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洞比之前出现在山上的其他洞要深,也比其他洞更大。孙朋兴费了老牛鼻子劲才保护好身上挂着的这七八个包袱……不,是人,安全着陆后一看,他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口竟然迅速地合拢,一丝可以透光的裂缝都没给他们留下。
洞底黑暗一片,一群大老爷们在进行嗓门高分贝竞赛。
孙朋兴好不容易挣脱了这群人死死抓住他全身各个部分的手,摆起架势,脚跟在地面柔软的泥土里旋开,落下一个扇形的深深脚印,接着,他纵身一跃,整个人仿佛火箭一样,举着拳头直直冲入洞穴顶部。
但在他一拳破开洞穴顶部之前,两点青蓝的亮光闪过。
孙朋兴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仿佛一根钢棍,伴随着腥臊气,狠狠踹中他的胃部。婴儿啼哭声在他耳边嘹亮高呼,而他整个人被这股大力摔到地上。
黑暗中轰然一声,勉强镇定下来的众人重新陷入慌乱。
好半天,他们才想起自己的脑子,各自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寻着之前那道声音的方向照去。
只见,光束重合之处,出现了一个人形的大坑。
这可不是影视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夸张特效,而是现实中,当着大家的面,一个人被打得陷入地底。董德彪看得冷汗直流,连忙命令助理保镖们把他围住保护好。等确认了那暗中的妖邪绝不能直接靠近他,才颤抖地靠近了那个人形大坑。
“孙孙孙、孙大师!”他冲着坑底喊,“您您您还好吗?”
其实董德彪想问的是孙大师你还活着吗?不过他的情商直觉阻止了他说出这句话。
这个直觉是对的,孙朋兴其实毫发无伤,只是出了个大丑。
应泊对他的直觉形容也没有错,孙朋兴的确是个还没出校门的大学生,直男不直男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谈过恋爱。
孙朋兴今年大四,上的一个二本学校的二专业,刚通过答辩不久,还没有拿到毕业证。
不过,对他来说,能不能拿到毕业证已经无所谓了。毕竟他已经渡过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
别误会,不是毕业。
孙朋兴和大学室友一起出门毕业旅游,误入某个岩洞景点的不开放区域,被困住了两天一夜的同时,获得了一个远古修真门派的传承。
如此桥段在某个男性向商业文学网站也会被批恶俗,然而它就是这样发生了。
旅游归来的孙朋兴已经脱胎换骨,自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家在农村,周围都是山山水水,各种生灵众多,于是他先教训了后山一只因为灵气复苏而灵智渐开的小妖,收了第一个小弟,然后……
然后被父母赶出来,以断掉生活费这种经济制裁方式强迫他找工作。
孙朋兴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想把全部精力投入修炼中,可他不愿意并没有什么卵用,哪怕他修行的是金钱大道,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生活费来。
孙朋兴只能到处投简历去了,运气非常好的是,董家下面的一家公司通知他去面试。而他在面试当天,为到下面公司巡视——或者叫示威——的董大少解决了一件大事,并显露了少许本领。
这就是孙朋兴出现在董家老宅的原因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孙朋兴一直把自己当做种马文主角附身的气运之子,解决一个到处挖坑的小妖怪这种支线剧情,绝不可能把他难倒。
却没想到,上山不到一个小时,他便惨遭打脸。
这可着实叫人气愤。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孙朋兴从坑底爬出,狼狈抹掉脸上的红泥。他运行真炁汇聚眼眶周围的穴道,泛着青绿光辉的瞳孔在黑暗中也如光亮下一般,能分毫毕现地看清周围。而那作祟的妖邪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他很快发现了它。
