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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节

“对,我们只见中央领导,你别来糊弄我们。”其他人就纷纷附和道,看样子,并不把林辰暮这个高新区一把手放在眼里。国内的老百姓,原本都是很淳朴,也怕官,可真当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切也就无所畏惧了。

方茂军心里替林辰暮捏了一把汗,看来这些群情激奋的工人,见不到大领导是不会善摆甘休的,他对林辰暮的努力并不看好,虽然说即便没有结果,也不得不努力去做。

林辰暮却并比介怀,只是放下手中的扩音喇叭,微微笑着,等人群里的声音稍微小了一些之后,才又对着喇叭继续说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们来这里,究竟是想像追星族一样的一睹中央领导的风采,还是解决实际问题的?”

人群不由就是一滞,随即又有人说道:“当然是来解决实际问题的。可除了中央领导之外,我们信不过你们。你们官官相护,就没有人真关心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这次,林辰暮看清楚了,或许也不能说是看清楚,而是一种极为玄妙的感觉,就仿佛雷达一般,一下子就从现场成千上万人里,把说话的这个人精准无误地找了出来。

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戴了一副眼镜,不过眼镜看起来有些破落了,就连一支眼镜脚都是用胶布粘在一起的,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却很旧,一看就知道穿过很多次,都洗得有些泛白了。他个子也不高,声音却很洪亮,而他在工人中也似乎很有些影响力,不少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林辰暮微微一笑,又沉声说道:“这位大叔,你以前见过我吗?”

中年男子楞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你听说过我的一些劣行吗?”

中年男子还是没有说话,他这样子的小人物,整天忙乎自己的生计都来不及,哪里和高新区的一把手打过交道?就算听说,也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东西。

“作为高新区的负责人,钢铁厂出现问题,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过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从我担任高新区党工委书记兼管委会主任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在着手考虑钢铁厂的改制问题。而截止到目前,钢铁厂的改制,也即将进入议事日程。否则,我不会下令,让钢铁厂停产的。”

类似的话,在场的工人们已经听得太多了,哪一次所描绘出来的愿景不是美好而令人心动的?可不知道怎么的,这话从林辰暮这个年轻得令人嫉妒的“高官”口中说出来,却让大家不由自主地都有些信服。

沉默了片刻,还是那个中年男子出声问道:“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不让中央领导来见我们?我们没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得到他的关注和承诺。”

林辰暮就笑着说道:“蔡主任今天能来钢铁厂视察,原本就是一种关注和承诺。要不然,高新区这么多地方,为什么他别的地方不去,偏偏来钢铁厂?而且,我还可以告诉大家,钢铁厂的改制,已经被列为了国家发改委全国企业改制试点单位,换句话说,也就是改制的一切方案和过程,都将受到发改委的关注和监督。我想,这已经超乎了大家所想要的东西了吧?”

人群里的众人不由就交头接耳起来。他们其中的绝大多数,并不清楚什么是改制试点单位,不过却也隐隐知道,中央领导这次,就是冲着钢铁厂来的,对于在场这么多的职工及其家属,是不会置之不理的。

中年男子也皱了眉头思忖了半晌,才又抬起头来看着林辰暮,问道:“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凭什么?”林辰暮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就凭我是林辰暮。如果对我不了解的,不放去打听打听,看看我所说过的话,究竟有没有信誉度。”

说完之后,林辰暮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身扬长而去,走之前,还扬扬手,大大咧咧地说道:“都散了吧,一周之内,如果我拿不出让绝大多数职工都满意的改制方案,我引咎辞职!”

现场的人,就这么看着林辰暮大摇大摆地走回了厂里,个个都有些呆了,过了半晌,才有人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困难地说道:“黄工,咱们现在怎么办?”

黄工就是刚才才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他看着林辰暮的背影,直到林辰暮消失在视野中,才摆摆手,说道:“先散了吧,这个林书记,我看还比较靠谱,反就一个星期,大家拭目以待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穿小鞋

聚集的人群。渐渐散去之后。黄国斌和几位工友闲聊了几句。这才急急忙忙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地方到处都响。仍在路边都没有偷的二八圈大杠自行车。赶到了位于武溪西北边的白家贸易批发市场.

