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瞧。白源脸上虽按兵不动,心里又记上了一笔——他的心就跟陈年账本似的,封面看起来颜色深沉、格调岸然,翻开来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私债,一条条清晰又苛刻,何时、何人、何事毫厘不差。后面依稀还有小字附注着:“这人真傻逼”“这事还能干得更蠢些吗”“又刷新了对此人智商的评估最低值”“简直浪费我的时间”……诸如此类。
此刻也不例外,他在心底删掉了“他有点像猫”那一句,又在这笔账后面默默备注:“一点都不像。”
“我可以提供所知的信息,但不负责梳理、分析和利用这些信息,这是团队首领的事。我们中间谁是头儿?”白源故意问。
李敏行毫无底气,率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吴景函后背离开椅垫,不自觉地向前挺了挺腰杆,似乎想开口,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忍住了。
卫霖含笑接过这支暗箭:“看来就只能是我啦。好吧,你说,我分析整合。”
第12章 是谁假公济私
卫霖含笑接过这支暗箭:“看来就只能是我啦。好吧,你说,我分析整合。”
“第一,对我下达追杀命令的是‘公司’的cto,我无权知道他的名字,也没见过他的长相,只能确定对方是年轻男性。”
吴景函面对众人齐齐转过来看他的眼神,后背发凉,忙出言澄清:“不是我!我是公司的cto没错……咳,我不是那个追杀李敏行的神秘‘公司’的cto,纯属躺枪。”
李敏行讷讷地说:“我也觉得你不像。你要是想杀我,就不会只叫我连续熬夜加班四五天,而是半个月、一个月,这样我很快就会过劳死,你还一点责任都不用担。”
吴景函嘴角一抽,“真诚”地回答:“之前辛苦了,小李,能者多劳嘛。再说,加班费不也没少。”
李敏行想到加班费还不够修理被白源打坏的报警锁,以及重新买只安防机器犬,不由摇头叹气。
白源没理睬他们的触景生情,接着道:“第二,‘云柱’神经芯片就是他研发出来的。但目前只有区区几个原型产品,而且对植入者要求十分苛刻,植入后失败率也很高,据说是有个技术瓶颈,一直没能突破。”
李敏行把目光钉在灰扑扑的地毯上,似乎陷入沉思。
“第三呢?”卫霖追问。
白源眼神微嘲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第三。我以为这两个信息足够你分析了。”
卫霖无所谓地回答:“好吧,我们把所有新旧信息整合起来看看。李敏行,技术宅,曾经编写过有关脑电波译码技术的半成品程序,被追杀。对方是个技术帝——”他看了另外两名临时同伴一眼,笑道,“别不服气,就凭人家能把‘云柱’从理论变为现实,就比你俩高端得多。
“对方研发出‘云柱’,却遭遇技术瓶颈,那么他追杀李敏行、谋夺那半个程序的目的,会不会与此有关?由此引申,我们能不能怀疑,他在两年多前见过、或知道这个程序,也许还跟李敏行认识?”
李敏行悚然一惊:“我认识的人?谁?我就一普普通通的程序员,不认识什么高端人士啊。”
“或许那时他还没那么高端,也没有意识到你那半个程序的真正作用。”卫霖接着猜测,“如今他遇到难题,于是想了起来,所以要谋夺程序,顺道把你这个可能会威胁到他声誉与利益的正主干掉。这么连起来想,是不是挺合符合逻辑?”
李敏行惴惴地点头。
“而且他十分自信,认为仅凭半途搁置的程序的源代码,就能独自完善,不需要你的参与。同时他又十分自卑,他担心你作为原创者,会抢先一步完成这个程序并发布出去,所以把云柱芯片内追杀令的执行等级,设置在夺取程序之上。”
吴景函也不禁点头,看着卫霖的目光越发热切。
白源不知不觉皱起了眉,觉得对方眼神贪婪而急不可耐,活像一头朝着悬挂在高处的肉骨头垂涎欲滴的大型犬。但狗大多长毛,他颇为喜爱,所以自觉这比喻不妥,想了想后,认为可以改成一头垂涎欲滴的印加无毛犬。
把这家伙拉进任务里,有什么用?白源有点不满地想,为无关紧要的人事浪费时间、降低效率,卫霖的水平还不至于差成这样,这是打的什么歪主意!莫非……他脑中忽然闪过先前看到的一幕,吴景函挨着卫霖坐在床沿,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不太正常……莫非卫霖假公济私,看上这基佬了?
——卫霖是同性恋?白源意外地挑了挑眉,联想起吴景函那明目张胆的撩拨,与卫霖欲拒还迎的反应,越发觉得存在这个可能性。
白源对同性恋乃至无性恋、泛性恋并无歧视,只要对方不干扰到别人的生活。如果卫霖因此而影响到他们的工作,显然不能容忍——更何况他的容忍度本来就不高。
但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事不好当面责问,他默默地往心里一搁,打算找准机会再发难。
“那么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李敏行眼巴巴地问。
卫霖瞟了一眼神色有点阴沉的倒戈“杀手”,说:“我是有个计划,但能不能成功实施,关键还是看白源。对了白源,你说之前眼睛看到的画面都会传回‘公司’,现在呢?”