这妖邪速度太快,就算是孙朋兴,看到的也只是一道黑影伴着两点仿若眼瞳的青光。至于董德彪等人,连黑影都看不见。
“哪里跑!”孙朋兴大叫一声,对着黑影举拳追去。
黑影却没有冲向他,而是冲向董德彪一群人。显然,就算是妖邪,也晓得核桃和柿子之间哪一个比较好捏。
孙朋兴匆忙回防,他修炼的功法偏木系,而且是一套难得的体修功法。拔足狂奔之下竟然不比黑影慢多少。一拳挥出时,狭长的绿叶树影伴随拳风旋转,如同刀刃,一股脑儿地冲向了黑影。
按理来说,面对这一拳的威胁,黑影哪怕不立刻避让,也该挥出一击反击。然而它依然冲向董德彪他们,最后到了不避让不行的时候,才不甘不愿地调转方向。
黑影掉头的方向十分奇特,它的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充满弹性的弹弹球,奔逃速度之快,方向变化之急,就算是孙朋兴也觉得眼花缭乱。
他白费功夫地追了几次,次次扑空。而黑影每每将他引开,也总会再次扑向董德彪这一群人。
重复几次,局面十分僵持。
孙朋兴脑子终于转过弯,意识到黑影次次靠近董德彪他们,在如何阻扰也不放弃,一定是董德彪这群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
眼珠一转,他干脆设下一个局。
另一边的众人不知道自己即将担当起诱饵重任,就像是同一个鸟窝的鹌鹑一样,缩着脖子靠在一起。由于照明范围不大,他们对于目前战斗的判断大多靠声音,以及孙朋兴被黑影勾得跑来跑去的身影。孙朋兴一停下,打斗声音也跟着减弱七八分,唯有婴儿啼哭般凄厉的叫声同样在他们耳边响起,高音刺得他们恨不得捂住耳朵。
董德彪:“怎么回事?孙大师……”
董德彪这句话没说完,一阵腥风拂过他周身,那时不时在黑暗里闪烁的一双青蓝光点突然出现,距离他的额头不过一寸。
疾风吹起了董德彪的额发,他两股战战,差点尿一把在身上。
但黑影伴随着两点青蓝亮光没有前进了,它在黑暗中不断颤动,可就是没有能前进。
此刻才反应过来的助理保镖以及董三少一哄而散,同时七八道从手机里射出的光束照在这个黑影上。
那真是一团黑。
除了黑色的一团,它还有一双黑色的眼睛,以及一对黑色的长耳朵。
这是一只,黑兔子,妖怪。
约莫两个巴掌大,通身没有一个杂色的毛,全体漆黑,油光水滑的黑兔子,瞪着它的黑色的眼睛,扯着喉咙嚎叫。
它被从地面悄然升起的几条树根牢牢捆住,不断挣扎只彰显出了它健美的腿部肌肉。
孙朋兴似乎听到哪个保镖咽下了一口口水,为意淫中的烤兔腿。
对啊,孙朋兴想起来,兔子发起疯来,叫声的确像婴儿啼哭声一样。
他指挥树根把黑兔子捆得更紧,回头对董德彪道:“董叔叔,这就是作祟的妖邪了。应该没错,挖洞本来就是兔子的特长。”
僵立原地的董德彪这才反应过来,连退数步,远离了不断挣扎的黑兔子,指着它道:“就这么……就这么小小一只?”
“它原身的体型必然不会这么小,”关于这一点,对付过农村老家后山那只妖怪的孙朋兴很有发言权,“变大变小是妖怪天生的神通。”
黑兔子这么小,只是因为感觉到孙朋兴的威胁,变成了方便腾挪躲闪的身形而已。
“孙大师你一定要小心啊,”这么说的董德彪再度后退几步,“这、这它要是变大了,撑破了您的树根……”
“放心,”孙朋兴挥挥手,“这树根可是我炼化过的。”
“可是,”董德彪依然不安,“万一孙大师你出事……不,我是说……”
董德彪吞吞吐吐,叽歪个没完。孙朋兴却已经靠近了被制住的黑兔子,伸手撸了一把耳朵。
好软!直男大学生瞬间被击倒了。
他忍不住对着黑兔子上下其手起来,同时考虑要找个什么理由,才好从董德彪这里把这只妖怪带走,不管怎样小弟二号就是它了!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只能决定如果董德彪不同意,他就把这只黑兔子直接带走。
大不了不拿董家的钱。
听闻董德彪的疑问,一心撸兔的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放心,就算我真炁不足,提前储存在树根里的真炁也足够支撑很久。董叔叔,你看,既然罪魁祸首已经被抓住了,你也可以让董爷爷入土——”
这句话没说完,一个挺清亮的女声突然在他脑中炸开。
“傻逼!”她说,“放开我!”
