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见雄也一点都不介意对方的质疑,智珠在握地说:“正是因为巧合多,所以只要处理得合理,对方才不容易怀疑——至于你刚才说到的三问,我都有想过,也有办法解决。
首先,你们最关心的是时间差问题,对吧?也就是‘在视频上传之后、到经侦注意到之前,慕容姨是否有足够的时间差来检举揭发、重大立功’。”
周父越俎代庖地抢着回答:“对,这是我最担心的,根据《刑法》,所谓的通过检举其他犯罪获得‘重大立功表现’,必须是‘犯罪人犯罪后揭发他人犯罪行为,查证属实;或者提供重要线索,从而得以侦破其他案件’。
如果证据或者线索已经被披露到了网上,侦查人员不用你立功都能侦破了,那还怎么立功?我是在法院混了一辈子的人,虽然是搞民事案件的,但对这些我也是耳濡目染几十年了。
小冯,你不要想当然。在司法实践当中,就算当时侦查人员没有意识到这些证据的存在,但只要这些证据客观上已经处于‘被社会公众等多数不特定相对人所可探知’的程度,那么,就算有人检举,也是不能构成立功的。你可别纸上谈兵啊。”
周父这番话,是一个老法官的经验谈。
他之所以强调这些,也是怕冯见雄把问题想简单了,留下偌大的漏洞。
对于这种担心,冯见雄当然有他的解释。
“周叔,谢谢你的提醒,不过这点我已经想到了。你很懂司法实践,但你不懂互联网——所以你放心,我打时间差,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冯见雄说着,略微顿了一下,顺势拿过书房里一台笔记本。
点开浏览器,然后噼里啪啦敲了一阵键盘,打开了N站的管理员后台。
他就指着页面,侃侃而谈:“在视频网站上,一个视频被上传,最初只有关注这个UP主的人,可以在上传作品列表中被看到。再过24小时到48小时,才能被搜索引擎搜到。
而如果拿不到网站的推荐位,或许三五天、甚至更久,才会被普通观众注意到——我相信经侦的人要看到,五天已经是快的了,就算他们事后复盘,找别的观众撒网取证,也快不了多少。
所以,检方要想拿到更早的关于‘从立功到网上爆料之间的时间差’的证据,除非他们有视频网站内部管理人员的配合,给他们后台数据……”
刚说到这儿,周父不无担心地打断道:“但这个也不难做到吧?检方要调取证据,他们肯定会给的吧。”
冯见雄双手一摊:“给当然会给,但是数据记录是否完整,检方也是没法验证的。而且最关键的是,我相信,慕容姨的案子判决的时候,N站已经彻底在我控制之下了——目前的管理层里的创始人,会比这个案子更先进去。
而且,我相信只要被牵连的那些人相信慕容姨是‘废物利用’才立功的,把记仇对象的仇恨值转移掉,这一切就不会太难办——您平时根据办案经验,觉得审判方会受到很大的罪重压力,还不是因为侦查和起诉方有很强的诉求么。可是这种案子,只要没人记恨嫌疑人,是不会有人当冤大头去主动结仇的。”
周父这才瞿然一惊,用探寻而惊诧的眼神看向周天音。
周天音眼神略含深意地微微点头,算是确认了冯见雄的说法。
周父这就再也不说什么了,他到此时此刻才算是彻底了解了冯见雄的能耐。
而冯见雄最后补充的那段话,他也是完全可以听得懂的——目前国内的刑事审判,法院虽说理论上是司法独立,但依然会受到国情的制约,尤其是在经济落后、政治发达的内地。
我国的司法系统设置中,经常会有“公检法联合办案”。
而按照行政级别来说,某市某区的公AN局长,肯定是比当地的检察长、法院院长要低一级的(理论上检察长和院长是跟对应辖区的市长/区长/县长平级的,当然实际权力没那么大。而局长只是市/区/县长的下级属官。)
所以为了防止公AN局长在办案中被检、法的一把手压住一头。国内的通常做法,就是把当地的“政F委枢机”也交由公A局长兼任。如此一来,按照党大于政府的惯例,公A也就反过来强势了。这也是大多数地方司法系统有罪重压力的主要原因,毕竟公A的考核都是看破案率和定罪率的,总不能让政F委枢机的手下白忙活抓人却判不了罪。
可是,经侦类案件就没有这方面压力了,毕竟经济犯罪有很多是职务犯罪。之所以要抓,无非是用来平民愤,或者得罪什么什么。只要仇恨值低,辩方证据也充足,控方谁还非要死磕呢?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谁知道自己将来会如何如何。
连一千年前王安石司马光互怼的时候,都懂这个道理:文官互相倾轧的极限,发配海南就够了。至于杀头,甚至仅仅是抄家,那都是不可以滴。说不定过几年就轮到……做人留一线吧。
……
周父闭嘴之后,剩下的疑问都是周天音的。
“那你要我找个合适的场景、在有见证人的情况下,‘不经意地’激将范建、还给他发证据邮件——这事儿怎么布局呢?我想不到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再参加他们的PARTY,还要装作‘明明已经跟范建撕破脸、鄙夷他’的样子,却凑上去跟他一起吃饭K歌,那不太假了么?”