白家贸易批发市场。是武溪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这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大到家用电器。小到针线。可谓是应有尽有。整个西陉。乃至临近的华川、哲志等几个省份的许多商家都是来这里批发进货。因为如此。每天天不亮。这里就已经是人头攒动、车流如织了。也催生了周边的餐饮、住宿、物流等行业。人流量极大。“你怎么才来啊?”刚丢下车子。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男子就一脸着急地说道:“老板来了。生气呢。”黄国斌一听心不由就是一沉。虽然事先是给老板请过假的。可依照老板的性格脾气。自己耽误时间了。他铁定不高兴。保准就是一阵臭骂。挨骂他倒不怕。反也不会少块肉。可如果被扣钱。那就麻烦了。这是家里急着用钱的时候。他有时候真是恨不得将一分钱掰成两半来花。扣钱对他来说。真比打他骂他还要来得难受。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黄国斌勉强笑了笑。对黑黑瘦瘦的中年男子说道:“陈哥。真是不好意思。又让你代班了。”

“代班不代班的倒没事。你倒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老板吧。他今天心情可不怎么好。待会儿说点什么难听的话。你可别往心里面去。”陈哥很有些替黄国斌担心地说道。黄国斌点了点头。就走了进去。陈哥就叹了口气。虽然黄国斌很少说起自己的情况。可看他平日里斯斯。知书达理的。还戴着一副眼镜。肯定是读过书的。可这么一个人。却来这里当搬运工。干苦力。肯定有其不为人知的苦衷。因此。在平时的工作中。自己尽量多帮衬他一下。每次装卸货物。总是尽可能让他扛轻一点的。可自己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发愣。就听那肥得就像猪一样的老板娘。又扯着嗓子喊道:“老陈。愣住那里等着收尸啊?还不赶紧来搬东西?”陈哥这才连忙应了一声。拿毛巾擦了擦汗。连忙走了上去。这老板和老板娘。为人都极为尖酸刻薄。说话也很难听。对手下这些搬运工。就从来没有好脸色。搞得大家都是怨声载道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年头。工作又不好找。能找到一个吃得起饭的地方。也就不错了。其他的。能忍就多忍点吧。

等他和其他人装完货。气喘吁吁地回来的时候。却好碰见黄国斌从里面出来。一脸的阴霾。不由就关心地问道:“怎么。又挨骂了?别想太多了。在这里打工。哪天不挨骂?你就当他放屁就是了。”

黄国斌脸上勉强扯起一抹笑容。又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陈哥的肩膀。说道:“陈哥。很感谢你这段时间来的关照。不过我……”陈哥心头一紧。就失声道:“怎么?他们不要你啦?这怎么行?你等着。我去给老板说说。”说罢转身就要朝老板办公室走去。黄国斌连忙一把拉住他。苦笑着说道:“陈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不用了。在这里干了这么久。老板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别去自讨没趣了。要是连累你了。那就划不来了。没事的。其实我也早就不想干了。既辛苦又挣不到几个钱。我相信。出去之后很快就能找到其他更好的工作的。”

陈哥不由就长叹了一声。其他他也知道。即便去找老板。除了激怒老板。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之外。根本就无济于事。可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下来。他觉得黄国斌这个人极对脾气。有时还拿着微薄的工资来请黄国斌喝酒。黄国斌这么一走。他还真有些舍不得。他紧紧握了握黄国斌的手。激动地说道:“老黄啊。就算走了。可也别忘了老哥啊。”黄国斌笑了笑。眼眶里却有些泪花闪动。

漫无目的地骑着车。一时间。黄国斌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做些什么。就好像彻迷失了方向似的。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一点底都没有。随即又苦笑起来。心头是倍感凄凉。想他当初也是华南理工大学的高材生。挥斥方遒、意气风发。抢着要的单位是数不胜数。当年还是钢铁厂的厂长陈嘉根三顾茅庐。感动了他。他这才同意来的钢铁厂。到了钢铁厂那几年。他也颇得陈嘉根的重视和培养。很快就成为厂里最年轻的工程师。前途一片光明。可陈嘉根退休。周强渐渐走上管理岗位后。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先是被明升暗降。紧接着。许多重要项目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渐渐的。就算是厂里扫地的大爷。也都知道他不受待见了。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充其量也就只是心灰意冷罢了。可这两年。钢铁厂举步维艰后。他这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工程师。竟然是第一批下岗的。手里捏着微薄的一点买断工龄的钱。看着在上中学的女儿。还有体弱多病的老母亲。他也只能抛开颜面和尊严。到处去找工作。