紧接这个声音之后,董德彪的声音又响起。
“哈哈哈哈,这我就放心了,孙大师,请你乖乖睡一觉吧!”
孙朋兴一愣,下一刻发出一声哀嚎。
他身体中的经脉痛得仿佛要炸开一样,直接把他的意识给抽懵了。
兔子叫声不绝于耳,在晕倒前,他听到脑子里那女声又吼出一句话。
“傻逼!警告你别吃他家饭了!”
第28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知过了多久,孙朋兴醒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没有昏多久,但是地底下昏天黑地,而他在这方面的感觉一向不敏锐。产生错觉了也说不定。
他能确定的是自己依然在莫名昏迷前所处的大洞里,距离晕倒前的位置不远。董三少、董家的助理和保安保持原本的鹌鹑姿势缩成一团,而董德彪,这位董家的主人,挺着他一看就油水丰厚的啤酒肚,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逗弄着被他的法宝束缚住的黑兔子妖。
孙朋兴懵懵地看着这个场景,有那么半晌,不知道自己为何躺在地上。
下一刻,董德彪被黑兔子妖咬了一口。
他骂了一声,差点一巴掌糊到黑兔子妖脸上。然而掌风还没沾上黑兔子妖的毛,他突然想起眼下束缚黑兔子妖的树根绳索并不受他控制,万一打散了黑兔子妖就会逃出来,连忙收了手。
这一连串动作滑稽又可笑,但孙朋兴笑不出来。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了,身体也回忆起那如同被人五马分尸的剧痛。如果说这两点不算什么的话,那他还发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他无法动用经脉中的真炁。
无法动用真炁,孙朋兴这个炼炁一阶的小修士和凡人无异。
孙朋兴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无法看清手机灯光没照射到的黑暗,他努力扶着墙站起,觉得自己的双手双腿八百年不曾像现在这样虚弱无力。他想要强行运起真炁,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惨叫声,董德彪侧过脸道:“哦,小孙,你醒了啊。”
躲在另一边墙角的董三少董家助理保镖一阵轻微骚动,孙朋兴则像一只被捞上砧板的活鱼,在地上翻滚挣扎。包围他的是痛苦的空气,每一条经脉都如同被电击一般,在血肉间抽搐。
董德彪慢腾腾掏出一只比小指还细的哨子,吹了一声。
尖锐哨声响起,孙朋兴身体里作祟的东西立刻停了。
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不敢置信地盯着董德彪那张和蔼的圆脸看,哆嗦着问:“什、什么东西?”
“嘿嘿,小孙啊,”董德彪裂开嘴笑,“蛊虫听说过吗?”
蛊,是一种神秘的巫术,一般在苗疆女子之间传承。仿佛是毒,仿佛是药,仿佛又是活的虫。经常出现在各大电视台播出的武侠仙侠甚至宫斗电视剧中,当仁不让地充当着春药、含笑三步颠、返魂药、肉白骨药、金枪不倒丸、功力大涨丹、打胎药等各种角色。孙朋兴作为一个消遣时间全是网文的大学生,对它的作用不可能不了解。
但他了解的是各种影视文学作品里的蛊,并非现实中的蛊。
这话有点马后炮,今天之前,谁他妈在现实中遇到过蛊啊!
伴随灵气一起复苏的,似乎不只有各种修炼传承,还有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孙朋兴暂时没想到这么多,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和过去无数中了蛊的人脑子里想的一样。
什么时候中的蛊?!
对了,那个声音说……
“当然是请小孙你吃饭的时候啊。”董德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