白源张口就编:“新芯片植入后,我就关闭了视频传输和定位系统,回复‘公司’说在打斗中损坏,正在修复中。但这个借口拖不了多久,他们不会放心一个失去监控的改造人游荡在外。”
卫霖觉得这话简直是瞌睡送枕,不禁递给他一个“不错,你很上道”的眼神,接着说:“所以你必须先回一趟老巢,除了消除他们的疑心之外,还有个很重要的任务——弄清楚‘公司’cto的姓名长相,我这边好让吴总监动用他父亲在警方的力量,调查对方的真实身份和过往经历,看看有什么可以作为筹码,用来与他进行谈判。能协商解决最好,实在不行再考虑动用暴力。”
李敏行连连点头,吴景函虽不想把这事牵扯到父亲身上,但也没什么更好的理由去反驳,勉强点了点头。
“暂时先这样,我们在旅馆按兵不动,等待白源的传回来的信息,再根据反馈调整战术。”卫霖打了个响指,问白源,“白先森,你觉得呢?”
白源简直被他弄出条件反射,只要一听到说话撸直舌尖,就怀疑对方又在憋坏。但暂时离开这个小团队一趟,也是他早有预谋的,所以并没有反对。
卫霖的提议被全员通过,于是打算今晚的这场小会到此为止。他“嗷呜”地打了个大呵欠,算是个直白的送客信号。
李敏行当即起身说:“奔波一整天,大家都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白源从床沿腾身站起,二话不说就朝门口走。
剩下吴景函,还有些依依不舍地往床的方向挪了挪:“小霖,我有几句话想跟你私下聊聊……”
白源转头,目光如一道冰冷的射线,几乎洞穿了吴景函的脸皮:“我不希望因为任何私人因素耽误了任务,在事情了结之前,谁也不要节外生枝。”
吴景函被他看得有些恼怒,刚想反唇相讥,忽然想到那台碎成分子的便携电脑,顿时就哑了火。
卫霖则听出了一股指桑骂槐的味道,但此刻他对吴景函的不耐烦也差不多到极限了,巴不得趁机把人撵走,于是懒洋洋摆手道:“晚安,有事明天再说。”
白源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径直开门走了。
李敏行等吴景函走出房间,将他拉到走廊拐角,压低了嗓音:“总监,我有件事求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吴景函问:“多少钱?”
“八千——不,三千八就够了,我买个二手的。”
“你要买什么?”
李敏行吞吐着不太情愿说。
吴景函不差这点钱,很干脆地掏出手机:“转账给你。”
李敏行千恩万谢地领了个四千块钱的红包,溜回自己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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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的白源正在喂猫,讯环又震动起来,他走到盥洗台前,将手按在镜面:“什么事?”
镜中的卫霖说:“白先森,我建议休战,怎么样?”
白源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什么‘战’,我们不是队友吗,不论是任务,还是任务中的逢场作戏。”
“明人不说暗话。”卫霖伸出一根修长食指,在空中摇了摇,“你给我使的绊子难不住我,同样的,我丢的暗招你也接得住。既然彼此都稍微了解过对方的能耐,就没必要把宝贵的任务时间浪费在互相试探上了,对吧?”
白源不吭声,算是默认。
“既然如此,不妨开诚布公地谈谈下一步行动方案。你应该知道我让你回‘公司’的用意,我们虚构了整个事件,一步步推动它朝既定的方向发展,眼下差不多到了全面铺开的阶段,告诉我,你打算如何搭造决战的舞台?”卫霖问。
白源反问:“你认为这个舞台搭在哪里合适?”
卫霖想了想,说:“这个地方李敏行必须知道,哪怕没去过,也必须有所耳闻,因为如果是全然未知的地方,就无法出现在他的脑内世界中。但同时他又不能知道得太清楚,因为这样就与他的认知完全相悖,我想他的思维应该很难接受自己经常去的商场、常逛的公园会是隐藏的‘公司’基地。你觉得呢?”
他这话与白源的想法不谋而合。“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白源心里掠过这个闪念,但立刻被自己排除了——也没觉得这小子有多聪明,就比其他人稍微强上一点吧,如果他真能猜出自己打算把最后的战斗放在什么地方,又何必来问?
白源苛刻地想着,脸上便带出了不怀好意的神色,答:“既然你清楚,那就不必我多说。我的分工,我自己会搞定,你还是想想怎么搞定李敏行和那个姓吴的吧。尤其是后者,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态把他拉进这个任务里,但如果是假公济私,我一定会在工作报告中对这种行为据实说明。”
卫霖不快地扬了扬眉:“假公济私?你什么意思?影射什么?”
白源冷笑:“明知故问。你以为谁都像李敏行那么迟钝,嗅不到空气里欲望的酸臭味?”
