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驰想多了。
就在他们刚刚离开长廊，准备进发水族箱时，阿蓝轻轻拍拍他的手臂：老大。
“怎么？”江驰以为他害怕，摸摸他的头，“没事，跟在我后面就行。”
阿蓝摇头：不是，你的手背……
江驰抬手，呼吸骤停，有一双无形的手掐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呼吸。
手背上出现了一块溃烂组织，里面的白骨已经若隐若现，就像刚才的那样。
这次他手背上没有伤口，更没有接触那些溃烂组织，也没有被变异鲸鱼咬伤，怎么可能……
江驰再一次把目光投向阿蓝，他还是好好的。
虽然一时半会没想明白，但有了刚才的经验，江驰不敢耽搁，眼看疮面再次扩大，他直接用刀剜，同时问：“阿蓝，你看我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了？”
阿蓝看了一圈，摇头：没有。
“哎。”
自觉已经对痛感免疫，可一刀下去，江驰还是疼得倒吸一口气。
他上辈子，不，他这辈子的前半生到底造了什么孽，要被这样对待。
等江驰把手背上的烂肉剜掉，纤细/乳/白、没连着一点肉的骨骼已经清晰可见。
还能保住骨头，已经是江驰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了。
血水顺着他手背往下流，没有消毒工具，没有麻药，江驰就这么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好一会。
等他再次睁开眼，泪眼婆娑，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被泪水糊住。
太疼了。
他用小臂在眼睛上蹭了一把，刀尖朝下，让阿蓝到自己的另外一侧，免得误伤。
江驰把海滴子放在手背上，已经没剩多少了，不知道让这样的创口恢复能耗尽多少海滴子。
他在伤口愈合，不再流血和感觉明显痛疼时，将海滴子收回来。
这点小伤还是可以自愈的。
一直目睹着一切的阿蓝自认为有一颗强壮的心脏，但此刻还是忍不住捏了把汗：老大，要么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江驰摇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甩甩手：“没事，要尽快。”
都已经这样了，他觉得何沧一定就在这里，他必须找到，得赶紧离开动物剧场才行。
·
来到虎鲸所在的水族箱，江驰才意识到这个水族箱有多小。
之前毕磊带他参观的时候，角度问题，加上没有对比，并没注意，现在再看，水族箱就不是虎鲸七八米身躯能呆的地方。
面前的虎鲸跟他第一次见时一样，仰躺着，肚皮朝上，不是尾巴时不时轻拍水面，还以为死了。
背鳍也弯曲打圈搭在背部，没有一点生机，一个非常不健康的状态：“阿蓝，它……”
江驰话没说完，发现阿蓝不在身边，再看他，正躲在长廊的出口处，探出一个小脑袋观察情况。
估计是害怕了，也没多想，道：“阿蓝，你就在那等着吧。”
水族箱四周是全封闭的，同时被两个空的水族箱围住。
江驰想不通，为什么会把如此聪明的生物关在这种狭小的地方，转身都很勉强，不出问题才怪。
他趴在水族箱的玻璃上，用手轻轻拍了拍：“兄弟，我们谈谈。”
某种程度上，出于对海洋生物的尊敬，江驰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虎鲸是那个幕后黑手。
但他连说了几句，对方依旧是同一个姿态，江驰放弃沟通，瞄了眼露在地面近三米的玻璃墙，向后退了几步，正要助跑想要爬上去，他听见了一个憔悴的声音。
“没什么好谈的。”
是虎鲸的声音，江驰看到他把身体翻过来，摆动尾部游过来。
隔着玻璃，江驰都能感受到他内心的绝望：“我能帮你。”
江驰把手附在玻璃上，轻轻的，沿着虎鲸的轮廓滑动：“我带你回大海。”
他敢以自己上亿年的性命做担保，他说得是真心话。
同为海洋生物，他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同类被困在这弹丸之地，违背意愿供人欣赏，倚靠卖艺混饭。
只不过，对方并不打算领他的情。
虎鲸：你把我的小弟都弄死了。
江驰愣了一下，看来推断没错：“我们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让他们杀掉我？”
虎鲸：因为你驯兽，人类就没一个好东西，而那些傻的，他们还不知道反抗，真是笑话。
江驰：“难道你没想过，我为什么会跟你沟通吗？”
他明显看到虎鲸几乎静止的身体抖了一下，接着叫了两声，满是不屑：你来这是送死的吗？
当然不是。
江驰敲敲玻璃：“谈个交易。”
见对方没搭话，江驰继续说：“我保证让你重回大海，帮你找到亲人，你帮我离开这里。”
虎鲸：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交易。
