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 因外面守着的是萧月, 她是女子, 自然便于走动于叶家后院之中, 便每每过来探望宁氏, 帮着宁氏寻医抓药的, 竟是颇为殷勤周到。
宁氏见萧月对自己如此敬重, 自然越发信了阿萝之前的话,知道萧敬远是真心帮着自己夫君,是以更加笃信自己夫君这次能够化险为夷。
如此过了些日子, 宁氏的病倒是去了七八分,不再像以前那般每日卧床,反而有精神出去活动一会儿, 饭食上也比以前好了许多。阿萝见母亲这病日渐好转, 越发觉得,便是在萧敬远面前再再怎么含羞忍耻, 都是可以的。
又过了两日, 总算是叶家的案子有了眉目, 查出来那私银其实是叶家分家, 叶长勋和叶长勉搬出老宅后, 才运进去的。而六扇门又查出叶长勋当年为了内宅之事,曾和自己兄长反脸为仇, 甚至把自己亲嫂子送进了牢房,这么一来, 自然可以推断, 叶长勋绝对不可能参与私银一案。
如此叶长勋和叶长勉终于得以回家,且官复原职。
宁氏大喜,亲自出门迎接,此时萧家外面的守卫也早已撤去,一家团聚,执手相看,宁氏泪不能止。
叶长勋知道自己妻子素来秉性柔弱,如今经此一事,怕是不知道多少担心,见她泪盈盈地望着自己,也是心疼,没奈何儿女都在身边,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哑声安慰道:“这些日子,倒是苦了你和阿萝。”
宁氏含泪摇头:“你能安然回来,咱们一家子团聚,我便知足。”
此时叶青萱见自己父亲也安然归来,自是欣喜不已,当下两家人各自别过,叶青萱恋恋不舍地随着父亲回去。
而二房这边,当晚自是杀鸡宰羊,摆下家宴,为叶长勋并两个儿子接风,洗去晦气。
晚间宴席上,叶长勋看着自己两儿一女,再看看身边娇滴滴的妻子,想着经此磨难,一家人还能团聚,感慨不已。
宁氏想起这担惊受怕的日子,自然是记起萧敬远来,不由道:“这事说起来,萧家七爷实在是我们家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我们一家人怕是都不能团聚了。”
叶长勋官场沉浮数载,自是知晓其中凶险,此案牵连甚广,不知道多少根基深厚的官员都被牵扯其中了,而自己这个“叶长勤”的嫡亲胞弟,竟然能够安然脱身,这其中,必是有贵人相助的。
这凶险时候,往日所交往的,哪个敢上前,谁不怕牵连到自己,萧敬远能够在这种时候出面为自己说话,实在是仗义之辈。
“往日便觉得萧家七爷乃仁义之人,如今一看,果然不假,它日必要重谢才是。”
宁氏点头,自是深以为然。
阿萝听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垂眼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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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的案子很快尘埃落定了,叶家祖宅被抄,叶长勤锒铛入狱,叶家的爵位也被扒,叶家长房算是彻底没落了。
叶青蓉带着叶青莲,曾哭着跑过来,跪在二房的小院门前,求着二叔好歹看在叶家血脉上,救自己父亲哥哥,可叶长勋自始至终没有见这两位侄女,只是命宁氏过去好生照料她们。
阿萝坐在西厢房的窗前,隔着那影影倬倬的苍兰花,遥看曾经一起长大的两个堂姐,跪在主屋的台阶前,任凭旁边嬷嬷怎么劝哄,都是死活不起来。
这个事,自己爹也是刚刚从中摘出来,自然是没办法帮忙的。
可是这两姐妹,显然是仿佛溺水的人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望着爹能想办法,好歹保住大伯的命。
但是,这也谈何容易?
