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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伪装

章六十九伪装

于闲带着闻灯走向步绛玄,抬手介绍道:“这位兄台叫闻灯,和他的队友走散了。这段时间独自在雪渊上行动过于危险,我们便把他带回来了。”

“这位呢,就是我方才说过的步绛玄了,我们小队的队长。”

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一圈,笑着问步绛玄:“队长,你会同意留下他吧?”

步绛玄一手握住星盘,一手垂在身侧,绛红的衣衫在风雪间起落不休,但风雪却在近他身的刹那,被灵力击碎成无。他漆黑的眼睛对上对面之人的浅琥珀色眼睛,眸光清冷,寻不出任何情绪。

闻灯尽力绷住表情,他现在的这幅模样,步绛玄是见过的。他纠结着要如何开口。

说一句“不愧是凌云榜榜首,竟也从鬼渊里出来了”吗?不,不行,他现在是冷酷寡言的人设,不应该主动寒暄。

就当下于闲的提议进行展开阐述?天晓得他有多不情愿在没有全副伪装好的情况下同步绛玄相处。

而在这个时候,闻灯发现步绛玄看向了他的脚。

步绛玄一直在打量他,但这一瞥,多了点复杂和深长的味道。

你干嘛注意我的鞋?我突然穿鞋了你很在意?还是说你觉得这鞋不错也想买?闻灯不自觉紧张起来,而他一旦紧张,就喜欢在心里面打嘴炮。不过他面上还是维持住了表情,用冷冷淡淡的语调唤了声:“步兄。”

步绛玄平平一“嗯”。

说不上是应的闻灯这一声喊,还是应了于闲的话。

步绛玄向前走了数步,伸手在星盘上一划,落下一道灵力。俄顷,流光自星盘上升起,如涟漪一般往外扩散。此间落雪立刻消散,步绛玄却道:“阵法差一点才能完成,还需要你们的灵力。”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自觉走过去,唯独闻灯不理解,问:“什么阵法?”

“一个侦察阵法,我呢,将之称为细作阵,若是方圆三十里内出现了妖兽,阵法便会做出提醒。”于闲解释说道。

接着竖起大拇指,露出夸赞和自豪的表情:“我们步师弟自创的,还可以挡雪。”

“为何会需要你们的灵力?”闻灯依然有所疑惑。

“这样,才能和阵法建立感应。”回答的人是步绛玄,平直无波的语调,音色冷得像冰,“既然你要留下,也可注入灵力。”

闻灯不甚明显地垂了下眸,趁着于闲等人都还凑在星盘旁,上前数步,从袖摆底下伸出一根食指,点上星盘。

一点灵力从闻灯指尖落到星盘上,于眨眼之间,往周遭溢散开。

步绛玄的眉梢不着痕迹挑起,目光掠过闻灯指尖,向上抬高,停在他的眼眸上。这人仍垂着眼,浅琥珀色的眼眸半敛着,眼睫如鸦羽般深黑浓密。

闻灯点完那道灵力便退了回去。

众人亦散开,各行各事。闻灯还没确定自己在这个队伍中的位置,不知道该杵到哪儿去好,更对接下来的行动感到茫然,好在眼下将近戌时,天色黑沉,他看见徒无遥在营地入口处架起一口锅,准备烧火煮饭。

按照步绛玄平日里的表现,遇到这种事情,酷哥设定

人是不会主动过去帮忙的,故而闻灯仅仅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我们会在三日后回到邙山,到那时,你便可以去找你的队友们了。”于闲走来,对闻灯说道。

闻灯不了解雪渊上的战况,没做过多表示,仅仅是“嗯”了一声。

“马上就要开饭了,我们过去吧。”于闲又说,一拍闻灯肩膀,带着他走向营地入口。

闻灯面上无甚情绪,但在心底对于闲充满了感激。

可当坐下,汤锅煮好,周围的人都拿起碗筷时,闻灯变得紧张了。

如何才能在不暴露左手的情况下端碗吃饭?

