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正眼瞅一下,自顾自慢条斯理喝完水,然后理了理衣裳,吩咐青袖去打水洗洗被墨汁弄脏的手。待青袖把水打来以后,她一边洗,一边淡而利的咬字说道:
“彩姬,本妃这么做自有本妃的道理。无需你来提点。去,给本妃挑一身家常穿的裙子来……”
下巴那么一挑,那气势,强的叫人招架不住。
彩姬原有满肚子意见,想要严厉的提醒,被她这么一堵话,那么一盯眼,生生就咽了下去,不由得皱起眉,这女人,明明是一个乡下丫头而已,做的事,都背着常理,偏生那胆子奇大,什么都不怕似的,身上还流露着一股子号发司令的气势,叫人不敢小觑了他。
摄政王说的极对,这女人,比他们所认为的还要深藏不露,是个不好驾驭的人。
“彩姬只是希望王妃更好的效忠摄政王。没有其他意思!”
她不好顶嘴,惦量再三后,缓下口气说了一句,目光那么一瞄慕容瑶衣襟上那团染黑的印象,识趣的往里间去挑换洗的罗裙。
云沁淡淡一瞟,又往房门前一巡视,那许嬷嬷正侍着边上,滴溜溜的眼神,直在打转。
这屋里屋外全是眼线,真是叫人看着扎眼疼。
唔,得借别人的手,想法子拔掉一些才行!
她想。
傍晚,养心殿,张汤急匆匆奔进来,把左右皆禀退,有点无奈的对上主子急切的眼。
“怎么样?她们现在落脚在哪处?晚上能见得着吗?”
他是如此的迫不及待,那份思念原本被他深深的压着,这一刻,因冒了上来,是如此的不可遏止,叫他无心做正事。
张汤咽了一口口水,几乎有点不敢回答了,张了一张,最后还是一咬牙回了:
“爷,云沁小姐和司靖他们是分开进的京,云沁小姐去办事还没和他们联系上。所以,您现在一时半缓见不上她!”
萧远,哦,不,正确来说,应该是萧群,顿觉扫兴的坐了下去,等了一天,竟然等来这样一条消息,他瞪了这个属下一眼,怪他之前没有把事情查清楚,害他白白高兴了一回。
张汤摸鼻子,陪笑,不敢对视。
“她办什么事去了?身边可带了人?”
萧群闷了一会儿,关切的问。
“罗子和清儿跟在她身边!”
罗子功夫极好,清儿呢,擅使各种歪门邪道的毒,再加上云沁艺高胆大,这三个人配合在一起,那是最佳搭档。
只是,那丫头,之五年以来从来不离开小云歌的,这一次,到底遇了什么麻烦,非得让她亲自出面去解决。
他陷入的沉思。
这天晚上,萧缙没有入宿东院,也没去西边,临近吃晚膳的时间,令底下人将三位夫人叫到前厅,他身穿一身外出的袍子,等那里,见到她们时说:
“本王有事要外出。可能需要四五天时日。本王不在的这几天,府中一切事宜交由紫琪打点。紫琪裁决不了的待本王回来再作决定。”
除此之外,没多说一句废话。
三位夫人簇拥他到门口,目送他消失在夜幕里,神色各异――
木紫琪静静的睇着,满脸的怅然若失,恋恋不舍。
宁以春绞着帕子,眼睁睁的看着,她原想着晚上要如何引他宿自己这屋的,没想,他竟要去跑公事,这一下,又得独守空房,真是叫她气结于心,郁郁难欢。
云沁眯眼琢磨的那人匆匆而去的原因:
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令他如此这般的郑重其事,等不到天明,就要往外赶?
晚暮渐重,人皆走远。
宁以春收回幽怨的眼光,转身往府里而去,在越过云沁时,便想到了自己在宫里受的那份气,心里恼啊:实在看不出她有高明之处,横竖就仗着自己是摄政王的义女而矣。
她眼珠子一转,故意装作不小心绊了一脚,惊呼着,“啊”的一声扑过去,想借机将人推倒。
云沁老早就发现了,莲步微一移,作转身状,正好避开,宁以春收不住步子,跌跪在台阶上,头磕了上去,蓦的发出一声惨叫声,一摸,一手血。
“咦,宁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哎呀呀呀,完了完了,流血了,你看,破相了破相,小模样全毁了!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啊!”
她凑过去看,极夸张的惊叫起来。
宁以春一听破相,早慌了神,尖叫着:“慕容瑶,慕容瑶,我……我跟你没完……”
她没想偷鸡不着反蚀了一把米,恨恨的瞪了云沁一眼,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抚着流血的额头往里去。
云沁摸摸鼻子,无辜的大声嘀咕:
“喂,宁妹妹,你那话是什么意思,就好像是我害了你的。明明是你走路不长眼睛,与我何关来了?木妹妹,你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她转头问木紫琪,笑的甜润润。
“先去看看伤的怎么样了吧!”
