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旬,墨城温度昼降。
仿佛是一天之间,初秋转冬,寒风也不再是文灵缩缩脖子就能取暖的。
早上起来的时候,树丛上都能起薄薄的一层霜。
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是温度却比临淄下雪还要冷上两分,似乎是穿透了人的皮肤,从骨子里生出的阴寒,这一点倒是与临淄有些相似。
文灵到墨城已经住了三日。
文灵的消息几乎闭塞。
在齐国哪怕是要得到消息,也要好几日,何况如今身处晋国。
“公主,容侍卫已经到了。”门外弈雨道。
弦琴有些迟疑,“公主才到晋国,这般打听晋宫的消息,会不会不太好?”
“你觉得我与顾浔是何种关系?”文灵垂眸问了一句。
弦琴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会是顾浔的妻子,他的事情,我有权利知道。”文灵开口,约莫是发现自己的话语有些严厉了,朝着弦琴笑了笑,“弦琴姑姑是为我好,若是我知晓了太多辛秘,也许会有危险。”
弦琴听长安这般说了,心下便放心了一些,“公主心中自有分寸,是奴婢多虑了。”
文灵笑了笑,“能够被知道的,那都不是秘密。”
顾浔对她说的,容青对她说的事情还少吗。
只是因为这样的事情顶多算是宫闱之事,算不得顶顶重要的朝堂政务,所以才能被她知晓。
换言之一句,若是她让顾浔给她晋国边防的行军布阵图,顾浔会给吗?
当然不会。
容青带着欧阳成在门口站着,侍卫们对欧阳成倒是眼熟的。
“欧阳大夫怎的来了?”
“公主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我请了欧阳大夫来为公主看看。”容青解释。
几个侍卫点点头,大抵觉得,公主不妥,神医来看,并无任何问题。
欧阳成师承甲子一脉,年少成名,至如今医术是极高的。
虽然年过半百,但是看起来精神极好。
文灵在屋子里坐着,一直到欧阳成进来。
“欧阳成,见过公主。”
欧阳成双手想抵,跪地朝着文灵行了一个晋国的叩拜礼。
“神医请坐,弈雨,奉茶。”
文灵面嫩,但举止有度,也没有想过拿乔,此刻不住打量欧阳成,眼神看起来也是极为真诚的试探。
欧阳成目光深邃,看起来倒是不像是顾浔口中所说,对自己的夫人会做下如此举动的男子。
想到此,文灵微微脸红,那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旁人在面对亲人,和面对生人的时候自是不一样。
“公主,可是那里有不妥?”
欧阳成道了一声。
“啊……”文灵回过神,理了理口中的话,看着容青。
容青朝着欧阳成拱手,“欧阳大夫,今日请大夫来,其实是因为少主子的事情。”
欧阳成方才还随和的眼神蓦的一变。
看着文灵,却是皱眉道,“看来公主身上并无不妥,不需要属下为其医治。”
说罢起身却是要走。
容青连忙将其拦住,“欧阳大夫,此事事关少主,但是公主不是外人。”
“你应当知道,此事乃是皇上吩咐过,哪怕是少主都不能知道的消息,就算公主不是外人,没有皇上的许可,欧阳成也不能多言。”欧阳成皱眉。
说罢也没有管文灵是一国公主,准备直接离开。
推门的一刹那,就听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听说欧阳大夫,与尊夫人感情极好。”
欧阳成眉头一皱。
回过头,文灵已经起身看着他,笑道,“欧阳大夫夫妻之间伉俪情深不分彼我,长安很是羡慕。”
欧阳成看了容青一眼,恍惚想到了什么,才发觉自己反应过激了。
犹豫了几番,还是问道,“不知公主从何处听来。”
“是顾浔告诉我的。”
文灵直接道。
如此说,便是直白的告诉了欧阳成,她与顾浔之间,关系密切。
这几日以来,文灵让弈雨出去打听过消息。
如她所料,晋国大部分人确实不知道她要嫁的人是顾浔。
在他们眼里,这位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纵使要挑,也应该是挑优秀的大皇子。
那么在欧阳成眼里应该也是如此。
欧阳成眼底微微诧异,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容青才开口道,“在齐国之时,少主已与公主相识。”
欧阳成微微抬眸。
“先前顾浔向长安提过欧阳大夫的事情,今日唤欧阳大夫来,也是为顾浔之事。原本长安是想直接问他,只是容青说,有些事情顾浔自己都未必知晓,所以长安不得已来请教欧阳大夫。”
文灵说时,无意间晃动腰间的剑形玉佩。
欧阳成听后,眼底微微有些复杂。
其实,他原本是以为,这位公主是来询问大皇子的事情。
要知道大皇子的病情,在宫中,皇上是不允许对外宣扬的。
