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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切黑 第64节

‘好渴啊…’

身体里的白昼如此说出,燃烧起如同白昼一般的阳面。

那些被沉压在心底的欲望、罪与罚、戾气以及浊气都如同白日的雨一样烧起来。

可心里的鬼却讨厌单调的白日。

‘劈开它’

‘劈开这枯燥而让人疲倦的白日’

‘扎入它’

‘切开它’

于是赵戈抬起竹竿的时候,如同抬起了一把长刀,尖端对准白日,也对准模糊视野里那些向她冲来的人。

压根看不清前路,只觉得眼前的人就如同让人烦躁的杂畜。

这天下为什么不能大同。

为什么人不能长得一模一样,不能都长成大鬼的模样,而后没有争端、没有情感地活下去。

为什么他们总是在吵。

吵着虚无意义的概念,做着无限循环的改变,自高、自大,企望拯救他人,企望救赎自己。

教唆,教导,教宗,以及那些在白日里泡得肿胀的脸皮。

脸皮套在血肉之上,虚伪地笑着,说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反复地念叨着‘对错’‘对错’。

有限时间下的对错,还有那压根无法见证到的结局。

要戳破白日的第一个步骤,就是要戳穿那些人肿浮的脸皮,在雨水中用刀竿磨成齑粉,踩碎成烂泥。

‘太吵了’

竹竿挑动起雨水,赵戈夺走男人手中的铁棍,铁棍被扔向地面的刹那,男人的身体也在竹竿的击打下往下沉落。

眼前的人就像一个个套着脸皮的影子,竹竿一戳、一扎,影子便晃悠着开始漏气,像气球一样蜷缩。

影子一个个地倒在地上,成了地上贴合的烂泥。

赵戈走在雨水中,手起竿落,分不清溅在脸上的到底是血、是雨,还是黑水。

人间本是没有黑的,当他们意识到白的时候、定义下白的时候,这才有了黑。

定义不断变化,在权势的手中变化,在为王的胜者手中变化,最后成了涌动的、积攒了无数怨念的黑水。

‘我在救赎他们’

身体里的鬼是这么说的。

所以当赵戈抬起手中的竹竿时,就以为自己是在进行一场救赎。

踩在地上的男人扭动着脖子上挂着的脸皮,赵戈高高地抬起手中的竹竿,那尖端刺向喉咙中央。

看不见的白斑被扎穿,越扎越深。

脸皮漏气,成了雨水中的一张皮。

竹竿化成了刀,劈开了喧嚣的白日,血从男人的喉咙里喷出,就像那白斑之下的黑水,亦或是散发着泥泞的黑夜。

身后响起了尖叫声。

赵戈抬起头,扶着手中的竹竿,面无表情地看向天。

天好像黑了。

她又茫然地看向身后。

她好像在等一个人。

第五三章 五三白

‘好渴’

迷惘和尖叫声中, 赵戈没想通自己到底在等谁,只知道自己很渴。

她抬着头张开嘴,但无论多少雨水灌入嘴中、吞入喉中, 却还是觉得渴,喉咙如同烙铁般干燥。

仿佛一咳嗽就能咳出烟来。

“噗呲”一声, 赵戈把手中的竹竿从脚下的脸皮中拔出,摇晃着踩着积水继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路边的人影在晃动、在尖叫、在奔跑,那一张张在雨中晃动的浮胀脸皮张大嘴吼叫,赵戈离得越近,那些脸皮越撕裂开。

赵戈的脚步却轻盈起来。

她逐渐意识到,眼前的模糊可能不是模糊, 混沌可能才是天地间本来的模样, 而奔跑的人们其实就是套着脸皮的影子。

鬼说。

‘天地间要分什么人畜。’

于是脑子里沉浮不再是沉浮, 手中的长竿甚至都轻巧起来, 就像是一支被点燃的烟草,蹭着地上的水, 划过地上虽然泥泞却不沉重的烂泥。

沉浮、沉浮。

往下坡走的时候,模糊的思绪里忽而响起几声狗叫的声音, 虽然记忆泡在沸水里起伏,但赵戈也试图在这混乱的思绪里寻找一些准确的轮廓。

狗叫。

摇着尾巴的狗叫。

或许…她等的是一条狗?