木紫琪深深的一瞄,刚才一幕,完全是宁以春自作自受,但何偿不是她的故意的。要不然,那个转身也太恰到好处了。
她清楚的明白一件事,这个女人远远比她想象的要难缠。
“嗯,你是当家的,你说了算!去找大夫吧!要是让太后知道宁侧妃进府第一天就受伤,肯定会怪罪下来!”
云沁眨眼笑,怀王府这个家可不好当:谁当家,谁倒霉。
紫琪听得懂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拧眉。
宁以春回得自己的园子后,大发了一番雷霆,砸了不少东西,额头上的伤,挺严重,只怕会破相好一阵子了,这对于爱美如命的她来说,真是一件了不得的晦气事。
品姑姑看着头疼死了:
“叫你别去惹她!你偏不听!”
那一幕,品姑姑也看得明白的。
“姑姑,我就是看那个女人不顺眼。”
宁以春恨哼哼的哭着:
“就因为她,我遭了姑姑骂!还做了这可笑的侧妃!”
品姑姑只能轻劝:“骂是希望你小主子成器。真要是到了哪一天,太后骂都不想骂你的时候,你就不中用了!”
“这个道理,但是心头这口恶气,实在难出……”
“那你想怎样?”
宁以春坐直,抹掉眼泪,目露恨意的道:“姑姑不是擅用毒吗?我要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慢慢烂掉……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有解决了这个人,怀王妃才会空出来,摄政王那边也就少了眼线埋在王府。”
品姑姑皱起眉头:“不能急功近利,凡事慢慢来。我们对这个女人了解的不够深,不能乱来。小主子,你先忍耐着。将来总有让你扬眉吐气的时候。”
宁以春咬牙,骄横的目光,尽是不甘之色,品姑姑忧心起来,这孩子不听劝,只怕会闹出事!
彼时,东院的云沁莫名的感觉一阵发冷。
五天后,洛京,城西,一座华丽府邸的密室,一个中年妇人在替两道灵位上香,袅袅烟气在空气里如迷雾般妖娆,她合什,伏地,郑重其事的叩了三个头,而后,直直的跪在那里,无比虔诚的睇望那灵位,温柔的目光,复杂之极,是疼痛的,还是欣慰的,更是坚定不拔的。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一道颀长高大的身影自那石门内闪出来,行色匆匆忙忙,步履虎虎生威,脸上则戴着半截银色的铁面,掩去了其真容,烛光照面,寒光四射。铁面下,朱红的唇瓣,勾起一抹冷冽的弧线。
银面人站定在妇人面前,如被寒冰淬过一般目光,狠狠盯着她,似乎恨不能当场就将她给撕成碎片,好在,他有着强大的自制力,才将那一重重翻腾着的恼怒压住。
可是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正处于盛怒之中,哪怕日以继夜的奔波了三天,时间并没能将那情绪磨淡,只会随之浓烈,并处于爆发边缘:
“谁准你自作主张的?谁准的!这么大的事,竟然不跟我商量一下就行动?容姑姑,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声音冰寒,全不似平常那般的冷静,沉沉之中挟着压迫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
妇人转过头,那张套着人皮面具的脸孔并不出色,但,气势绝不低人一等,眼神是不屈不挠的。
她直直而视,平静的面对着这一场风暴,徐徐说道:
“容姑有容姑的道理。少主,您是不是该先听一听容姑的解释……”
声音沉静若水。
银面人冷一笑,一挥手,翻起一道袖风,扑面,他厉声叫断:
“不必跟我解释那些所谓的道理,你心里在想着什么,以为我不知道?我跟你说过的,事关沁儿的事,谁也不准背着我行事。可是你呢,最近都干了一些什么?一步步把她引进了漩涡,一步一步将她推到了那个危险人物身边……容姑,你这是在玩火!引火会烧身。这不是儿戏!”
“少主,容姑知道这不是儿既,但不管您如何责怪,容姑从不觉得这样做是错的!沁儿需要磨砺!这是必须的!”
妇人的回答,同样的响亮,同样的眼神狠厉果断,而且理直气壮,两人个瞪视了一会儿,四道眼神在空气里搏斗,那光景,就像是一对谁也不服谁的豹子,恨不得扑上去,将对方压住,驯服。
“容姑姑……”
银面人厉叫,似想在气势上压住她,逼她屈服。
妇人扶着素朴的布裙,站起来,叫断:
“少主,您能不能先听容姑把话说完!”
他抿唇,想说什么,忍了忍,终没有说,只目光灼灼的逼视,等着她的话。
妇人知道他默许了,昂首挺胸的对立着,吸了一口气,方从容不迫的吐出一早就已经想到的说词:
“少主,沁儿必须和萧氏皇族进行正面接触,这样才能了解到萧氏皇族每一个人的脾性和才智。才能激起她的斗志。这绝绝对对是必须的。”
“还有就是,我们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沁儿身上一个致命的缺点:她的心,宽仁有余,不够狠辣。她的智与谋不用置疑,容姑觉得,全天下恐怕找不出比她更优秀的女孩子,善于藏拙,擅于规划,遗憾的是她太过于闲散任性,没有那样一份雄心壮志,这绝绝对对是不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