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已经选择嫁给金焱力求复国,这条路只能往下走,因为她已经是金焱的女人,这是她无法自圆其说的事,也是她再也脱不了的身份。
那一次会晤,她选择相瞒,选择孤军奋战,而后,以***情相赠,就此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古越就此与金焱誓不两立,立志要将金焱一家家族斩草除根,于暗中和萧恒结交,要将金焱赶下台。
在这个过程当中,曾经有过一个转折点,那一次,宫中传出了贵妃怀孕的的喜讯,肚子大的出奇,和实际诊断的月份有些对不上。
他曾怀疑过,那孩子会不会是他的,还乔装去见她,质问孩子的月份。
她满口咬定孩子是金焱的。
之后,他让御医暗中查,那时,他以为自己查到的是真相,结果,不是,全是她交代下来的谎言。
二十一年前,天龙寺祈福一事,发生过太多太多的事。
那一天,岑翡生下了一子,她怕儿子是私生子的事外泄,令他在外头寻了一些差不多在这个月份里生产的孕妇,在天龙寺地下室待产,到时好偷龙转凤。
那一天,萧夫人生了一个死胎。
那一天,迟迟不产的袁烟染也终于瓜熟蒂落。
她生产的时候,金焱正好在祈福,他在佛殿附近守着,看得到里面的人来来往往,听着她的惨叫声在哗哗哗的大雨中响彻着,产婆在那里叫“难产”,大人和小孩,只能保其一。
底下的想报皇上知道,祈福殿上,任何人进出,她的性命堪忧。
他发挥了国师的力量,以殿中有妖邪为由,令所有人离开佛殿,只留一个产婆在房里,理直气壮的闯进去除妖,亲自将一双兄妹接到了这充满丑陋和肮脏的人世上。
那一天,他被邪念控制,在金帝来之前,带走了甫出世一声不吭的老大,想让这个负他的女人偿偿失子之痛――
那一天,他下狠心,弄死了那孩子。
三年后,岑翡和萧恒的事,东窗事发,萧恒被逼而反,大军入京,是胡为令人开的城门,也是胡为带人闯进未央宫,打算亲手把袁烟染拿下,想要向她证明,他不会比金焱差。
他要她后悔:她跟错了人。
结果,她带着天庆,早已暗中逃了出去。
他心有不甘,怂恿萧恒灭金氏满门,发下通辑令,千里追杀,活擒回京。
不想萧恒怕这个身负天命的公主将来会覆他王朝,传令就地处决。
胡为为留她性命,暗自追踪,想先大军找到她,但终究还是错过了。
李卫将军战死之后,她们母女就此失了踪迹。
隔了一年半,当容姑姑带着袁烟染的信涵来见他,告知金惠其实是他女儿时,他几近疯癫。
这辈子,因为种种误会,因为没有及时沟通,他们生生错过,酿成大错。
云沁也是在登基那天才知道原来她还有一个孪生哥哥,可惜早早就没了,胡为心头得有多悔不当初,她无法想象,听了这个故事以后,她开始反思:龙隽之对她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变,这底下,会不会也另有隐情?
不不不,其实她已知道了一些他态度改变的隐情――他深爱着另一个女人,为了另一个女人,遗弃了她,并且,她已经清楚的明白一个事实:自己永远没办法和那个女人相提并论。
她在反思的是,这隐情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隐情,比如说,他其实真正是喜欢她的,只因为被某些事给蒙蔽了,所以只好放弃。
当然,这个想法是相当一厢情愿的,她必须有自知之明。
但是,世上之事,有时候,你认为是这样的,结果未见得就是那样的;人眼见到的真相未见得就是真相;别人告知的事实,未见得就是事实。
人心很复杂,可以将明明很简单的事搞的复杂,明明很复杂的事,瞒三分,藏三分,说轻三分,便是小事一桩。
就好像胡为和袁烟染,好好的一对情侣,被破坏,被误会,被各自放逐,最后,反目,成仇,酿成一个难以挽回的悲剧,就因为他们是当局者,看不清彼此的所思所想,没有及时的沟通,才造成了如今这样一个结果。
所以,她偶尔会想:她和那个人,会不会也阴差阳错了?
这种想法,有时,会在她忙碌之余,在她的脑海一闪而过,不会占用太多的时间,因为,她有太多的事要去面对,因为她是如此的理智,因为她逼着自己不去想,因为她已属于另外一个人,她得好好的对那个人负责,好好的对自己负责,不能多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她觉得,她的人生,已经定型,应该不会再有特别意外的事发生。
那些痴心妄想的事,绝对不能有。
她在慢慢适应现下的生活。
十二月中旬,洛京飘起来第一场雪,云沁在得到胡为的朝奏,道北方灾情已解除的喜报之后,难得放了自己一会儿假,跑上了最高的阁台,俯望整个被风雪笼罩中的皇宫,远远睇着这个月第三批宫女外放回家。
皇宫,从古至今,就是女人的牢笼,女人们把富贵梦锁定在皇宫,皇宫,是帝王的销魂窟,但如今,主宰皇宫的乃是女子,自不需要再留她们在宫中,耽误年华,浪费官粮和官饷。
已是傍晚时间,她独自站在最高处,看着她们各自领上回乡银,离去,任由神思,在漫天飞翻的风雪里游走远方,眼神是恍惚的。
她想到了一些旧事……
那些事,很遥远……
太让人怀念。
她在想一些不可能的事。
“雪好看吗?”