“不假,你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合理的借口,我已经为你想好了,”冯见雄轻车熟路地描绘着自己的诡计,“直接找范建肯定是不智的,那太着相了,将来肯定会被人怀疑。你现在背负着母亲被抓的伤痛,也确实不适合跟人出去嗨。
但是,你可以找一下那个戴凌么——上次咱一起吃过饭的那些人里,我看戴凌是对金融投机市场介入最深的,当初散场的时候还对我表示过善意、看重我的金融眼光,愿意以后有机会跟我一起干一票。
所以,这次你就假装想为你母亲的轻判筹钱退赃、但是家里暂时没那么多钱可以退、有些固定资产急于脱手又容易卖不出好价钱。所以,你就找到戴凌交个朋友、问他筹点钱退赃好了。以这个理由跟他们吃饭,又有谁会怀疑你?你‘悲痛于母亲的遭遇’的心情背景,也会由劣势变成优势,成为你的障眼法。
只要看准时机,摸清戴凌的行踪,找个戴凌会跟范建一起的日子找上门——当然,你自己要假装‘不知道当天戴凌跟范建在一起’,而是‘到了之后、偶遇范建’,再临时起意突然发作撕破脸、用激将法怼他……这个是个人演技的问题了,要是我出场肯定是没问题的,你么,自己再把戏揣摩揣摩。”
周家父女目瞪狗带。
这是多少重连环套的诡计了?
而且,刚才看起来有那么多匪夷所思的破绽,居然都能用这样的办法履险如夷地渡过去。
如果真的全盘细节都按照冯见雄的计划走,这事儿十有九十是可以成功的(就写九十吧,意思看得懂就行。不是我不想用成语,而是用成语会变成**)
最关键的是,就算不成功,这套计谋都有很多处可以随时中止、全身而退的机会。
换句话说,如果范建不中激将法、如果范建身边没有网红女生潜伏到位。那么,前序做的任何铺垫步骤,都是可以随时Delay的。
Delay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曾经有人试图如何如何”的破绽。
只有到了“线索和证据已经被成功地机缘巧合窃取出来、并且UP到N站上”这一步之后,后续才是必须一气呵成、见血封喉的。
这样,风险就小多了。
万一真做不成,无非也就是慕容萍没法减刑而已,并不会有额外的损害。
至于“冯见雄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让刘炎背锅得罪些官场上的人,从而让他的盗版事迹被出事”这些细节,周天音都来不及想那么远,周父更是连这方面的事儿都没听说过。
周家人还在为冯见雄的“古道热肠、行侠仗义”而感动不已呢。
这么急公好义的伟大朋友,怎么会有私心呢?
周天音以为冯见雄是想对付范建。
董菲菲以为冯见雄是想对付刘炎。
田海茉只知道他最近想用自己和马和纱打打掩护。
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全盘知道冯见雄的全局、宏观大战略。
除了他自己。
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
世人分黑白,往来争荣辱。
普天之下,在卧龙先生眼中,都只是一颗棋子。
何况在冯见雄眼中呢。
“好,我先酝酿酝酿情绪吧,对着镜子练几天。然后先放出点要筹钱退赃手头紧的风声,观望一下。总要做得自然一点才好。”
周天音想明白了一切风险之后,欣然接受了冯见雄的提议,准备着手实施。
冯见雄拍了拍妹子的肩膀:“行,有什么问题,给我电话,你也最好再弄一台手机,弄一张匿名卡,然后给我的匿名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