干脆别端碗了,直接断腕吧。

闻灯特别后悔在白玉京时没有问步绛玄要一瓶辟谷丹,因为此时此刻,他真的饿了。而徒无遥正笑着将新盛的一碗汤递过来。

闻灯努力绷住面上表情,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他装出一副极自然的模样,从袖子底下伸出一截食指,弹出一点儿灵力。

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徒无遥手中托起,缓慢来到闻灯身前,他用不需要伪装掩饰的右手拿起筷子,见徒无遥疑惑看来,操着硬邦邦的语气,对她道:“左手受了点伤,不方便活动,见谅。”

徒无遥的神情染上关切:“可需要治疗?我们的队长,就是刚才那位,对医道亦是擅长的。”

闻灯藏在袖子底下的左手一抖:“不必,多谢。”

他的语气很坚决,徒无遥见状,不好再劝。

闻灯认真吃饭。

这是一锅兔肉汤,以菌菇打底,煮了土豆、茼蒿、萝卜等小菜,味道甚是鲜美。但闻灯不喜茼蒿,将之拨到一边。

无人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几口热汤下肚,众人身上都暖和起来,开始随意聊天。徒无遥晃着脑袋开口:“这回出来匆忙,都没来得及带上几瓶酒,遗憾遗憾。”

立刻有人附和:“是极是极,收到召集令的时候,我正在家陪小侄女玩呢!这里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冻得手脚发僵,若是能喝点酒,我一日能多杀十个妖兽!”

“等回去了,找白鹿洞的人要些药酒吧……希望他们带足了。”

“不行,听说他们将药酒严格管控起来了,若是没有对应症状,不给拿。”

“这可如何是好,总不能去偷吧?哎,似乎也只能偷了……”

“若要偷,当派身法最好的一人去,于师兄,我们这里,你的御风术练得最……”

他们的话题越说越偏,闻灯听着,生怕这拨人回营便搞事,赶紧从刀鞘中取出两个酒坛,一个给左侧的徒无遥,一个给在右面的于闲。但他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神情,冷冷道:“橘子酒。”

于闲眼前一亮,拔开酒塞,猛嗅里面的酒香,神色逐渐陶醉。徒无遥则激动地拍着闻灯肩膀:“闻小哥,你不仅长得俊,人也好。”

……师姐,你不必如此。闻灯生怕她下一句吐出什么豪言壮语,稳住心态,道:“谢礼。”

“本是举手之劳,但你用这个来谢,我们就不客气了!”徒无遥笑容灿烂至极,取出几个空碗,为众人分酒。

已是夜色昏沉,天空里雪越落越大,但有流光从头顶掠过,将之一一隔绝。

加上闻灯,坐在汤锅火堆旁一共七人,两坛酒很快便被倒空。

徒无遥甚是不舍地抿掉最后几滴酒,转头看向闻灯,竖起食指:“我忽然想到有一个问题,我们几人的帐篷都住满了,若是新搭一个,似乎没有合适的位置。”

她所言甚是。这个临时营地,搭建在一片宛如屏障的环形山石前。它像一个被掀了顶的山洞,面积并不大。帐篷拢共有五个,其中之一用来堆放锅碗瓢盆等不重要却占地方的物资,将这里占得满满当当。

不过下一刻,徒无遥话锋一转:“步师弟处倒是还能再住一个人。”

“嘶。”于闲出声道。

闻灯也跟着在心底“嘶”了一声。

他们齐齐看向最中央的那顶帐篷。昏暗夜色中,那里连一点火光都无,完全看不出帐中人在做什么。

于闲和闻灯又同时将目光收回,前者指了下自己,和围在火堆旁的另一人,道:“不如这样吧,闻兄,你若不嫌弃,就来我们这挤一挤。”

“好。”闻灯应下。

大家都对步绛玄会接纳在雪原上落单的人入队有信心,但没有人认为步绛玄会答应让这个人住进自己的帐篷。

但就在这时,闻灯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低沉的、清冷的男音,语调平平,无甚起伏:“你和我一道。”

这宛如一道命令。闻灯后背僵了一瞬,转头看向说话的人。他不知何时站在那处的,右手提着别人间剑,脚下是道细长的影子,面上瞧不出太多情绪,但眸光有几分沉。

闻灯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和他对视片刻,敛眸答道:“好。”

步绛玄瞥了他一眼,才提剑转身。

于闲一手端碗,一手搭上闻灯肩膀,目送着他远去,“嘿呀”一声笑起来:“步师弟竟然主动开口了?这么多年破天荒头一回。我就说,你们俩很有可能投缘!”