太好了。
江驰刚刚扯起嘴角想笑，就听他说：但我并不想跟你做交易，我不可能离开这里，自然也没必要帮你。
江驰：“……那你要我怎样你才会相信。”
虎鲸：替我小弟们去死。
接着虎鲸用力甩尾，将池水扑出来溅了他一身：哈哈哈哈哈，有意思。
江驰抹了把脸，舔舔唇：“那死之前我跟你打听个事。”
虎鲸：只要你乖乖去死，我知无不言。
江驰：“海洋世界有活着的沧龙吗？”
安静。
非常安静。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意味着就算有一场大战等着他，也得不到答案。
江驰点头：“行，我知道了。”
虎鲸：但我听说，有个特种生物展，里面都是些狗杂碎。
江驰点头，这个他知道了。
他抬头，对上虎鲸头侧白斑下的眼睛。
那双眼睛本该透露着这种生物的机灵，聪慧，只可惜，这些从被抓进海洋馆后，就不复存在了。
他们丧失了野性，失去了自己的家园，同伴，家人，甚至会郁郁寡欢自杀身亡。
江驰叹了口气，不再去看：“你知道出口吗？作为交换，我可以让你啃一口。”
虎鲸直接转身不再理他，重新腹部向上漂在水面：我劝你，不想死就赶紧走。
江驰当然不想死，但他走能走到哪去。
他看了眼那边瑟缩着的阿蓝，在周围逛了一圈。
很好。
如他所料，仍然没有出口，最后盘腿坐在水族箱前。
·
一直坐在总控室的易南在沈寒走后，盯着屏幕好半天，就想看看那家伙会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竟然会生剜的方式解决，他可太欣赏这种处理方式了，没忍住，在被循环作用下已经把毒素抽出去的水中，又加了点料。
他靠在椅子上转了一圈，像是在欣赏绝世作品一样，手指在桌面扣了几下，摩拳擦掌，眼中透着兴奋不已的光芒，按下控制面板上的按钮，已经等不及看他跟那头虎鲸打起来了。
·
江驰不是礼彭斯国际海洋度假区的人，纵使他应聘了职位，也不会受到总控室的任何控制。
此刻，他还坐在水族箱前，低头端详手背的伤口。
想必张悦他们这会已经再回去的路上了吧。
没了海滴子的帮助，伤口好的没那么快，隐隐作痛。
江驰挠了挠，就在他想要看看其他伤口好的怎么样时，一阵水声打断了他。
抬头就看到本来平静的虎鲸突然暴走，在本就不大的水族箱内横冲直撞，最后直直朝向江驰这边。
那架势像是要撞碎水族箱的玻璃，然后要了他的命。
江驰赶紧从地上站起，下意识往旁边退了几步。
好在水族箱的玻璃够厚，即便在如此强大的撞击下，仍然完好无损。
“干嘛？”江驰叹了口气，和谈不行就想灭口，倒也不至于这样，等自己饿死不好吗？
但虎鲸已经完全失控，双眼无法聚焦，看上去就像受人操纵的傀儡。
江驰皱眉，看他一下又一下的撞击水族箱，水扑腾的到处都是：“你这是在干嘛？”
这样只会伤害他自己。
阿蓝：老大，你小心，他眼睛是红色的！
红色的？
江驰转头看向虎鲸的眼睛，确实跟刚才看的不太一样。
这是不是说，这头虎鲸也会变成其他鲸鱼那样？
他不想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后腿几步助跑，飞速蹬上水族箱，利落翻身跳了进去。
“扑通。”
同时，江驰变回龙形。
这里的水比想象的要浅，浮力不算大，游动起来略显吃力。
而虎鲸还在不停的撞击，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江驰的体型跟这头雄性虎鲸相仿，想要阻止他继续撞击并不简单。
他试尽各种委婉不伤害虎鲸的办法，都没能阻止对方的行为。
而结实的水族箱，因为撑不住他一次次在同一个地方撞击，已经出现了小小的裂痕。
该不会是真的要自/杀吧，虽然水族箱藏在地下没有露出来的地方也有水，但怕是不足以支撑他们的体重。
他可以变成人，但虎鲸很有可能出危险。
对不住了。
江驰一口咬住虎鲸的尾巴，在把伤害降到最低的同时，用力向后拖。
可虎鲸的力道大的出奇，跟即将发射的火箭没什么两样，拉都拉不回来。
江驰感觉牙都被扯疼了，虎鲸依然用蛮力不停的冲撞一点，眼看那一点已经慢慢扩散，成了蜘蛛网，他松开虎鲸的尾巴，游到虎鲸旁边，刚刚张口，虎鲸就停下了。
他眼看着虎鲸把头缓缓转过来，在他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像蛇蜕皮一样，褪去外面黑白色的外套，从里面伸出一个虎鲸头。
那头有着跟虎鲸一样的肤色，但是颜色稍淡，江驰明显感觉灰调更重，就在他还没多做思考时，这个头缩到最外面的脑袋里，向后退了一点，里面又钻出一个。
就像一个套娃。
江驰甚至都忘了把嘴合上。
眼看虎鲸套了十几个脑袋，最后形成一个管状的，每隔一小段距离就有一个虎鲸头，牙齿向后倒，一层一层，像是个无情的吞噬机器，绞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直挺挺地朝他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