可在这个大学生一毕业就失业的年代。他这个年过四旬的过气大学生。想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真是太困难了。好几次。他甚至被比自己小了许多的面试官像看大猩猩一样的围观。然后他们问起的许多问题。比如说电脑构图软件、英语八级证书等等。都让他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他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哪里有接触电脑的机会?直到如今。他最多也就掌握了简单的操作和输入法。而且还是那种一分钟打不了几个字的。

碰了若干钉子之后。他的心理底线是一降再降。可却仍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他这个昔日天子骄子。为了生计。也不得不沦落到当苦力的地步。说起来还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兜了一大圈。黄国斌烦躁郁闷的情绪终于排解了不少。突然间。他看到一个卖随身听的商店。脑海里不由就想起了自己刚上初二的女儿。女儿从小就很乖。学习成绩也一直都很好。是他心头的宝。这些年生活虽然不如意。可每天看着女儿健康成长。他心里也很是满足。唯一觉得对不住女儿的。就是不能给她优越的家境。反倒是吃了不少苦。想到前两天吃饭时。女儿期期艾艾地说起了同桌的随身听。既可以听英语。又可以录音对照练习口语。黄国斌心里知道。女儿很想要一个。要一个和同桌一样的随身听。可是乖巧懂事的她知道。家里没有多的钱。

一想到这里。他心里就不禁隐隐作痛。车速渐渐慢了下来。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这家不大的店铺。心里纠结不已。车子都过了店铺了。他这才一咬牙。一捏刹车。拐了个弯。重新回到这家店铺门前。捏了捏兜里薄薄的几张钞票。这是他这个月的工资。所幸这个万恶的老板。还没有克扣他原本就微薄的工资。要不然。即便是去法院控告。也于事无补。这种事太多了。在国内想要维权。成本和代价太高。他耽搁不起。

“老板。给我看看这个随身听。是带录音功能的吗?多少钱……”回家的路上。兜里的钱少了许多。可他的心情却莫名的高兴起来。他似乎可以预见。女儿看到这款随身听时惊喜雀跃的表情。对一个父亲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高兴的呢?

和其他绝大多数工人一样。黄国斌也住在钢铁厂家属区。不过他住的不是干部楼。而是和其他普通工人一样的筒子楼。整个房子的面积也就三四十个平米。女儿的房间。都是用木板从卧室里隔出来的。而木板又不隔音。搞得他和老婆想亲热亲热时。都得深更半夜。等女儿睡着了。而且还得偷偷摸摸的。不敢弄出一点声音来。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很满意了。跟以前的那个连转身都要碰到墙的蜗居比起来。现在住的地方已经算是天堂了。虽然原本按照他的级别和职务来说。他应该入住干部楼才对。而最小的干部楼。都是两室一厅的房子。而且还有阳台。当初他也曾经去找过厂领导和分房子的。可这个推过来。那个推过去。都在踢皮球。到了现在。他也已经认命了。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情还少吗?谁叫当初自己和周强不太对付呢?周强当了厂长。自然要给他小鞋穿。

“佳佳。看老爸给你带什么回来啦?”刚一进门。黄国斌就兴奋地大声说道。可当他的目光一下子看到沙发上坐着的那个人时。整个人顿时就石化了。脸上的表情要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第二百二十九章交心

“佳佳还没回来呢,倒是你同事等你好一阵了,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晚饭还没做好呢,”这时,一个穿着简朴,风韵犹存的妇女迎上前来,温柔地从他手上将东西接了过去,又细心地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才略有些抱怨地说道。

看得出来,妇女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女,不过或许是过于操劳的缘故,她皮肤不怎么好,脸上的皱纹也比较多,看起来少说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家里虽 然不大,却处处收拾地很整洁,客厅的粉红色珠帘,还有窗台上吊着的一个手工制作的风铃,都给这个简陋的家徒增了几分亮色。

她就是黄国斌的结妻子何月琳,别说,以前还真是东江钢铁厂的一朵花,如果不是黄国斌当初年轻有为,又是少有的大学生,想要追到她还真不容易,而 黄国斌和周强的梁子,也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缘故,“同事?”黄国斌一片空白的大脑这才渐渐回过神来,可一听妻子的话,不由又愣了一下,目光就瞥 了一眼正坐沙上大大咧咧喝茶的那个人,脸上阴晴不定的,不知道琢磨些什么。

