角带笑的模样,视线凉飕飕的落在了赵无忧捏着棋子的手上。冰肌玉骨白玉人,十指纤纤若无骨。
赵无忧顿了顿,面上依旧淡然自若,“皇上的棋艺越发精进,微臣不敌皇上,还望皇上宽宥。”语罢,赵无忧放下手中棋子,起身朝着皇帝行礼。
“赵爱卿是忙着替朕办事,所以把棋艺都疏忽了。”皇帝敛了神笑了笑,“不过也无妨,等赵爱卿的身子好些,就入宫来多与朕练练手就是。”
“臣遵旨。”赵无忧行礼。
皇帝轻叹一声,“别站着了,坐吧!”
赵无忧坐定,“皇上是有什么心事吗?”
闻言,皇帝点点头,“早前爱卿给朕递了一份折子,如今那折子就在御书房的案头放着,朕寻思着实在想不透赵爱卿的意思,所以还是当面与赵爱卿好好聊一聊为上。”
赵无忧报之一笑,“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皇上明鉴。”
“朕知道赵爱卿为国尽忠,为朕效命,是以朕并不怀疑赵爱卿所言真假,只不过”皇帝起身,略显无奈的轻叹,“前阵子,齐攸王一直跟朕说,这东厂权势熏天,已然到了不可小觑的地步,朕还不信。可是今儿收到了爱卿的折子,朕想着是不是该好好的考虑一下。”
“自秦开始,便有宦官误国的先例,是故朕也不得不防。只不过朕纵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他已经是九千岁,赵爱卿觉得朕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收回大权?”
赵无忧俯身,“启禀皇上,臣私以为皇上乃是天下之主,只要皇上一句话,这东厂便还是皇上的东厂,是您的奴才。有些事儿终不是一蹴而就的,得缓缓而治。王爷心系朝堂,又手握重兵,想必对朝堂的布局,比臣更清楚。皇上大可寻了王爷”
皇帝摆摆手,“他不在朝堂太久,一直在外领兵打仗,旁的是半点用处都没有。”语罢,皇帝负手而立,瞧着那一池湖水,“齐攸王跟朕说,唯恐东厂终有一日酿成灾祸,重蹈史上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事。朕有些拿不定主意,是故想跟爱卿说一说,这事儿当真可成吗?朕这皇位,就那么多人想要吗?”
“皇上?”赵无忧低低的轻唤,“皇上乃是天下明君,谁敢觊觎皇上的皇位?臣私以为如今天下太平,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跟天下人作对?百姓安居乐业,终究是国之根本。百姓敬爱皇上,势必也容不得那些乱臣贼子,窃国动乱。”
第707章 有眼识得金镶玉(2)
这绕弯子,说了等于没说。赵无忧觉得越发佩服自己这打太极的本事,一番话说得绕了九曲十八弯,愣是没给皇帝一个法子。
可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说了等于没说。
“朕是圣君?”皇帝犹豫着,凝眉望着万顷碧波,一声轻叹。
“如今荒澜与大邺已经议和,两国决议不再交战,对天下百姓而言这就是最大的恩惠。皇上恩泽天下,乃是旷古第一明君。”赵无忧俯身作揖,“臣愿为皇上鞍马,助皇上江山永固,国祚绵延。”
皇帝将手轻轻的搭在赵无忧的手上,“爱卿果然是忠心耿耿,朕甚是欢喜。”
“此乃臣子本分。”赵无忧俯首。
皇帝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赵无忧轻轻蹙眉,却也不敢抬头去看君王龙颜。良久,皇帝的手才放了下来,竟是有些欢喜,“罢了,难得爱卿入宫一趟,便随朕四处走走吧!说说你这些日子,都见到了什么,遇见了什么奇人异事。”
赵无忧笑了笑,“臣乐意之至。”
素兮一直在外头等着,直到赵无忧倦怠的出来,这才疾步迎上去,“公子没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罢了!”赵无忧娇眉紧蹙,回头望着宫门。
“公子的脸色不太好。”素兮搀着她上了马车。
车子缓缓离开,赵无忧挑开车窗帘子,瞧了一眼渐行渐远的宫门,这才冷着脸开口,“皇上在试探我,所以我只能跟皇上打马虎眼。”
素兮一怔,“皇上为何要试探公子?就是因为郡主的事?”顿了顿,她恍然大悟,“是折子的事。公子,皇上是怀疑你跟东厂串通好了?”