闻灯并不认同于闲的看法,步绛玄极有可能出于是不信任他这个被“捡”回来的人,想把他放在身边观察监视,所以才让他住进那顶帐篷而已。

闻灯吃饱之后,用洁净术清理用过的碗筷汤匙,交还给徒无遥。他害怕暴露,不大想这时候便进帐篷,但此刻其余人都陆陆续续回去了,唯余两个守夜之人留在营地入口。

他不得不挪过去,用右手掀开帘帐。

这是一顶无甚特别之处的帐篷,里头已经上了灯,但除了一灯、一几案,以及坐在几案后的步绛玄外,再无任何东西,硬生生让不大的空间显出几分空荡。

步绛玄坐姿端正,掀眸看了闻灯一眼,将书往后翻了一页。

闻灯小心谨慎地打量他,找了个角落坐下。这里没有寝具,甚至连打过地铺的痕迹都无,闻灯便知晓了,步绛玄在夜间定然是打坐休息,可如此一来,他也别想在床铺上睡觉了。

毕竟不是来享乐的。既然同样是酷哥人设,就学学你彻夜打坐。闻灯心说着,垂下眼眸,眼观鼻鼻观心,调整呼吸,开始调息。

步绛玄的阵法能遮雪,但不能完全挡住风,这个帐篷亦然,风不住从缝隙里渗进来,时而吹得烛火摇摆。步绛玄的影子在地上缓慢游动着,来到闻灯身旁,绕着他走了一圈。

闻灯没给任何反应。

过了会儿,它从地面直起“上半身”,再伸出两条“手”,拍了拍闻灯袖摆。

闻灯装作没发现。

步三岁在原地立着,缓慢把“手”收回,模样看起来有点儿呆。

它待在那儿没走,闻灯忍不住在心中叹息,但叹着叹着,竟就这般睡着了。

坐在几案后的步绛玄从书中抬眼,先向步三岁投去一瞥,再看向闻灯,眼神充满了审视。

过了大约两个时辰,步绛玄拂袖起身。

闻灯有所察觉,惊醒过来,乍然睁眼,见得一抹绛衣从他身前掠过,而这衣衫的主人留下两个字:“守夜。”

言罢撩开帘帐,走了出去。

那帘帐很厚,没了支撑,重重垂下,帐篷里只剩闻灯一人。

天赐良机!

闻灯彻底清醒了。

自打他进了帐篷,便一直思索该如何掩饰左手上的戒指,而就在睡着前,终于寻思出一个办法,但因步绛玄在此,无法进行尝试。

现在步绛玄离去,他忙不迭从刀鞘里取出一卷绷袋,用灵力悄无声息切成细条,于袖子底下亮出左手,往手指上缠绕。

他生怕步绛玄守夜守着守着,给他来个突击检查,速度极快,一分时间不到,便将左手从手指到手掌都包好,但抬起一看,发现有一处不对——中指上有个凸起。

这委实可疑。

闻灯蹙眉寻思,再度神识沉进刀鞘中。这一次,他稍微花了一点时间,才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两个朴素的指环。

这是件法器,效果不谈,重在外观,和步绛玄给的祖传玉戒几乎是同样大小。闻灯把手上布条解开一半,将指环分别戴到食指和无名指上。

又是一番包裹缠绕,他抬起左手,借着灯光细看,手指指根间的凸起变成了三处,很是对称。

非常不错,完美对上了左手受伤设定。

我真是个天才。

闻灯满意笑起来。

呼。

有风吹了进帐篷中。不同于从缝隙里漏进来的细细寒风,这风略有几分肆意,直将烛火吹乱,显然是帘帐被掀起了。

闻灯已然做好伪装,不慌不忙将左手收回衣袖中,抬头看了门口的人一眼。

这一眼的意思是:“你做什么?”

“出来守夜。”步绛玄站在帐篷口,背后是雪渊浓稠如墨的黑夜,他绛红的衣摆在夜色下飞旋,声音淡淡,难辨情绪。

……原来一开始的那句守夜,就是叫我出去守夜的意思?

闻灯突然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