这时,何月琳才现黄国斌买的随身听,脸色顿 时就阴沉下来,她看了黄国斌一眼,想要火,可又顾及着家里有客人,将心头的不快压了下去,只是没好气地瞪了黄国斌一眼,转身就厨房了,其 实,她也不是不了解丈夫的想法,不是不疼惜自己的女儿,可现自己和丈夫都下岗了,全家就眼巴巴地指望着丈夫挣点微不足道的钱,家里捉襟见拙, 拆东墙补西墙的,她整天都为钱的事情愁,现买了这个东西,就意味着家里的收支又短缺了不少,怎么能让她不心急呢?

“怎 么?不欢迎我?”林辰暮看着脸色极为精彩的黄国斌,笑呵呵地说道,心头也是极为得意,他不止一次想过黄国斌看到自己时会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如今见 到了,还真是有些莫名的成就感,黄国斌也顾不得向妻子解释,轻叹了一声,认命似的走了过去林辰暮身旁坐了下来,眉头一横,冷冷说道:“怎 么,想秋后算账?告诉你,我既然敢站出来,就不怕你们打击报复,”语气很是激烈,声音却压低了,显然是不希望妻子听到。

“呵 呵,你觉得如果是秋后算账,那我还会坐这里吗?”感受着黄国斌那浓烈的抵触和排斥,林辰暮笑了笑,放下手的杯子轻描淡写地说道,说是杯子,其 实杯缘已经有了不少崩口,很显然是用了很长时间的,就连杯子上原有的花纹图案都有些模糊,而杯的茶叶,比起前两天牛肉面馆里喝的也好不了多少, 生活的窘迫,可见一斑,黄国斌不由就是一滞,随即也想明白了,真要是秋后算账,那根本就用不着林辰暮亲自出面,光是一个周强就能把他折腾 死,随随便便安个罪名,就算是被扔进局子里都是有可能的,“那你来找我干什么?还骗我爱人说是我同事?”黄国斌心里略微定了定神,虽然围堵钢铁厂 大门时就作好了各种坏的打算和准备,可那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没什么,就想和你聊聊,”林辰暮淡然说道:“聊聊钢铁厂改制的事。”

“聊聊?”黄国斌不由就是一怔,他压根儿就想不到,高高上的林辰暮居然会来找落魄不堪的自己聊聊,聊的还是钢铁厂改制的事,心头顿时就有些激动,仿佛有股烈焰燃烧。

可 很快,烈焰又熄灭了,只剩下袅袅青烟,他心头有些苦涩,笑着说道:“林书记说笑了?我一个下岗工人,哪懂这些东西啊?你是不是找错人了?”林辰 暮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黄国斌,刚开始时黄国斌还不觉得,可渐渐就有些受不了了,觉得心头直毛,目光不由也低垂下去,这 时,才听林辰暮沉声说道:“黄工,你这样说就显得虚伪了,你应该清楚,我们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都希望能够将钢铁厂搞好,让所有钢铁厂的工人 都能够过上安定幸福的生活。”

黄国斌没说话,心头却是不由冷笑一声,当领导的大的本事就是舌灿如花,说的比唱的好听,可你要真相信了,那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傻瓜,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好糊弄的热血青年了,几句话就能让他把自己给卖了。

林 辰暮就接着说道:“改制的事情,我是很着急,可你应该清楚,钢铁厂继续拖下去,吃苦的不是我这个当官的,而是你们这些生活没有着落的工人,而 我这次来呢,也是想向你多了解一些钢铁厂的情况,交换一下意见,希望拿出的改制方案是对钢铁厂工人有利的,”林辰暮说的言之凿凿,语态真挚, 黄国斌不由也有些心动了,虽然都说:当官的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可对于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工人来说,现实已经够残酷了,他也早就豁出去了,还 有什么可怕的呢?想到这里,黄国斌就说道:“林书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想问一下,别人都说你要将咱们厂卖给香港人,这是真的吗?”林辰暮 不答反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果是真的,你觉得好还是不好?”

