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句语重心长的劝辞,若利箭一般袭来,惊醒了他。
同时,一阵风过,他顿时背上一凉,才知因为急怒,而生了一身大汗。
他冷静下来,汹涌的目光,依恋的往阁楼外张望了一眼,而后,他捂了捂胸前的伤,一咬牙,下了一个决定:
“好,撤!”
可惜,还是迟了。
当他们自大佛寺侧门山腰处往下走来,骑马离开的时候,一张天罗地网从天而降,将他连人带马一并网住,等龙隽之发现异样,已经踏进了那个张着大口的陷井。
那网绳乃用钢丝编制,精巧,牢固,一根粗绳往被某种机械那么一拉,稳稳的收住了口子。
张函所带领的人惊呼来救,一拨暗箭自林子深处射了来,速度迅猛,劲道强大,一排数十支箭,横空而来。
“爷,小心!”
张函赤红着眼,以身挡箭扑了来,其他几人效法,排成一个人肉墙,为他挡去了那一拨吃人的利箭。
几十支箭,横插进了他们的身体,每一支皆对穿,一时,热血四溅。
“爷……保重……一定要活着……替我们报仇……”
这是张函最后含笑挤出来的一句话。
声音是支离破碎的,表情是不甘带着遗憾的……
他们曾想陪着公子打下江山的,结果,不得不先走一步――出师未捷身先死,常叫英雄泪满襟。
一行六人,英勇就义。
这一幕,深深的震撼龙隽之,一声惨叫,响透云霄,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上却被那匹马重重的压着,另有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拢着,他根本起不来。
一急,一怒,一痛,热血沸腾,但觉喉头一阵腥甜,便有鲜血喷涌而出――他的内伤,又加重了。
终于,箭止。
面前的人,已经完全成为了刺猬,他们一个个从容就死,可死相,是何等的惨烈之极。
“龙隽之,别来无恙呀!”
林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一拨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胡为那阴险的声音响起来,那张丑陋的脸孔,绕开了那一行尸首,出现在他面前,同时与他一起出现的还有简子。
“胡为,又是你!”
龙隽之咬牙切齿,恨极,怒极。
“可不正是我。”
胡为笑的伤疤直颤:
“躲得了初一,还是逃不过十五。没想过,先头时候,老宿那么狠命的拿你,居然就能被你逃脱了。今日却是得来全不吹灰之力。秦五夫人说的极是,只要她一现身,你能就来自投罗网。当真是神机妙算。”
这句话,有画蛇添足之嫌,反而洗清云沁的嫌疑。
这个人,这是故意想激他因此而和云沁誓不两立。
“应该是你和秦逍一起合谋的吧?”
“这有区别吗?难道尊贵的龙大公子忘了么,秦五爷和云七小姐,如今,是夫妻。”
简子一步一步踱近,手抱长锏,弯弯在笑,把“夫妻”两字,咬的那么的重。
他俯视着,神彩飞扬,故意炫耀道:
“现在,夫人什么都听五爷的,五爷的意思就是夫人的意思,他们利益相通,他们荣辱与共。他们是天生一对。你不是。彻底出局了!”
这个人沉沉然的笑,那么的愉快,似乎折磨到他,是他下凡来最大的乐趣。
龙隽之的确被他的话刺激到了,血水在止不住的淌出来,而身上的马太重太重,把他压的都喘不过气来了。
简子见状,笑的更浓,弯下了腰,用很轻的声音凑到他耳边:
“顺便说一句,这一世,你别想再见到她。你已经输给了我家将军。从此以后,地牢会是你的好去处。
“放心,我不会破戒杀你。一定让你活的比死了还要痛苦百倍。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金身,我让人偷了,已经烧成灰。你要是现在寻死的话,你的元神要么就此灰飞烟灭,要么只能入地府,历尽十八层地狱后再去轮回。不过,要是再经历一次轮回,就不可能有她相陪了。
“没有人帮得了你的。
“青龙尊者和长公主都被佛主看管起来。
“至于未来的日子,我会好好的调教你……
“哦,对了,要是哪一天,我家将军和夫人生了娇娃,我也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让你看看,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光景……
“喂,喂,你就这么经不起刺激吗?还真是不好玩。
“没关系,以后,我可以好好的,慢慢的陪你玩!”
龙隽之昏厥了过去。
云沁好像听到了龙隽之的惨叫声,她左右张望了一下,但见正西方向,有一群山雀腾空而起来,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怎么了?”
秦逍关心的注意着好的表情,脸色有些难看。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
不久之前,秦逍赶了过来,极热络的和张亮说了一会儿话,约定一切以原有计划行事,而后,他们各奔东西。
秦逍拉着她想往寺里拜拜,她甩开了他的手,直说累,要回别馆,出了寺门,两个人一直保持着一段距离。
“可能是山里的僧人在练功吧!”
