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大哥云征,娶的就是一个娇滴滴的郡主。
其实云征原本有妻子,云沁在家时,和大嫂有往来,那位在南燕,也是大族出身,还给大哥生了一个儿子,名叫云灿,搬来西楚没几个月,不服水土,大嫂就一病而亡。
没一个月,云征就吹吹打打娶了一个小郡主。云家人的薄幸,可见一般。
那时,云沁身在东越,听得这消息,无限感慨。
以她看来,大嫂的死,有蹊跷,可能是被害死的。
车子在晌午过后,进了云城。
云城的热闹景像,如一幅清明上河图,徐徐的呈现在云沁和囡囡面前,果然得用“车水马龙”这样一个字眼才能来形容这里的繁华:城内,街道很宽阔,两边的楼阁店铺,挨挨紧紧,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行经多时,来到一座巨大的城堡面前,红墙绿瓦,高高的堡墙,堆起的是一种贫寒之家所奢望的锦绣人生,连绵的围墙通向远方,圈出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华屋琼殿。
他们说,纵然能进云家堡做奴做婢,也是一件幸事。
若是哪一天,被主子看上,男的,前途无限,女的,若能爬上人家的床,怀个一男半女,便可以飞上枝头,从此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
但荣华与富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有的,要忍受得了寂寞,还得长一身刺,不仅要懂得讨男人的欢心,还得会生养,要不然,就只会被淹没在女人堆里,或是清寡寡的度日,或是默默然的等待青春的消逝。
在云家堡,从来不缺女人。
她的父亲,云佰万,除却嫡妻,还纳了一共二十一房小妾,最小一房,如今,十八岁,比她还小,今年刚娶的,据说已经怀上,不久的将来,某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即将降世。
“吁……”
马车停了下来,车外青袖低低道:
“到了!”
“嗯!”
云沁应声下车,抬头,日头有些大,那金光闪闪的三个字“云家堡”,扑闪扑闪的,真是耀人眼。
囡囡跟在身边,摸着小小下巴,看,眨眨眼,轻轻问:
“我听海伯伯说这云家堡,可是西楚第一堡,娘亲,比起东越国的淮府,您说,哪个更有名。”
“没法比!”
“为何?”
“你淮伯伯是从军,云家堡从商。古有名,民不和官斗,商不和军为仇。两个概念。”
“哦!”
云沁牵着囡囡的手,往高高的台阶上走去,清袖紧跟其后。
巨大的堡门前,五步一岗,林立着身着银甲的堡卫,一个个手执长枪,将脊梁挺的直直,正守卫着这一座充满各种欲望的城堡,银色的甲衣,令他们在这座城里拥有着非凡的地位,这些人,皆是父亲云佰万的亲信。
“站住。云堡重地,谁敢乱闯!”
这是一个陌生的堡卫长,年纪在二三十岁左右。
在朔城时,云家堡的堡卫分四纵队,上午,下午,上半夜,下半夜,各有一列,轮留守卫。每一纵队都有一个堡卫长。
云沁和这些堡卫长都熟。
这也是六年前,她化作清袖,顺利离开云家堡的原因所在。
那时,所有人都会卖她账,对她的婢女出入云家堡,查的比较松。
原因在于,她有一个名声响当当的未婚夫。
如今,眼前这人,云沁却不认得,不过,生的倒是相貌堂堂,看上去也挺人模人样。
这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堡卫,看人家袖子上的标识,应是副队领,也面生,生的较为流气:云家堡的堡卫当中,有些人就爱对外挟势凌人,对上,就只会逢迎拍马。用人方面,良莠极为的不齐,不像军队,纪律严明。
云沁打住了步子,想要怎么应付,
这二人已在那边打量起她三人,神情是睥睨的,可以解读为:喂喂喂,眼睛都长哪了,一副穷酸相,敢往这地方走?
囡囡蹙了蹙小眉儿,摸了摸小脸儿,突然发现肤色好或不好,穿的好或是不好,差距真是天地之别,若是以前,她云歌儿出马,只要甜甜一笑,就能令侍卫大哥们神魂颠倒,现在没用。
瞧,他们那一道道眼神,带着多大鄙夷。
哼,神气什么嘛,不就是走狗一只!
“看什么看,问你们话呢,这里可是你们能瞎跑的地方吗?还不快快离开。”
“不是瞎跑,我们是来探亲的!”
云沁淡淡笑着说,目光穿过他,往那深深的堡门内望去,一道道朱门正迤逦开,有奴才们列队,看样子,有贵客将至。
“对对对,这位大爷,请你行行好,让我们进去见见姥姥吧!我们家姥姥在堡里头呢……在后院,我们家离这里太远,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来到这里的……大爷,请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们……要不然,我们连回去的路费都凑不起来了。小的连爹爹都没了人,还指望姥姥可以接济我们一下呢……大爷,你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放我们进去吧……”
囡囡用软软的可怜兮兮的声音求着,一脸的忧郁,说完之后,差点想吐,心里乐翻,回头看娘,想讨表扬:娘亲啊,囡囡的表演如何啊!