“当然不好啦,”黄国斌一听到这里就急了,声音不由就激昂了 些:“厂子不能卖,绝不能卖,卖了这么多工人该怎么办啊?”林辰暮笑笑,也不着急,等黄国斌的情绪稍微稳定一点了才说道:“你是反对卖厂,还是 担心大家的工作和生活没有着落?”黄国斌愣了一下,问道:“这有区别吗?卖了厂,大家的生活就没有保障了。”

“那现你们没 有给私人打工,生活就有保障吗?”林辰暮脸上的表情不变,问题却逐渐尖锐起来,黄国斌嘴张了张,却语塞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是啊,观念里 总是觉得国企好,是铁饭碗,是工人们当家做主,可事实上,现的他们比饭馆里的洗碗工都不如,那里还谈得上什么保障?可要让他同意卖厂,他是说 什么都不答应,这就好比心头的一根红线,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的雷池,“当然,我们也不是要卖厂,而是要寻求合作,”“合作?”“不错,合 作,”林辰暮淡然而又铿锵有力地说道:“钢铁厂现就好比病入膏肓的老人,想要救活他,就必须要进行从头到尾的变革,包括管理机制、设备技术、思想 理念等等,缺一不可,而想要达成这一目的,寻求合作是必不可少的,但这并不代表着要牺牲国家和工人的利益……”

不得不 说,林辰暮的口才很好,即便黄国斌心头早有先入为主的抵触,却也不得不为林辰暮所描述的场景所吸引,越听越觉得理,甚至都有些情不自禁地微微点 头,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那人员呢?如何保证钢铁厂的工人全都能够上岗?”“全部上上岗是不可能的,”林辰暮这话一出,黄国斌心顿时就是 一沉,可还没等他说什么,林辰暮又继续说道:“优胜劣汰、物竞天择,这原本就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则,我能保证的,只是让每一个人人员都有公平竞争 的机会,而对于那些整天混日子,磨洋工的,肯定会被排除外的。”

黄国斌心情虽然有些沉重,可却也不得不承认林辰暮讲的 有一定的道理,打破大锅饭,按贡献大小分配,才能有效挥大家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否则大家上行下效,全都如此,再好的厂子都会被拖垮,“可钢 铁厂许多人员年龄大了,化程也不高,真要像林书记您刚才提到的,引进先进的生产技术和设备,我想,许多工人恐怕都难以适应和胜任工作岗位,” 黄国斌有些苦涩地说道,外面找工作这段时间,他的自信心早就饱受打击了,就连他这个堂堂的华南理工大学的高材生都很难适应,就别说其他那些工人 了,他可以预见,真要如此的话,恐怕整个钢铁厂十之的工人都会被淘汰,“所以说,这就需要你的帮助了。”

“我的帮助?”黄国斌不由又是一愣,或许他这一生加起来愣的时候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可林辰暮说的话却每次都大出他的预料。

“不 错,正因为你对钢铁厂情况的熟悉,我才希望你能够参与改制的工作来,帮助我们评定和选择一种适合钢铁厂的软件和技术,确保效果不缩水的情况下, 让我们的工人通过专业的培训,能够大程的适应和上手,而不至于被大量淘汰,”林辰暮说道:“不过,对于实无法胜任工作的,那也没有办法,必须 要被淘汰,工厂想要重焕活力,对于人员的素质和要求就必须要高,如果一味地降低标准,迎合他们,那企业改制就不彻底,也达不到效果。”

“真 的?”黄国斌顿时就兴奋起来,他根本就想不到,这种好事居然会落到自己头上,真是有些乐得找不着北了,一时间,真的萌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 头,可想到还是难免会有人被淘汰,他心头又很不好受,他沉吟片刻,正准备问为什么会是自己,门就被人咚咚踹了几脚,然后就听有人懒洋洋地问 道:“黄国斌不?”黄国斌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第二百三十章好大的威风

何月琳听到声音从厨房里出来。(脸上也不大好看。嘴唇微微颤抖。甚至眼中闪过一抹惧色.她看了一眼黄国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黄国斌。别以为在背后动点什么手脚就能阴得了我。告诉你。这东江钢铁厂还是老子说了算。动动小指头就能捻死你。”门外有声骂骂咧咧的。似乎一点也不避讳这是在家属区。听声音是周强。

林辰暮不由就觉得有些纳闷。这个周强是不是也太过于嚣张了?下午蔡元峰及省市领导才去了钢铁厂视察。他这就敢耀武扬威地来工人家里闹事。一点风头都不避。就不怕再闹出什么乱子?

