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春颔首,遂说起冯璋的事来,韩蛰说起此事,也颇忧心忡忡。
……
饭后宋建春和韩蛰自去衙署,宋重光被宋建春亲自送去隔壁书院,留令容在府里,跟阮氏说话作伴。
靖宁伯府家破人亡之前,阮氏待令容还不错,这会儿自然也和颜悦色。
令容前世虽跟她不睦,隔世再见,有了杨氏那样的好婆母,对旧事的芥蒂反倒不太深,只拿阮氏当舅母来待,倒也融洽。
两人在花厅喝茶,阮氏问及令容出嫁后的情形,令容也报喜不报忧。
听得韩家婆母慈爱,小姑和气,阮氏还颇惋惜地打趣道:“去年初你舅舅还提过,说你和重光自幼处得和睦,且你的品貌出挑,想着娶来做儿媳,谁知却被韩家抢了先。他家既然不错,我也放心。”遂叫人选了两样礼物,让令容转给杨氏,算一点心意。
令容谢了,对打趣的话避而不应。
兴许是对阮氏并无期待,前世阮氏变了嘴脸,她烦厌之余,只觉世态炎凉,如今回想,旧事皆可翻篇。唯有宋重光,像是扎在心底的一根刺,至今见了,仍不时勾动回忆。
不过比起最初,那些回忆又淡了许多。
走在宋家后园,令容想起更多的,竟然是那个平淡无奇的后晌。
——初夏天热,牡丹开得正好,她睡在青石上,一睁眼就看到站在跟前的男人,神色端肃,目光深邃。彼时的韩蛰已居于相位,气度沉稳,行事老辣,叫人过目难忘。
令容走到牡丹丛边,坐在青石上,阖眼再睁开,仿佛又看到韩蛰站在跟前。
“若和离了,我娶你。”
风吹过,仿佛还能闻到他转身后的淡然酒气。
令容手握绢帕,忽然一笑。
他娶到了她,如今她却仍想和离。
前世和离,是因宋重光辜负了她,此生呢?
细想起来,韩蛰待她其实已不错了。他那样肩负重担的人,对亲妹妹韩瑶都没甚耐心,厨房和随身之物不许旁人碰触,却处处为她破例,甚至数番亲自下厨,为她烹饪美食。被长孙敬劫持后,他专程来救,素来沉稳冷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那日却心跳极快,当着众多下属的面,任由她惊慌抱着。
甚至那晚情意萌动,他生气出屋,回榻后仍然肯抱着她入睡。
倘若不是唐解忧数番生事,不是老太爷虎视眈眈,不是前路叵测,以杨氏的慈爱照拂,韩瑶的爽快友善,韩蛰身为夫君的担当和宽容,她该满足的。
更何况,韩蛰还那样出类拔萃。
……
前尘旧事翻滚,令容出神许久,等晚间韩蛰回屋时,格外多几分耐心。
韩蛰先前为公务而来,住在潭州招待朝廷重臣的客馆中,如今既携令容拜望舅舅,阮氏便命人打扫客房,安顿两人住下。晚间饭后,宋建春还特地留下韩蛰喝了几杯。
冬夜暗沉,屋内明烛高照,因怕令容夜里畏寒,角落里还笼了个火盆。
韩蛰卷着满身寒凉夜风入内,绕过门口的云石屏风,便被令容伸手扶住。
“夫君今晚仿佛喝了不少,舅母备了醒酒汤,待会喝一碗吧。”她扶着韩蛰走至内间,让他站好了,便帮他宽衣。卸了蹀躞,衣裳解到一半,见韩蛰只管站着瞧她,便又催促,“瞧什么,先解衣裳。”
“好。”韩蛰应声,伸开双臂。
令容凑过去帮他宽衣,还没碰到他领口,便觉韩蛰身子前倾靠过来,忙扶住。
韩蛰的怀抱就势收拢,将她箍在胸前。
令容微恼,“夫君!”
“有点晕。”韩蛰解释,“舅舅藏了不少好酒。”
令容失笑,“我还以为夫君海量呢。舅舅爱喝烈酒,容易上头,过会儿就好了。”见他不肯站好,拖过去扔到榻上,才将外裳剥下来。又端了醒酒汤过去,“喝一碗吗?”
韩蛰接过,将醒酒汤喝尽,却拉着令容的手臂不放。
令容闻着他满身酒气,见他目光灼灼,跟平常的冷淡姿态迥异,想起那晚客栈的事,直觉韩蛰今晚不太对劲,心里不由一跳。客房里热水齐备,丫鬟仆妇都已退出,只剩两人独对。他这幅模样,令容有点慌,试着掰他手指,那指头跟铁铸似的纹丝不动,便道:“夫君你做什么?”
“我的妻子,碰不得?”韩蛰声音低沉,盯着她,掌心热意透过衣衫清晰传来。
令容微愕。
嫁给韩蛰将近一年,她就见他喝过两次酒,头回是去年除夕,次回是年初去金州娘家的时候。两回他都喝得不算多,举止也如常——至少不会胡乱说话。那双向来深邃冷沉的眼睛里,也甚少像今晚这样,目光带着火苗似的。
这目光让她忐忑,遂胡诌,“我只是拿着碗……“
话音未落,手臂猛然一紧,天旋地转之间,她整个人被韩蛰揽着腰带到榻上,轻易被压在身下。旋即,韩蛰便如猛虎般扑过来,手肘撑在床榻,俯身盯着她。
“宋重光是你的表哥。”
“嗯。”
“你们从前相处得很好?”
“还算……可以。”
“他很关心你,”韩蛰声音有点含糊,眼底深沉,鼻息热热的扑在令容脸上,“不止是长孙敬挟持你的事,还关心你在婆家的处境,让我这做夫君的好生待你,还跟我说了很多你从前的事。酒后吐真言——那是真心话。”
“所以?”
韩蛰顿了一下,半晌才道:“你执意和离,是不是为他?”
令容愣住,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夫君以为,是我对他有私情,所以想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