犯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两姐妹依然能安然无恙,就不知道爹已经费了多少心思,也算是尽了兄弟情义。
而当阿萝这么隔了小苍兰花望着那两姐妹时,不知道何时,叶青莲也抬起眸子,恰好看向了阿萝的方向。
隔着在风中摇曳的小苍兰,在那料峭春寒之中,姐妹二人四目相对。
一个是两眼红肿茫然的绝望,一个是凭窗倚望的怜悯,来不及闪躲,也来不及掩饰,四道目光就这么碰撞在一起。
阿萝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来,便收回了目光。
叶青莲却望着那窗棂,怔怔看了好久。
其实叶家二房这院子并不算大,可是贵在收拾得精致,一草一木都是花了心思的,特别是西厢房的雕花窗棂,细心雕琢的汉白玉石台阶,无一处不煞费心思巧夺天工,配上在那风中摇曳的金贵小苍兰花,真真是娇生惯养大小姐所居之处。
曾经一处养大的堂姐妹,本是分不出什么高低,如今却一个跪在那里苦苦哀求,一个金尊玉贵地坐在窗棂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昔日姐妹的难堪和无助。
尽管阿萝很快收回了眸中的怜悯,可是叶青莲却清楚地看到了。
她不但看到了,还连同这日冰冷坚硬的台阶,料峭无助的春风,随风摇曳的小苍兰,一起深深地印在了心里。
很多年后,叶青莲说,她最不喜欢的花就是小苍兰,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而就在阿萝收回目光后,宁氏在嬷嬷的扶持下再次出来了,好一番苦心劝解,终于把这两姐妹劝进了屋,坐定了,好茶好水伺候着。两姐妹依然哄着眼睛哭,宁氏无法,又只好将叶长勋的话重说了一遍。
“之前你二叔也是险些被牵连了,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保得清白,这才拼命地护下你们姐妹并你们两位哥哥,如今青琮和青瑞都说流行北疆,可到底命是保下,也算是为长房留了血脉。你二叔本也是自身难保,能护得你们几个,已经是老天庇佑,若说再想救你父亲,别说是他,就是当朝太傅,都未必做得到。”
其实叶青莲和叶青蓉何尝不知这些,只是她们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少不得来求二叔,如今听得这话,都低垂着头,不曾吭声。
宁氏见此,又道;“都是叶家的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虽说如今早分家了,可是叶家祖宅被抄,你们姐妹二人如今无处容身,自是先住在二房。我不敢说其他,可是为你们寻个好亲事,再备一份嫁妆,却是能做的。”
叶青莲和叶青蓉两姐妹听此,齐齐跪下,泪珠儿滑落:“谢婶母大恩大德。”
阿萝虽是在西厢房的,可是她见这两姐妹进了正房,自然是仔细倾听,把这一番话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当下心中暗暗叹息,想着自家如今也是万不得已,才收留这两姐妹,总不能眼看着她们流落街头,传出去,叶家二房也落得个不念骨肉之情的名声。
可是……收留了这两位,只怕是那农夫与蛇的故事,到头来,费了心思,却落得一个埋怨!
从此后,自己还是得小心提防,免得当了那被毒蛇咬伤的农夫,反而害了自家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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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叶家二房收留了叶青莲姐妹两个,便在阿萝的西厢房腾挪出两间房来,将她们安置下来了。多年不怎么相处的姐妹,如今又遇上了,且是这种情景,自然是颇多尴尬。
叶青蓉寄人篱下,脸皮薄,都不太好和阿萝搭讪。
阿萝心里明白她们此时的窘迫,便故作不知,依然如往日一般待她们。宁氏也是做事妥帖的,凡衣食住行,全都参照阿萝,三姐妹一般无二,如此几日过去,叶青蓉倒是渐渐放开了,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在二房当大小姐的日子。
叶青莲却是依然诸般不自在,每每冷冷地坐在窗前,盯着那小苍兰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萝有时候也会暗地里偷听下她们姐妹二人说话,多少知道,叶青萱对如今这日子十分满足,这盼着能找个好婆家,叶青莲却是依然心中充满不忿。
说到底,原本好好的侯门小姐,如今投靠叔父寄人篱下,父亲又落得那般下场,于她那样高傲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
阿萝知道了这两姐妹心思,从此后越发小心谨慎,便是吃穿用度,也提醒母亲,凡事节俭。
宁氏知晓女儿意思,行事也越发注意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如今只说叶家这事儿总算是尘埃落定,叶长勋昔日旧交也都有了来往,可是他自然是记得,是萧敬远在自己落难之时救了自己,当下便亲自登门,拜见了萧家老祖宗,又约了萧敬远在三月初,过来叶家赏月吃饼。
阿萝一听得“萧敬远”这三个字,心里便是狠狠一沉。
这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他若真要来,难免是要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