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寿王府内,老郡王正与宇文昊和年韵对膝而坐,文颖被嬷嬷带到了一边扑蝶玩。
有足足有小半个时辰,都是老郡王一个人在说话,讲的是嫪赢的过去。
“从小赢儿就很依赖两个人,一个是他大哥,一个是他娘。赢儿的大哥是早产,身子不好,在赢儿六岁那年,因为闻到了不该闻的香味,在赢儿面前发病,大夫来的迟,所以赢儿就眼睁睁看着他大哥在自己面前死去。从那之后赢儿的身体也一直不好,时常发病,老夫无奈,只能上请将他带去太医院,交由太医救治,然后遇见了……文公子。”
老郡王说着笑了笑,“说来很巧,文公子和赢儿的大哥生的有几分相似,赢儿因为文公子,而变得高兴起来,配合太医吃药,很快病就好了,只是太医嘱咐要练武,赢儿也同意了。只是唯一愧疚的便是离开之前,赢儿想和文公子去玩儿,结果牵连文公子被罚……”
“无碍。”宇文昊垂眸。
老郡王继续道,“回宋寿后,我就对赢儿说,只要他练好了武功,就还能去临淄看你,赢儿便认真练武。可是后来,赢儿的娘亲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在赢儿十七岁那年也走了,临走之前,他娘说了很多话,约莫是知道赢儿的性子,所以她只希望赢儿一生可以平安喜乐,过的开心就好。从那之后,赢儿看起来就过的开心了很多,他喜欢美人,喜欢赌银子,但是都是有尺度的。但是我知道,他很少去在乎什么,因为他很怕在乎了有一天就会眼睁睁看着它失去……”
年韵一怔,这个定论倒是与宇文昊猜测的有些不同。
宇文昊一直以为,嫪赢是因为自己从前身体不好,又见过自己的哥哥离开,怕自己也会离开呢,原来他真正怕的,是怕失去对方。
老郡王垂眸笑了笑,“我一直没有逼他,是因为我知道,除非遇见一个他真正在乎的人,否则他绝不会妥协。青瓷,和他娘亲生的有几分相似,所以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年韵皱了皱眉头,“老郡王的意思是,青瓷是因为生的和老郡王妃相似,才被嫪赢喜欢的?”
老郡王摇摇头,“约莫是因为青瓷生的与他娘有些相似,又恰好青瓷的性子让他喜欢,所以才会这般。”
年韵想了想也是,如果仅仅是因为容貌似他娘亲。
那……
嗯……
年韵扼杀了自己奇怪的想法,乖顺的抿茶。
老郡王道,“近年来我只是有些担心,因为我知道我陪不了赢儿一辈子。皇上赐婚,赢儿接受,我虽有些奇怪,可是也高兴,谁知道赢儿直接将晚清冷落了三年,晚清是个好女孩儿,可惜……”
年韵想起了那位郡王妃宋氏。
看起来倒是个温婉的人,很平和很宁静。
宇文昊抿了一口茶,“嫪赢既是怕我带走青瓷,想来今日都会躲着。”
老郡王笑了笑,“他那样对人家姑娘,就算人姑娘受得了一时,也受不了一世,我不了解青瓷,可是我了解我的儿子。他能找到这样的人不易,我不希望以后没有人陪着他,也不希望他在失去过后才悔悟自己是错的。”
年韵听到这话,倒是笑了笑,弯弯眼角,“老郡王的这番话倒是让韵儿不由得心生感触,人在冲动的时候做下的决定最容易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若是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就会耿耿于怀一生,成为人生最遗憾的事,那很可惜,若人一生没有遗憾那才好。”
宇文昊垂下了眸子,眸中温色淡淡。
老郡王颔首,“夫人通透,可是世人愚昧,包括老夫在内,也是如今这把年纪才能明白。人生在世,只求心无愧疚,不存遗憾,来时干净,走时洒脱。”
年韵眨眼。
老郡王对宇文昊道,“赢儿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回来的,所以我已经命人收拾了客房,公子和夫人可在客房中歇息。”
年韵忍不住笑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只怕嫪赢想不到今日他们压根儿就不会走吧!
另一头嫪赢沉默了很久。
什么都没有说话。
牵着青瓷黑着脸,似无头苍蝇一样乱转,暗中跟着嫪赢的侍卫都蒙圈了,郡王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青瓷却知道,他只是单纯的想拖延时间。
脚磨的生疼,青瓷终于忍不住了,“嫪赢,你是想累死我吗?”
嫪赢黑着脸转过身,今天一天她都在说死啊死的!她就那么想死吗?
还没说话,青瓷就蹙眉道,“我走不动,你背我。”
嫪赢板着脸看了青瓷许久,“想让本王背你?”
