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
手拍麦克的声音响起,在会议室聚集的十几个新人培育员把视线投向前面的人。
男子一头黑发一丝不苟贴在头皮上,定得很牢,不知道是不是抹了一瓶发胶的缘故,五五开的中缝特别明显,而且味道很重,江驰即便坐在后排,都闻得见化学试剂的香气。
他屏息继续打量那人。
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样子,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梳这种发型,真的很汉/奸。
男子把麦戴好,清清嗓子,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言,这里的总负责,我肯定比你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年纪都大,但叫我徐哥就行。”
他搓了把鬓角的头发,露出一个装帅耍酷的笑:“我还没那么老哈。”
江驰咧咧嘴,要求还挺多,不信他能老过自己。
下一秒,徐言恢复严肃,板起脸:“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们都要认真仔细的听,不要怪我没有警告过你们,培育房是整个度假区最重要的地方,你们能进来,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不容马虎。”
见下面没人应,他音量稍稍提高,问:“明白了没有?”
“明白!”
徐言随便点了一个离他最近的人:“你,过来帮我把《培育房规章制度手册》发一下。”
“你们每个人,有半天时间,要熟读,牢记,等下我抽查,”徐言把手背在身后,从上面下来,视线扫过落座的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江驰身边,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干嘛呢?没听懂我说话?”
江驰正在看手的恢复程度,根本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
而且他来这,也不是真的为了培育为了上班,更没必要仔细听。
所以在人到跟前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注意到,更不可能看见已经工整摆在桌边角的《培育房规章制度手册》。
“看手。”他随口答了一声,然后才注意到问话的人是谁,接着就被徐言从座位上薅起来。
“没人教过你,别人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听?”徐言质问。
“还真没有。”江驰小声嘟囔。
徐言:“你说什么?”
江驰赶紧端正态度,挺起胸脯站得笔直,道:“报告,我认真听了。”
徐言冷笑,手背在身后:“那你说说,我刚才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江驰争分夺秒抓紧回忆。
几秒钟过后,他梗着脖子:“你说……你说你不老,很年轻,要我们不要把你叫得太老!”
江驰是真的没注意他后面说了什么,只能即兴发挥。
余光打量徐言的表情,敏锐捕捉到一丝生气的意味,重新看向前方:“老师放心,您的发型非常时尚,是走在国际前沿都没人追得上的那种,没人会说你老的。”
这么一会说了好几个“老”字,徐言脸都绿了,但江驰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目视前方。
已经能听到其他员工偷笑的声音,还有好心小声提醒的。
这可把徐言给气坏了,一掌拍在手册上,脖子上青筋可见:“你们都给我闭嘴!”
他看了眼江驰的工牌:“还有你,江驰!给你一上午的时间,手册抄十遍!抄不完不许吃饭!”
江驰:“我没有笔。”
徐言倒吸一口气,差点背过气,从胸前的工服口袋掏了跟笔出来拍在他面前:“抄!”
“还有你们,别以为没事了,午饭前我来检查,抽查不合格,跟他一样,不许吃饭!”
眼看徐言被气走,江驰一脸无辜坐在椅子上。
抄什么抄,有笔没纸,难不成写脸上?
他可没时间跟这耗。
江驰把笔放在桌上,起身出去,发现门竟然被从外面反锁。
如果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他绝不会比现在淡定。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进来时的场景。
仅有两层楼高的培育房外观过于普通,淡黄色外墙,方方正正的外形没有一点特色,比其他展馆逊色许多。
外墙面草草画了几幅海洋生物壁画敷衍了事,还都集中百平左右的半开放展厅,用以给游客参观。
而剩下的部分,不对外开放,员工必须刷卡进出。
刚刚江驰就是从侧门进来的。
跟朴实无华的外表相比,培育房内部构造可谓是十分超前。
一路过来到这里,虽然没有路过很多房间,但光是看到的几个,足以让人看出培育房的实力。
现代化设备一应俱全,孵化培育有条不紊,一切像是写进程序一样,按部就班的进行。
看起来非常正常,但过分正常时,便会透露出一丝不寻常。
就像现在,他们被反锁在这个没有窗户的密闭空间,只有头顶的换气扇在工作,保证屋内的人不会因为缺氧而死。
至于被威胁抄书,抄不完不许吃饭,都太小儿科了。
江驰现在只想出去。
门是向内拉的,踹开不现实。
只有一个把手,门上干净的连锁眼都没有,江驰晃动了好几下,试着把门打开都无济于事,反倒被其他人给说了。
“不知道别人在看书吗?弄那么大动静干什么?”