他盯着看,又伸手,想搂她,她一躲,躲开,令他颇觉尴尬,不则得低低叫了一声:
“沁儿?”
云沁眉心皱的紧紧的,心头一团乱,转开头,往台阶下走云,他们的马,在山脚下。
秦逍急步追过去,扣住了她的手:
“早上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不搭理人了?是不是……”
他猜想着,研究着:
“是不是张将军跟你说了什么?”
云沁转过了头,直视,心潮难以平静。
他们身后,罗成和段仁他们都跟着,一个个睁着眼,似乎已经发现他们在闹矛盾了,都露出了担忧之色,几乎脱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回家再说!”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再度甩开了他,独自,飞步往阶下而去,速度那个快,就好像身后追着一只老虎似的。
秦逍凝睇了一眼,跟了过去。
龙隽之再次见到云沁的时候,他被梆成了一个肉粽子,披头散发,满身血,人,无比的虚弱,中气严重不足。
张函他们的尸首被堆在一辆牛车上,他在前面的因车里,跪在里面,四肢上了粗重的链条,头夹在囚车外头,头发蓬散,遮去了视线。而她骑着马,身边跟着秦逍,缓缓的走过。
他看到了,却叫不出声来,只能看着她娇美的身影在不远处缓缓走过,眼里有疑惑,一度眯起眼细瞄。
她认不出他是谁来,因为他易着容。
他可以听到她在问秦逍:“这些兵马,是谁的手下?应该不是张将军的吧!”
“不是,我等乃是胡国师手下!”
简子含着笑走近,恭敬一揖:“秦五爷携夫人来拜佛呀!军中忽现细作,刚刚追踪到此的。若有所惊扰,还请见谅。”
云沁瞟了这人一眼,又回头瞅了瞅那些死尸,以及被锁在车内正在奇怪挣扎的囚犯,又冲胡为冷冷瞟了一眼,什么也不说,夹马一鞭,狂奔而去,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龙隽之眼巴巴的望着,最后对天,无声惨笑。
别馆,密室,云沁将手上的一个物件扔到了桌面上,沉沉的盯着秦逍:
“你是不是瞒着我很多事?”
秦逍轻轻拢了拢眉,沉默了一下,才道:“你知道了?”
唉,他千叮咛万嘱咐,请张亮暂时别把这件事给道破,结果,他还是道破了――
张亮乃前朝旧臣,但在当年,他不算是驾前近臣,反而和萧恒一系人走的近,实际上,他正是先帝指派过去的内应,表面亲近,实则监视。
之后,金氏一门惨遭杀害,贵妃以一道凰令递去一纸托孤遗诏,这些年,张亮潜于朝中,忍辱负重,但为了金氏重归朝堂,再兴大沧。
然,天庆公主已失踪有一十八年,那些旧臣又都不曾见过公主,生怕遭骗,想要调遣他们为他所用,就必须让云沁露面。
张亮说过:“老宿一定得亲眼见到公主,以及凰令,才能确定,计划可否实施,盲目逼宫让位,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才把云沁招来了汝阳城,才有了回乐峰一会。
“张老先生说,只有真正的金氏后人,才能启动得了地坛下的神柱。他说,我就是金族流落在外的天庆公主!张老先生说的有根有据。既然不是他在说谎,那必是你在说谎。秦逍,请你告诉你,这件事,是你在张亮面前撒了弥天大谎,还是你瞒了我什么天大的事?”
在张亮向她下跪那一刻,她惊呆,明明秦逍才是金氏后人,怎么最后转变成她是天庆公主了呢?
她第一个反应是:秦逍为了赢得张亮的归附,而故意编造的,所以,她在张亮抬头那刻,收回了所有惊怪,一脸带笑的落落大方的扶起他,顺着张老将军的语气,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为的是让张亮可以心甘情愿、且不遗余力的为秦逍办事。
如今,秦逍所办的事,事关重大,一旦败事,死亡不是一个两个,会有一大片金氏的旧臣会被牵连出来,说不定会有上千上万的人头,因此而落地,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小情绪而影响了大局。
后来,秦逍来接她,张亮离去,她是越想越不对劲。
张亮哪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若真是编造,秦逍可另外找人来见张亮,何至于要如此刻意的将她招来?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的身份,其他人不可替代。
“传说是这样的,能启动了神柱的人,必须是金氏后人。但,事实上,这个说法,并不真实。我听容姑姑说过,金氏帝主,曾有数位研习阵法,曾想去启动神柱而取地下宝藏,可惜都不曾得其法。后世,有国师从女帝的遗落民间的笔记中查看得知:三百年后,有缘人将开启神柱,那人将成为九洲大地之上第一贵人,可一统破裂之河山,重兴盛世。张亮如今是萧帝跟前重臣,必是知道这个事情的。所以,他认为启动神柱的人,必是金氏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