青瓷垂下头,直接将绣鞋脱下,露出一只白皙的小脚,轻声道,“脚疼。”
周遭却因为青瓷的这个举动霎时侧目过来。
草!
嫪赢顿时色变,想也不想的用宽大的披风将青瓷环抱起来,将她捂的严严实实,瞪着周围的人,“看什么看!没事儿做啊!”
青瓷垂眸,将半张脸隐入了披风中,看不清楚情绪。
嫪赢将牙根咬的咯吱作响,瞪了青瓷一眼,“你也就只能耍这样的花招。”
青瓷抬眸,“这不是你从前喜欢用的吗?”
嫪赢僵住。
垂下眸子的时候,眼神里多了一抹复杂的东西。
敛着眉目,将青瓷抱回了马上,才沉声道,“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目光却是始终盯着青瓷的脸。
却见青瓷缓缓笑道,“你是因为我才变的吗?”
嫪赢很想果决的告诉她,她没这么大的能耐。
可是看到那抹笑,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良久,青瓷轻声道,“我喜欢你,不管是从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你都没有变过。嫪赢,不用勉强自己做一个不是自己的人,我不会逃开你。虽然这几年,我的人没有陪着你,可是我心里不曾忘记过你,我也很认真的想过,离了宫我会去找你。如果你已经不再喜欢我了,那么我离开。可如果你心里还有我,无论是什么身份,我都会陪着你。”
缓缓靠在嫪赢的胸膛上,听着他沉重而缓慢的心跳。
“嫪赢,口是心非的不是你,你不擅长说谎,它会让你变得冰冷沉重,不要勉强自己做一个说谎的人。”
嫪赢没有在说话,可是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
看了看天色,扬马回府。
府中的人恭敬道,“恭迎郡王回府。”
嫪赢径直牵着马回院子,才将青瓷从马上抱下来,将她放到床榻上,让人去那药后才认真道,“我不会再锁着你,可你也别想离开我。”
嫪赢真的是很认真的说这句话。
“嗯。”青瓷笑了笑,“那……”
刚开口,就听下人来道,“郡王,老爷让您和青姨娘到东院去。”
嫪赢蹙眉,“去做什么?”
下人又道,“老爷邀请的贵客文公子和文夫人今日会住在郡王府,所以邀请您和青姨娘到东院小酌。”
“草!”嫪赢顿时面色大变,下意识的就要带青瓷离开。
下人却道,“文公子说了,若是今日您和青姨娘不见他,那么他往后就不会再来见您了。”
嫪赢僵住,整张脸几乎要崩裂。
行,他厉害!
最后青瓷还是见到了宇文昊和年韵。
在老郡王的东院。
嫪赢盯着宇文昊,唯恐他开口说要带走青瓷。
宇文昊笑了笑,宽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放心。”
宇文昊向来一言九鼎,嫪赢微微松了口气儿,只要他不开口要,那就好。
年韵看着青瓷,见青瓷朝她笑着,得知青瓷还算好,心下也放了些心。
其实主仆缘分已尽,她本没必要这般关心的。
用完膳后,青瓷要求单独与宇文昊说话,老郡王便把自己的书房让给了二人,时间只有一盏茶,三人在门口等着。
嬷嬷将文颖抱了上来,年韵捏着文颖的小脸,文颖抱着年韵的脖子道,“凉亲,爹爹呢?”
嫪赢来回踱步,略为焦急,听到文颖的话忍不住道,“你爹和我媳妇儿在一个屋里,不知道做什么!”
年韵责了嫪赢一眼,“你若是不爽快,我也跟你去一个屋子里待一盏茶的功夫回来?”
嫪赢气了,“那可是一盏茶!一盏茶!你夫君单独和另一个女人待在屋子里一盏茶的时间!”
年韵眨眨眼,“一盏茶,我夫君什么都不能做,那有什么的……”
听到这话,嫪赢的脸顿时轰成了猪肝色,看着年韵。
矜持!她不是女子吗?不是都成婚了吗?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要是较劲儿的话,岂不是让人误解半柱香对他来说可以做很多事情?
思及至此,嫪赢强压下自己的心思,镇定的告诉自己,只有一盏茶,一盏茶什么都做不了。
草!一盏茶虽然什么都不能做,可是想到他们单独在房里,心里就很不舒服!
就在此时门开了。
青瓷目色担忧,宇文昊面色沉重的走下来。
宇文昊的神态,让嫪赢一怔。
年韵连忙迎上前,跟在宇文昊身侧,并未记着开口询问。
老郡王松了一口气儿,嫪赢心头似猫抓,想知道青瓷到底同宇文昊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