卫霖眯起眼睛看他:“看起来你不仅蔑视他,也怀疑我嘛。”
白源正想加大讥讽力度,一只黑黄相间的奶猫探头探脑地从浴室门口进来,边在他脚边磨蹭,边用小爪子抓挠裤管。
“……喔!喔欧!”卫霖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惊叹起来。“好——”他咽下“丑”字,有点生硬地转折了一下,“有趣的小猫,你养的?”
这一刻白源几乎听见了他喷薄欲出的心声:你养猫?像你这种挑三拣四、看什么都不顺眼、恨不得把整个世界揉成一团塞进垃圾桶的家伙居然养猫?哈哈哈还特么养这么丑的猫,果然品味奇特啊哈哈哈……
这会儿站在面前的要是卫霖本人,白源大概会具现化出一架机械异形把他活吃了。
不等卫霖多说一个字,白源陡然掐断影像与通话,脸黑得像极夜,恼羞成怒地爆了句粗口。
奶猫吓一跳,怯怯地跳开了几步。白源低头看它身上桨叶般驳杂的花纹,弯腰将它捞进掌心捧起来,余怒未消地哼了一声:“哪里丑了。”
讯环又震动起来,白源不予理睬。但通话请求响个不停,要呼叫到地老天荒的架势。他最后还是接受了通话,但没开启视频,卫霖的声音直接接入他的听觉神经:“别挂,讲正事,你是不是打算把最后的战场架设在脑域开发研究所?”
白源心底一凛。他确定自己从未向卫霖透露过这个计划,对方是怎么猜到的?莫非他的脑进化能力与读心或预兆有关?
卫霖接着说:“我猜的。李敏行有所知但不太清楚,并且因为脑域开发实验失败,潜意识中对其充满抵触与紧张感;而你又对其了若指掌,能更好地加以利用——除了研究所总部,还有哪个地方更合适呢?”
白源沉默两秒,说:“我今晚就过去,天亮前搞定。”
“天亮前?只有这几个小时怎么可能来得——”
“我不喜欢待在别人体内。”白源打断他的话,“速战速决。”
卫霖依稀发出一声轻笑:“只是精神世界,而且是虚拟现实。”
“一样。”白源冷冷说,再次结束了通话。
卫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指尖随意转动着毫无反应的讯环,望着天花板咋了咋舌:“‘我不喜欢待在别人体内’?这说法听起来像个性冷淡。”
翻了个身,他将手臂枕在脑袋与松软的枕头之间,嘀咕道:“哪儿来的猫?不可能从现实世界带入,他的具现化能力对活物无效……嘁,谁才是假公济私啊!”
第13章 白源的能力
白源喂完猫,将它揣进外衣口袋,出了房间,下楼开车。
两个多小时后,他到达脑域开发研究所坐落的城郊山麓,停车熄火。建筑物众多、占地庞大的研究所犹如一艘超级星舰,磅礴而静默地停泊在夜色中。
白源走近大门,发现“脑域开发研究所”几个大字不翼而飞,原本题着字的墙面上一片空白,看着不太习惯。但这也从另一个方面印证了他和卫霖的推测:现实中李敏行虽然因为参加实验来过这儿,却从潜意识里屏蔽与排斥它,导致这里成了他脑中的边缘地带,连建筑物内透出的灯光都是一种混沌般的灰蒙蒙。
非常适合成为反派的老巢、邪恶的基地,白源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将手掌贴在空白的墙壁上。
幽光丝丝缕缕地交织着,由他掌心下,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大门、围墙,与之相连的建筑物,都在这幽光中发生着奇诡的变化——仿佛无数巨型魔方滑动、旋转、分离、拼接,不断改变着自身的性状,又仿佛无数精密的零件被无形的力量拆解、重新组合,带着一种极为精准的、机械式的冷酷与美感。
光芒逐渐暗淡下去,研究所全新的外观出现在眼前:漆黑暗灰的金属色,冷硬高效的造型,无机质的气息令人凛然而又心生震撼。
白源收回手掌,深吸口气,继续往里走。
一路上空荡荡的毫无生机与人气,他如同这一片混沌中的源动力,脚步迈过的地方有幽蓝的微芒闪动,同时在身后具现化出一个个与人类外表几无差异的机械傀儡。
如果卫霖此时在现场,立刻会发现它们借用的都是自己那批同僚、上司的形象,如今它们正垂手待命地僵立着,只需一声令下就会被启动。
幽光海潮般由门口向内涌动,白源是浪尖、是光源、是所有变化的起始点。在能力笼罩的范围内,他就是一切物质与规则的缔造者。
即将走到研究所中央的主楼前,他停下了脚步,闭上双眼,感到一股轻微而乏力的眩晕。然而计划中的进度只完成了40%,必须继续推进。
他将手掌放在主楼入口的立柱上,整栋建筑物内的走廊、楼梯、实验室、地库……被逐一改造,就像一名举世无双的设计师,将图纸上庞大复杂的构想,以一种魔法般匪夷所思的速度与声势付诸现实。
当他睁眼时,黑暗帝国最主要的部分已经建成,这栋建筑的最高层,将是反派boss的藏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