至于二皇子的病情,皇上却只是说了不能让二皇子知晓。
见欧阳成久久不语,文灵笑道,“今日用期满之法骗了欧阳大夫前来,是长安不对,若是大夫心中介怀,也不必如实相告,今日大夫只是来为本宫请脉的。”
欧阳成高看了文灵一眼,最后沉声道,“多谢公主谅解。”
说完欧阳成就走了,硬是半点也不给容青面子。
一时间容青的面色十分尴尬。
“公主,容青……”
“我知道,你想让我知道顾浔的事情,但是欧阳成隐瞒了那么久,连顾浔都不知晓,他又怎会轻易的告诉我。”文灵开口,“等明日,我可上门拜访。”
容青听后,当即单膝跪下,“是容青失职。”
在容青眼里,顾浔与文灵就是一体了。
但是在别人眼里却不是。
上一次顾浔胁迫欧阳成说出真相的时候,容青是在场的,却疏忽了在欧阳成眼里,顾浔是什么身份,而文灵又是什么身份。
“无碍。”文灵就知道事情没有这般轻易让她知晓,“上次我问了你,你却不肯说,今日你唤了欧阳神医来,欧阳神医三缄其口,更是不肯说,既欧阳神医不肯说,那你总该透露一些吧。又或者说,顾浔从欧阳神医口中探听到了一些事情,但是此事是不能告诉顾浔的,所以顾浔想让你来打听是不是?”
容青重重一颤。
确实。
顾浔上一次寻欧阳成的时候,因为用的是半胁迫的法子,确实听到了一些消息,但是欧阳成能吐出一点已是不易。
顾浔怀疑一些事情,也无法得到证实。
欧阳成始终不肯透露,顾浔曾经想过法子,让容青撬开欧阳成的口,但是并未成功。
如今容青,也不过是遵照顾浔的命令,想要利用文灵从欧阳成口中探听消息。
但是这也不算利用,因为顾浔想要知道的,是自己的事情。
“我猜对了?”看容青的反应,文灵心中便有了计较。
但也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顾浔跟她说的太少了。
“其实……少主也很矛盾,少主怀疑……”容青迟疑了一会儿,“少主怀疑,老王妃的死与他有关。”
文灵心底一惊。
不可置信的看着容青。
容青低眸,“从前少主并未多想,可是大皇子的事情出来之后,少主便觉得,老主子不喜他也许也是有缘由。”
“所以……顾浔想知道,自己被忽视的真正原因?”文灵缓缓道。
容青点头。
可是光是这个原因,文灵便感觉到了一丝不妥,“顾浔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是有一些,却并不详尽,老旧的宫人都是三缄其口,但是……”
“但是越是如此,顾浔越是怀疑……”文灵缓缓道。
“正是如此。”容青点头。
“我知道了。”文灵轻声道,“本以为你家少主胆子变大了,却没想到,他其实还是很胆小嘛……”
耸了耸鼻尖,文灵又不由得丢了这一句。
容青解释道,“公主,少主只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文灵摆手,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你把欧阳夫人的行程。”
“是。”容青点头后才退下。
弦琴上前为文灵奉了茶道,“公主,今日之事实在是有失妥帖。”
欧阳成不肯说,明显是晋帝吩咐。
就算是与顾浔有关,那也是晋宫的辛秘。
文灵抿了口茶,眼底隐着些疑惑。
“可是……我若是不去弄清楚,顾浔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
“公主从小就喜欢听故事,同一个故事的几个版本都要听,每回都要问王后,哪个才是真的。听到了好的结局,公主就高兴,听到了坏的结局……”弦琴道。
“姑姑……是觉得我做的不对吗?”文灵拧紧了眉头。
“奴婢自然是不会责怪公主。”弦琴笑了笑,“只是公主,真相对公主来说,真的重要吗?”
弈雨在一旁歪着头听着,没有拧巴成了一团,“姑姑说的好深奥,弈雨听不太懂。”
文灵却是敛了敛眉,目光有些迷茫。
弦琴一叹,“罢了,公主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文灵放下了茶杯,看着窗外,眼神依旧疑惑。
*
墨城有一家医馆,名字取的很奇怪,叫:心理诊所。
坐馆的是个很年轻的少女,竖着双髻,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手中执笔记着什么。
对来的病人说着六个字。
只问诊,不看病。
很奇怪的话。
所以坐下看病的病人很少,多是拿着药方来抓药的。
文灵进来后,那少女就轻快的唤了一声,“姑娘可是要抓药?”似乎也是认为,没有人会来这里看病。
“这里……”文灵看着牌匾微微迟疑道,“可是治心里的病?”
那少女听后,眼神一亮,朝着后面激动喊道,“娘,你有病人了。”
文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