“皇帝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想试探我的立场。我既然要上折子对付东厂,首先皇帝就得确定我是哪一边的?我爹都没上折子,我却上了这样一份落井下石的东西,而且就在齐攸王跟皇帝进言之后,岂非怪哉?”赵无忧眸色微沉,“皇上是怕丞相府和齐攸王府联手。”
“皇上怕这个?”素兮不解。
赵无忧低头一笑,“咱们这个皇上没别的本事,唯有一样是极好的,那就是平衡各方势力,让朝廷中各方势力相互制约相互牵制。只要没有出头鸟,他这个皇帝的皇位,就坐得稳稳的。”
素兮道,“身为帝王,竟然只知道和稀泥。”
“他若不是和稀泥,哪有时间修仙问道呢?他若是不修仙问道,你以为我爹这个丞相能当得痛快?若不如此,东厂如何能崛起?我爹的权势太大,皇帝看在眼里,所以他需要东厂来制衡丞相府。可当东厂扩张势力之后,皇帝又觉得不放心。”赵无忧顿了顿。
“尤其在齐攸王挑唆之后,皇帝便觉得自己的隐忧怕是要成真了。尤其是现在王昭仪有孕,说是皇子之胎,这皇帝当然得未雨绸缪。我身为太子少师,来日是要教习太子学业的,是故皇帝若是连我的忠诚都不敢信任,来日如何敢让我教习皇子?”
赵无忧凝眸,“让你查的事,查过了吗?”
“查过了,当日去齐攸王府治病的是李齐南李太医。”素兮道,“公子应该还记得他吧!”
“怎么能不记得?”赵无忧眯起危险的眸子,“可跟薛太医打过招呼了?”
“公子放心,已经吩咐过,薛太医说会帮忙盯着点。这李齐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跟着皇后与夏家那两个在后宫作乱,没想到这一次连齐攸王的事儿也搅合进去,看样子还是有点本事的。”素兮冷笑两声,“一个溜须拍马的鼠辈,愣是不安生。”
赵无忧拂袖,“若是人人都安生,那还用得着斗吗?”
素兮轻叹,沉默不语。
这宫外头是一出好戏,这宫里头也是一出好戏,难怪人人常说,人生如戏。可这戏毕竟不像台上的走秀,这戏演不好是会死的。
“云兮那头有消息吗?”赵无忧问。
素兮颔首,“那王昭仪虽然得宠,但是也不敢跟傅玉颖对着干,毕竟早前这妃嫔小产一案跟她有所关系,她也不敢恣意妄为。日日都去莲华宫请安,看上去好像极为知恩图报,不忘旧恩,但实际上只不过畏惧傅玉颖罢了!”
赵无忧娇眉微蹙,“有孕?皇子?”
“公子?”素兮犹豫再三,“这夏季兰还在皇上身边待着,听说这两日皇上又想起她来了,传召侍寝呢!若是长此下去,这夏季兰怕是要作祟的。夏家跟赵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夏家覆灭是因为公子”
“所以得在夏季兰之前,有个对策。”赵无忧笑了笑,“回头告诉傅玉颖一声。”她伏在素兮耳畔低语两句,“凡事都找薛太医吧!这么好的苗子,落在宫里,不用白不用。”
素兮点点头,“卑职明白,只不过这样似乎有些危险,若是教人查出来”
“放心吧!皇帝只会高兴,不会多疑。”赵无忧抿唇,“剩下的让傅玉颖自己去操心吧,路已经铺好,走不走随她。”
“是!”素兮道,“横竖在这宫里头,没有恩宠就不能活。”
只不过赵无忧没想到,刚到尚书府,这奚墨便急急忙忙的出来说,东厂来人了。赵无忧凝眉,这穆百里难不成是当真了?当真把沈言送来了?
赵无忧心下一怔,轻咳两声去了沐瑶的院子。
果不其然,沈言还真的来了。褪却了东厂的锦衣玉服,穿着尚书府的衣裳,当沐瑶院子里的粗使奴才。这一脸的冰块,可想而知内心深处的崩溃与厌恶。
乍见这样的沈言,赵无忧的内心也是拒绝的。看惯了东厂那冰冰凉凉的僵尸脸,突然有人穿上尚书府的奴才衣裳,会让她误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