“二舅。甭给他废话了。直接将门砸开。我进去看弄不死他?麻痹的。敢背后捅刀子。真他妈活腻味了。”林辰暮还没想明白。紧接着就听声嚷嚷道。声音也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黄国斌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就大步走过去。何月琳想拦他。却没拦住。他走到门口。猛地将门一下子拉开。

门口狭窄的过道上。站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少说有十多个人。领头的是周强。他似乎喝过酒。满脸通红。眼睛也有些迷离。而他身后。除了几个沾亲带故的厂领导之外。就是七八个流里流气的小伙子。敞着衣衫。坦胸露背的。有的手里还拎着家伙。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这架势。周围的邻居连门都不敢开。只敢隔着门缝和窗子往外看。大家都知道。周强来找黄国斌麻烦来了。虽然都觉得忿忿不平。却又怕被殃及了。周强在厂里几乎就是个土皇帝。但凡敢和他作对的。都被他弄得很惨。谁都怕成为下一个。

黄国斌却没有丝毫惧色。怒目而视道:“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啦?”说罢又对周强沉声说道:“周厂长。请你注意影响。”“影响?你他妈背后阴老子的时候。怎么不注意影响?”或许是借着几分酒意。周强一听眉毛就竖了起来。瞪着黄国斌怒喝道:“老子告诉你。只要老子还在厂里一天。就没你黄国斌的出头之日。别以为鼓动几个不明真相的工人就能扳得倒我。要说手段。你还嫩了点。”说话之间突然打了个饱嗝。一股熏人的酒气喷涌而出。令人作呕。远远的。有不少人在围观。窃窃私语。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周厂长。你好歹也是个厂长。说话怎么这么没水准?”黄国斌气愤不已道:“找领导反映情况。是我们所有工人自发自愿的。如果你没有什么问题。有什么好心虚的?别以为你能在厂里只手遮天。这还是的天下。有的是说理的地方。少在这里虚张声势。”

“好你个黄国斌。到处挑事还有理了。老子整不死你。”一个小伙子一下子就从周强背后蹿了出来。是林辰暮在牛肉面馆见过的那个强哥。他怒气冲冲地一把拽住黄国斌的衣领。挥动拳头就向黄国斌脸上砸去。一拳就打得黄国斌身子直往后仰。鼻血横飞。踉跄了好几步退回屋里。眼镜也掉落地上。被紧跟上来的强哥一脚踩得稀烂。

眼看着第二拳又要打过来。何月琳惊得是面无人色。却突然听有人喝道:“住手。”声音虽然不算沧桑沉重。却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威压。让所有人都不禁心头一悸。“谁他妈多管闲事。不想活了是不是?”强哥回头就骂道。可还没等他看清楚。究竟是谁吃了豹子胆。敢管他的闲事。脑袋上就挨了重重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想要发火。却愕然发现。打他的是自己的二舅。也就是钢铁厂的厂长周强。顿时就懵了。

其他人也是一头的雾水。搞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周强却是看到林辰暮沉着脸从黄国斌屋里出来的第一时间。脑袋嗡一声。立时满头冷汗。酒意醒了七八分。他实在想不到。林辰暮怎么会和黄国斌搅合到一起了。可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琢磨这些问题。而是应该如何补救。

他还没想好。外甥就开骂了。他这个心里气啊。转过身就给李强重重一巴掌。然后才又结结巴巴地打招呼道:“林。林书记……”脸上挤出来的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这时。众人也认出来林辰暮来了。顿时就是一片哗然。下午在钢铁厂大门口。他们几乎所有人都见过林辰暮的勃勃英姿。也听了林辰暮那颇具煽动力和感染力的发言。对这个年轻“高官”的印象是极为深刻。只是他们和周强一样。就算是做梦也想不到林辰暮居然会在黄国斌家里出现。

黄国斌是什么人。大家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彼此之间知根知底。倘若他有什么后台的话。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可偏偏林辰暮却从他家里走出来。这里面的东西就很值得琢磨了。

李强也是一个哆嗦。后背就湿了。下午他虽然没在。可平日里却没少听二舅提起这个林辰暮。在他心目中能够只手遮天的二舅。似乎对这个林辰暮都很忌惮。他心里当然也就把林辰暮划为了惹不起的人物之列。却没想到。自己这没把门的臭嘴。骂得却是这样了不得的大人物。