云沁忍着笑,她家囡囡扮起小可怜,竟是这么的逼真,看呐,这位堡卫长一听这话,那脸上的不耐烦,明显了十分。
清袖咬了咬唇,强忍那喷薄而出的笑。
“去去去,这是正门,哪是你们这些脏兮兮的乡巴佬能进的?冲撞了堡里的贵人,你们能有几个脑袋可供人砍?想进堡探亲,到后门去,那里才是你们这些下等人进出的地方。赶快走。今日太子大驾光临,你等留在这里,只会玷污了贵人们的眼界,赶紧走人!”
堡卫长一挥手中那把像征身份的宝刀,下令。
另有两个堡卫便手执长枪走过来,要赶人。
云沁忙带着囡囡往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些诧异:
萧群今日要来这里?
自打六个月前一别,他们没有再见过面。他没找她,她也没去见他。这个曾经的跟班,如今成为了西楚国境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这是她当年收容他时,万万没有料想到的事。
“娘亲娘亲,我们穿的不是挺干净的,浑身上下找不到半点泥巴,怎么他们还说我们脏?”
囡囡极无辜,一派天真的反问。
那副队领不觉好笑,这孩子,生的黑归黑啊,不过,细一看,那五官还真是漂亮,便是这个做母亲,肤色是差,可面容还是姣好,甚至于说是美丽的,黑里俏啊,竟比她们身后另一位姑娘还好看。
他不由得多瞧了两眼,越瞧越是顺眼啊,眼神不由得色眯眯起来,嘴里则哼了一声:
“果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下之大。穿了一身干净的麻布衣,就以为这便是世上最好的绫罗绸缎。你们这种衣裳,在我们云家堡,便是最低贱的奴婢也不会穿。不如这样啊,瞧这位小娘子颇有几分姿色,不如,从了本大爷,从此以后,本大爷,保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当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堡卫长听着,那是眉头直皱,横了一眼。
“大哥,这小娘子,真是不错的,小弟我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你就成全了我吧……这对母女,就交给我来解决。”
那个承诺会吃香的喝辣的副队领,眼睛里全是算计之色,把堡卫长拉到边上,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堡卫长不由又多瞅了云沁一眼,也是越看越有姿色,低声道:
“你自己注意一点分寸!”
“好嘞!”
副队领立马欢天喜地的把手中的枪交给身后的堡卫,转身,拼搓着手心,笑眯眯,想去接云沁手上的包袱,道:
“来来来,今儿个本大爷心情好,亲自送你们到后门,不晓得小娘子的母亲大人,现在在哪边当差?里头规矩众多,想要进去探亲也着实不容易,但是,没关系,有大爷在,保管今天能让你们见上面……”
云沁带着囡囡往边一飘,懒得理这种色欲薰心的堡卫:当下的世道,就是这么的弱肉强食,今日,若是走上门来探亲的仅仅只是一个寻常女发子,没有一个来历和背景,其下场,必是被霸占。
她冷冷一瞟,笑脸寒意层层,令这副队领心头一凛。
这种眼光,是可怕的。
“娘亲,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狗仗人势?”
囡囡受不了了,那人打量娘亲的眼神,极度不怀好意,她忍不住讥讽起来。
云沁笑了一个,看到那侍卫变了脸色,一径不慌的摸摸囡囡的头,温声道:
“囡囡,你用狗狗来形容人家有点太污辱狗狗了。你想想啊,我们家那只长毛狗狗,多好啊,多乖巧……”
“嗯,也是!”
囡囡很受教的点头,甜甜的道:
“应该说是禽兽不如。娘亲,这个成语,我用的不差吧!”
云沁不觉弯眉,笑的灿烂:
“对极,这词,恰如其份!”
副队领的脸色赫然大变,喝叫出来:
“大胆叼民,胆敢跑上门来撒野。大爷我好心给你引路,尔等还出言不逊,你们造反了不成?老何老马,过来,将她们梆了,扔去刑堂去!我得好好审上一审,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奸细。”
“是!”
另有两堡卫应声过来。
“慢着!退下!”
站在身后堡卫长扬了扬手,眯着眼,但看这对母女,面对他们这群云城内最有身份的侍卫,没有半点害怕惶恐之色,还敢语出讥讽之辞,他觉得不太妙:一般的贱奴,哪有这等胆魄?嗯,也不知这两位的亲戚在堡里当什么差,万一有什么来头,或是是夫人房里的,那得倒大霉,连忙阻止,走过来再度上下审视。
“你们探的是谁?”
“堡上可有燕楼?若是有,家母必在那里住着!麻烦你进去报禀一声,便说罪女子弗前来拜叩母亲大人。”
云沁淡淡道,子弗是母亲给她取的字,只在闺中呢称,从不在人前道言。在古代,男子为尊,皆有字;女子只有名,无字,出嫁,从夫姓。故,几乎无人知她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