寂寂之中,忽然响起了秦逍温温的笑:
“害我好一番找,原来你躲在这里偷懒!”
伴着一阵杜蘅香,她被拢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她回眸,看到了秦逍温和淡淡、满目柔情的眸光。
“嗯,很久没看雪了!很美……我也是难得偷一会儿懒的好不好?”
她浅笑,搓着素手。
他见状,摇头:“怎么没让人生炉子,这儿这么冷,你还一站一个多时辰。要是冻坏了,怎么办?”
牵起了她的手,冰冷的体温令他皱眉。
可不是,真是冷,北方的天气,还真是叫她不习惯!
“我只是站一会儿,兴师重众的生什么炉子。多麻烦!”
她吸了吸鼻子,脸红扑扑的,微笑着,感受着一阵阵来自他身上的暖意,想到的是昨夜他那滚烫的体温,心头莫名一颤,就好像又烫到了她似的:
“你的身体,就像一个热暖炉。”
“为夫很乐意免费当你的暖炉!”
他笑的越发的柔和,用自己那件裘氅,将彼此拢在里头,显得那么亲呢。
清袖侍在附近,微微笑,女帝和皇夫如此相亲相爱,真真是羡煞旁人,人前,他们同尊,受百官朝拜,人后,他们是神仙眷侣。
世间再难寻这么一双了:政治上,他们是坚不可摧的联盟,闺阁里,他们是琴瑟合谐的寻常夫妻。从各种朝廷大事,到孩子的教育问题,他们无所不谈,皇夫认真教授,女帝虚心接受。他们在不断的摸索中,共同进步,感情,也一日好似一日。
这是清袖的以为,其实不是。
云沁的脸,不自觉的泛起一层红晕,微微有点紧张。
早已习惯了他的气息,但今天,他的靠近,令她觉得异样。
她有一点点排斥他,因为,昨天晚上发生过一些事,她不像以前一般偎上去取暖,身子微微僵了一下。
他哪能感觉不到,深深睇着,拢的越发的紧了,生怕她再逃开,点破道:
“沁儿,你今天躲了我一天了!”
云沁呼吸微微一窒:
“哪有?”
为了证实她所言非虚,她转身环抱住了他。
“你有。”
他是那么的的肯定。
边上,清袖细想,还真有,今儿个,主子好像一直和秦逍不合拍,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清袖,你下去,我与沁儿说说话!”
秦逍转头吩咐了一声。
清袖应声,带着人离开,阁楼之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夫妻之间的事,他绝不让第三人知道。
“有什么可说的?我们还是去忙处理正事吧!”
她推他,说。
“正事要处理好,私事也要处理好。”
他扶住她的双肩,认真的说:“沁儿,你看着我……”
云沁只好直视他,这个英俊的出色的男人,眼睛那么深,似要将她的灵魂看穿了去,要将她的彻彻底底读懂了去。
“沁儿,我们是夫妻,我是你男人。”
他有力的强调着。
“嗯!”
云沁硬着头皮点头。
“昨夜里,我有些操之过急……”
他沉吟着,选着措施,声音低低的,意思也断断续续的:
“我,我有可能吓到你了……但你总得慢慢调整过来的……每天抱着你睡,你让我什么也不想,有点难。不瞒你说,我只要亲你,就会蠢蠢欲动,有时把持不住,也会有……”
他申述了这样一个事实后,语气一变:“不许因为这样,就躲我,你不满意我,最多以后,我少亲你……你这样躲着,叫我多难受。”
他的解释,令她姣美的脸孔慢慢红艳起来。
她脑海里浮现了昨夜的那些情形,差一点,就擦枪走火,最后,到底还是被她躲开了。
这段日子,他们终日忙碌,于是眼睛一眨,再掐指一算,他们成亲竟然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月时间,她的变化太大,不光嫁了人,而且,还成为了西沧国的女主人,过起了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生活:总有学不完的东西,总有管不完的事。
是的,最近,她每天都要劳碌到子夜,才在秦逍的催促下,回去睡,清晨,天朦朦亮,又要起床。
还好,她的精力还算旺盛,还能应付,登基时日虽短,国家机器的运作,已经趋向正常化。
这两个月,秦逍对她很好。好到千依百顺。他总是宠着她,护着她,政事指点着她,极有耐心的引导着她去处理各种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