忐忑惶恐的李强虽然觉得林辰暮是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或许他压根儿就没把当初在牛肉面馆里见过的那个人放在心上。过了也就过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林辰暮看都没看周强一眼。而是将黄国斌扶在一旁坐下。又拿出纸巾递给他擦拭鼻血。何月琳此时才像是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似的。撕心裂肺地哭叫出来。上前来紧张地拉住黄国斌就惶然哭泣道:“老黄。你怎么啦?没事吧?”说罢。又转过头冲周强没好气地骂道:“好你个周强。真是欺人太甚了。这几年。你如何整我们家老黄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今天还上门打人来了。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不得好死……”

周强鬓角的冷汗就滴了下来。脸色也极为尴尬。当着林辰暮的面。他连还口的勇气都没有。心头也是七上八下的。他先是转过身。又给了捂着半边脸的李强一巴掌。厉声呵斥道:“谁叫你打人的?真是反了你的了。还不赶紧去给别人赔礼道歉?麻痹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以后再敢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骂完之后。他脚下又像是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就射了出去了。来到林辰暮面前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说道:“林书记。您好。欢迎您来……”说到这里。周强的话讲不下去了。自己兴师动众地来问罪。却被林辰暮看在眼里。天知道林辰暮会怎么想?

可同时。他心里不由又有些心生疑虑。下午黄国斌刚带头闹事。这会儿林辰暮就出现在他家里。难不成。下午那一出是林辰暮指使的?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要不然。这么大的事。怎么林辰暮一出面就解决了呢?林辰暮这既是要给自己脸上摸金。又要让自己难堪下不来台啊。

而跟着周强来的其他厂领导。此时个个脸上的表情都极为精彩。想躲又没地儿躲。想上前又不够资格。只得站在那里。把腰弓成一只大龙虾。脸上挤出谦卑的笑容。冲着林辰暮一个劲讨好的笑。

见黄国斌没什么大碍了。林辰暮这才转过身。冷笑着扫视了他们一圈。“哼。周厂长好大的威风啊。”

“误会。都是一场误会。”周强脸色煞白。却又强笑着说道:“喝了一点酒。撒点酒疯。我。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没别的意思都能把人打成这样。要是有别的意思。岂不是要人命啦?周强。你平时就是这样对待你们厂里的工人?”说到后面。林辰暮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语气也越来越严厉。就好比满天翻滚的乌云。令人心头沉甸甸的。很是压抑。周强嘴角抽搐半天。才勉强挤出个笑容:“我。我这就向黄国斌同志赔礼道歉。并赔偿所有的损失。另外。我这个外甥有点冲动了。回去后我一定好生管教。保证不会有下次。”钢铁厂的工人。很少见到周强如此低声下气地窘样。不由都觉得大快人心。

“说得倒轻巧。”林辰暮冷哼一声。“上门滋事。打伤人。一句赔礼道歉就完了吗?黄工要是追究的话。我看够得上刑拘了。”

李强浑身就是一哆嗦。周强脸色也很难看。看林辰暮这架势。是要把他们往死里整啊。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期期艾艾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取得黄工的谅解。”

说罢他快步走到黄国斌面前。低三下四地说道:“老。老黄。刚。刚才真是对不住了。真是喝多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声音极为混涩。或许他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这样对黄国斌说话。脸上也是滚烫一片。

见黄国斌不理他。他又乞求地看着何月琳。哭丧着脸说道:“嫂。嫂子。你劝劝老黄。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保证。他明天就回厂里上班。”

何月琳也气呼呼地将头扭到一边。根本就不搭理他。如果平日里。听到周强说要让爱人回去上班。她或许会高兴地跳起来。可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爱人挨了打。她要是这么容易就息事宁人了。会被别人看不起的。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穷是穷了点。不过这点骨气她还是有的。

再说了。刚才这个在家里和自己亲切地摆家常。其貌不扬的小伙子。显然是个大人物。连周强都吓得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有这个大人物在。还怕爱人没工作?一时间。她隐隐想到了什么。心头底气也足了起来。

在周强一筹莫展的时候。林辰暮却是在战战兢兢的几个人面前来回走了几圈。然后突然指着他们中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百的男子冷喝:“你出来。”男子浑身一颤。当时就感觉眼前一黑。心道完了完了。双腿跟面条似的。差点就没撑住瘫软在地上。

他叫阎伟斌。是钢铁厂的一名副厂长。和周强虽然没什么亲戚关系。不过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周强说什么就是什么。根本就是个摆设。今天喝了点酒。周强发酒疯要来收拾黄国斌。他碍不过情面。又怕周强不高兴。只得跟着来了。哪晓得会那么点儿背。被林辰暮逮个着?