“你有毛病吗?顶撞前辈你还有理了?”
“就是,都被罚了,还不老实呆着,作什么幺蛾子?”
……
不过十几个人,一人一句,屋子里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因为一点蜜嗡嗡不停。
江驰把手拿开,不再去碰门把手,只是站在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窗向外张望,走廊空无一人,连一盏能供照明的灯都没有,刚才还是灯火通明的。
直到远处一盏灯忽然亮起,不过几秒又重新熄灭。
像是在逗他玩。
“我要上厕所!”江驰用力拍门,“来人呐,我要上厕所。”
“喊什么喊?”一个身形高大壮硕的男生站出来制止。
“人有三急,”江驰原谅他的无知,冷着脸说,“门被反锁了。”
“什么?”男生不信,从座位上过来,将人从门口推开,拉了几下,真的拉不开。
剩下的人其实也没怎么看进去,都偷瞄着门口的情况,见他也打不开门,紧张的气氛瞬间飙升,又有几个人过来试着想要把门打开。
全部失败。
一屋子人本来还很淡定的坐在位置上装模作样,这会全都坐不住了。
排队过来想要把门打开,都一一失败了。
江驰站在一旁,双臂环胸,一副“你看,我没说错吧,你们还不信”的表情。
直到最后一个人试完,他才走过来,慢条斯理毫不惊慌地说:“没骗你们吧,我来。”
江驰从人群散开让出的通道走到门前,一拳过去,把玻璃窗砸破,毫不在意手指关节上的伤,将玻璃碎片一个个摘掉,露出一个完整的窗框。
他在人群中扫了一眼,最后落在后面,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女生身上。
众人视线都随他看过去。
女生怀抱着手册,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看我干什么?”
江驰面带笑容走过去,把人拉到跟前,速略的估测一下:“对不住,冒犯了。”
他把人托起,因为太过瘦小,女生刚好能从窗口钻出去。
而窗边的玻璃碎渣已经被清理干净,女生大半个身子垂在外面,手还牢牢扒着江驰的裤腰不放:“你干什么,你把我拉回来,你……”
江驰嘘声打断她:“美女小姐姐帮个忙,把门从外面打开,这样我们就都能出去了,我要方便一下。”
“就是就是。”
众人跟着附和。
“别紧张,直到你双脚落地我都不会松手的,主要是这里只有你能出去。”江驰一边安慰,一边往下慢慢放,就在他快要看不到人时,听见一阵呵斥声从走廊传来。
声音在走廊回荡,传到这边时,显得特别空旷:“你们在干什么!”
“小姐姐,能打开吗?”江驰能判断出来声音的位置离他们还有段距离,可女生紧张的不行,带着哭腔,话都快说不利索。
江驰只能把她重新拉回来,从兜里掏了张纸递给她:“别哭了。”
“听我说,大家都回到座位上,该干嘛干嘛,等下如果有人来,就说什么都不知道。”江驰把人哄回去,在短暂的时间内帮女生把眼泪擦干,安慰着,“放心,有我在。”
就在大家回到座位的下一秒,门被从外面踢开,徐言站在门口,眼底的怒火都能把整间屋子烧着。
他指着门上空荡荡的窗口:“谁干的?”
没人吱声,大家都埋头苦学。
徐言用力拍着桌子:“我问你们,谁干的!”
还是没人说话。
徐言:“行,没人站出来是吧。”
他点头,就近指了一个人,那人恨不得把头缩进壳里永远不出来:“我说你,装乌龟那个,站起来。”
被点到的人极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整个过程大概花了半分钟:“徐,徐……”
“啪。”
徐言一巴掌拍在桌面:“手册都看完了是吧,我问你,手册上的第一条是什么?”
男生被吓得脸色发白,想要偷偷把手册翻开,却被徐言一把合上,夺了过来:“说!说不出来就给我滚蛋!”
“我,我,我……”他眼珠在眼眶滴流滴流地转,两秒钟后回身指着那边的江驰,“是他,都是他干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都是他干的。”
“……”
这是江驰活这么大岁数,见过最快投降的人了。
被逼供能有十秒钟?
可能都不到。
他从椅子上站起,手背后,偷偷把没盖笔帽的笔别在腰间,毫不畏惧的跟徐言对视:“是我,能怎样?”
徐言:“能怎样?”
他冷笑一声,走过来:“罚写抄完了?”
江驰理直气壮地摇头:“没写,没纸。”
徐言:“没纸给我往身上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