是自己圈养着的牲畜?

往楼梯下走,雨密集时走得快些,雨轻缓时走得慢, 竹竿在地上拖曳的起伏也像极了爵士的舞步, 时快时慢。

竿子上滴着血,蹭了一路积水,尖端潮红。

鬼说人间不必分人畜, 那么她等的那东西也该不分人畜。

赵戈漫无目的地在雨中走,也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去。

她的家在哪里来着…脑海里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破落的木门,屋檐上往下垂落的铃铛,道龛…画面晃了晃,又变成了更加破败的小房间。

小房间只有几十平方米,房间的角落里坐着赵刚,他低着头,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赵刚写字的时候,小拇指会习惯性地翘起来。

到底哪个才是她的家?

‘也许,你从来就没有家。’

走到前面,眼前出现一张铁网,本来以为只是夜障,直到赵戈撞上去才知道是一张金属编成的网。

虽然看不清到底是在哪里,但大抵能从周围的水声中感觉到、她应该是在什么湖泊或是水库的周围。

观赏性的湖泊不会在周围拦上铁网,这应该是水库四周的围栏。

听着不断流动的水声,鬼的视野里是如同夜色一样的深水,一会儿冻结成冰,一会儿又被深海煮熟着沸腾起。

‘好渴’

‘我要回家’

赵戈伸手摁动铁网,铁网在手中震动,金属编织起来的网一根扎着一根,在震晃中看起来牢不可破。

鬼说它想回家。

原来它住在地下的水里,通着深海的沸腾。

赵戈手里的震动幅度越来越大,但铁网就是扎紧在铁杆上,金属的网在震动中发出有弹力的共鸣声。

她松开铁网,往后退,仰着头往上看。

透过模糊的视野,这网似乎很高。

赵戈扬起手中的竹竿,长竿落下,拍打在铁网上,铁网也只是轻微地晃动。再次落下的长竿又落在铁杆上,金属声共震着传回竹竿,赵戈的虎口被震到发麻。

她抬着长竿往旁走,长竿划了一路,在铁网上划出一道不断延长的痕迹,尖端在网和网之间的空隙忽上忽下。

长痕似乎没个尽头,水库的围栏太长,压根就找不到一个缺口或是门庭。

赵戈继续提着长竿绕着围栏走,竹竿忽往上、忽往下、往上、往下,终于在一个和其他地方不同的凹陷处停下。

赵戈用竹竿捅了捅凹陷处,铁杆震晃的幅度比其他地方显然都要大。

终于找到水库围栏生锈的缺口。

雨拍打在脸上,有几滴雨水掐入了眼睛里,但赵戈没管没顾,她换了只手握住长竿,握住长竿的位置比刚才要往下些,手心的位置差不多是在竹竿的正中央。

拳头握紧的刹那,竹竿以赵戈手心为原点转了一圈,速度快到转起来的那一刹那竿子就砸向了生锈的缺口。

“砰”

“砰”“砰”

金属发出被击打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清脆转向沉闷。

雨水震动着溅在赵戈的脸上,虎口一阵一阵震着皮肉,震到血肉发麻,但赵戈却始终没有停下手中竹竿的砸动。

竹竿乱挥着,却也是有所目的地落下,有的放矢地砸打。

手提长竿的赵戈始终没有表情,像是往火里锻铁的铸剑人,竹竿砸着生锈的铁洞,发出的声音和雨声逐渐混成同一个节奏。

竹竿从头断开的那一刹那,铁网的另一端也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

竿子头被敲裂、断开,在半空中转动着往后抛掷,最后砸落在积水里,剩下的竹竿皲裂得像是被机床绞过。

“你在干什么!”

“这是城区的水库,外人是不能进来的,破坏围栏是要被罚款的!”

“哥,这围栏被砸出了个洞,院长问起来要怎么办...”

赵戈收回手中的竹竿,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本来听从鬼口渴的祈求,想要看看这深水到底能不能解渴,结果又看到这些漂浮的人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