他胆战心惊的。尽往人背后躲。就怕让林辰暮看到了。谁曾想怕什么来什么。还是被林辰暮指着叫出来。差点没哭出来。可被点了名。又不敢不出来。磨磨蹭蹭地挪过来。边走还朝其他人瞅了一眼。似乎想要他们帮自己一把。可其他人却像是碰到瘟神一样。都把眼神挪开。根本就不看他。

这个时候。死道友总好过死贫道。他们巴不得有人去扛黑锅。那自己也就轻松多了。

都快走到林辰暮面前了。阎伟斌在犹豫要不要坦白从宽。却听林辰暮沉声说道:“周强已经不适应厂长一职了。从现在开始。钢铁厂的工作由你暂代。这期间。倘若出了任何问题。我都为你是问。”

“什么?”周强闻言。太阳穴突突狂跳。一颗心完全沉到谷底。眼前直冒金星。他张开嘴。想为自己辩驳一句。却喉咙直紧。一句话都讲不出来。林辰暮这么一句话。自己的厂长就不在啦?他怎么感觉就像是做梦一般。一点都不真实?多年来的辛劳和努力。全都化为了泡影。

阎伟斌也是惊愕不已。只觉得腹一紧。要不是一使劲夹住。怕是立刻就要尿了裤子。当厂长。他当然不止一次地想过。却没想过会来得如此突然。可自己真能当上厂长吗?他偷偷瞥了周强一眼。眼神不由就有些炙热起来。p:唉。倒霉的一天。倒霉的月。不说了。不说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后台

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带来一阵阵舒畅的凉意.

都说一阵秋雨一阵凉。入秋后。每下一次雨。气温都会有所下降。大街小巷里。各式各样绽放着妖娆的清凉夏装几乎已经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形形色色色彩斑斓。气质感十足的秋装。

偌大的办公室里。犹如死寂般沉静。周强坐在自己宽大柔软的沙发椅上抽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就好像根本就没把被林辰暮免职一事放在心上。而坐在他对面的几个人却没有那么坦然。表情各异。却都显得有些慌张和惶惑不安。仿佛大难临头似的。不停地抽着烟。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灰缸里很快就出现了十几个烟头。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他们每一个人说话。两眼死死地看着周强。满心忐忑地等待着他开口。

“姐夫。现在咱们怎么办?”沉闷了好一会儿。梁立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将手中的烟头重重摁灭在烟灰缸里。就满是惶然地说道:“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是啊。”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气呼呼地说道:“待会儿阎伟斌那个反骨仔就要召开会议了。麻痹的。什么东西?真把自己当厂长啦?表哥。只要你发句话。我敢保证。每一个人敢去参加他开的会。”

“就是。拿根鸡毛就当令箭。真以为林辰暮点了他的将。他就是厂长啦?这厂里。没有二舅你开口。谁拿他当回事?”

几人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几乎都是对阎伟斌一致的声讨。指责他不地道。又不自量力。

周强本来有些凝重的神色。就露出一丝轻松之色。他从自己的烟盒之中。掏出几根烟来扔给几人。脸上更是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呵呵。大家有什么好紧张的?阎伟斌当厂长。那是好事啊。大家同事一场。咱们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嘛。待会儿的会。你们大家都去参加。听见没有?不准谁缺席了。”

“那怎么行?”梁立愤愤道:“他阎伟斌算什么东西?也能当厂长?而且未经姐夫你同意就擅自召开厂长办公会。根本就没把姐夫你放在眼里。咱们又怎么能去给他撑面子?”

“就是。二舅。我一看到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恨不得扇他两巴掌。我看啊。就是要给他点厉害看看。别以为他真是厂长了。这东江钢铁厂的灵魂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二舅你。你说他是他才是。否则。他就狗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