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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一个水手,什么时候停泊靠岸,好过问一个浪子,你要什么时候娶妻安家。前者靠日积月累的经验,后者全凭缘分。
对于汪磊来说,就是缘分到了。
好日子定在年后,地点在长夏无冬的海岛度假村,一对新人豪气的包了机票和住宿。航班晚点,梁霜影到酒店放下行李,就去了旁边举办婚礼的场地。
将长发拨到一边,她弯腰在礼金单上签名,牛仔外套里头一件修身的打底,黑色的短裙下,露着纤细笔直的腿。人都是视觉动物,她打扮简单,却美得脱俗,自然要吸引眼球。
似乎知道点□□的李鹤轩,拍着新郎官的胸脯说,“老哥,就你稳!”
汪磊瞧了眼向他们走来的人儿,小声说,“好歹相识一场,再说了,指不定以后吃谁的喜酒呢,我押小梁,这个数。”他伸出手,五指一张。
李鹤轩暂且不敢苟同,他心知温冬逸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估摸着有点悬,“让我再观察观察。”
梁霜影走到他们面前,对汪磊一笑,“新婚快乐。”
难得一见西装笔挺的浪子,分明春风满面,死鸭子嘴硬的说着,“有啥可乐的,起了个大早,也不知道忙活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在此之前,梁霜影去过的婚礼,都是亲戚朋友围坐一桌,氛围尴尬,却要硬撑自如的招呼寒暄,挨到吃吃喝喝的环节,才会有所好转。
今日不同,眼前是深浅不一的海,颜色各异的酒,水和阳光相得益彰,男人痛饮高杯,谈股价时事,达成合作意识;女人聊聊最近的时装,互相赞美,小道八卦。
梁霜影独自窘迫的处境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总有抱着‘别人结婚,他来相亲’念头的人。这个搭讪她的男人,身高跟她差不到半头,是女方家的亲戚,没两句就开始调侃起男方的排场问题。
虽然霜影自认在人际交往的方面略显贫瘠,但此刻确实是她心不在焉,她的目光四处探寻,终于,望见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同时,向她搭讪的男人,也说到了正题,想问她的联系方式,却遭到她委婉的辞谢。而后,眼瞅着她绕过几人,走向那些一个个端着架子,不愿与普通人交谈的精英人士。他鄙夷的哼气,不管是否装扮光鲜,女人都一个样,赶着去给高干子弟玩弄。
梁霜影快要靠近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正站那儿跟旁人闲谈,黑色的衬衣,挽着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一手戴着表放在裤兜里,一手托着酒杯,笑起来亦庄亦邪。
而与他攀谈的一双男女之中,盛装打扮过的女人,眼睛就像一刻不眨地粘着他。霜影低眸,瞧瞧身侧的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发时间,好等他们聊完。可是,视线又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去。
结果,却是和他闲聊的陌生男人,先发现了她,随后,他跟着转过头来,四目相对。
这个瞬间,梁霜影脑袋里有很多念头闪过,比如,该不该装作是一场误会的掉头走开。
然而,温冬逸从裤兜里拿出手,朝她招了招,再将走过来的小姑娘肩头揽住,神情语态皆是自然地介绍起来。
这般挨着他有一种微妙的安全感,原先紧盯温冬逸的女人,眼下正在从头到脚地打量她,嘴角轻轻下沉,不复刚才的娇媚。
当身边醇厚悦耳的男声,将她介绍成了舞蹈演员时,梁霜影心里一阵茫然,她不知道面前的男人主业是某企业家之子,副业从事舞台剧的导演,活跃在西方主流歌剧院。而温冬逸深知,他们玩得只是一时兴起,往好听了说是陶冶情操,讲白了就是闲得慌,哪怕整台剧演得不知所云,都不缺人夸。
于是,温冬逸举着酒杯的手,指了指那个男人,对她说,“他在国外搞舞台剧,有时间可以去试试。”
至始至终,无论是这个说话很浮夸的男人,还是那个撇开头饮酒的女人,都没有要追问温冬逸与她是何种关系的意思。这等心照不宣,仿佛是他身边一个铁打的「岗位」,她是流水之中的一瓢。
婚礼仪式在透明的玻璃水台上进行,家属分两边就坐,椅背纱迎着微风飘荡。
霜影跟着他坐在了正数第二排,斜前方坐的是汪磊双亲,适才他们与温冬逸打招呼时,还是一派笑意,转过去面对仪式台,却摆着一副出席丧礼的脸。
后来,她才知晓,汪磊看着吊儿郎当,没什么派头可言,也是个家底颇丰的富人子弟,而新娘的家世普通,这算嫁入豪门,他的父母自然是不甚满意,就连上台致词,都显着敷衍了事的态度。
台上女方双亲怆然涕下的讲话,台下温冬逸闲散的坐着,也漫不经心地看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忧郁只是眼睛的轮廓,她专注地眺望着别人的幸福。
初见,温冬逸认为,她美得是仿佛骨子里有一片丰沛的冰河,你逗弄一下,冰上裂出了花,底下的河水依旧不会有波澜。然而,那个隆冬的清晨,她站在那儿买早餐,就像淡暖的日光,冷的只是天气,他恍然醒悟,没有哪个大活人,身上淌得血不是热乎的,所以她会哭,会心碎,眼泪都是滚烫的。
视线落到她素白的手背上,那里结着一小块暗红的疤,温冬逸微微皱眉,“手怎么了?”
闻言,梁霜影下意识地抬手瞧了眼,没甚所谓的说,“烫的。”她对厨艺一窍不通,前两日在家不死心又尝试了一次,结果被油花溅到,起了个泡。
他没再说话。
香槟一开,花瓣一喷,在掌声之中,白天的仪式算告一段落。大部分的宾客准备回酒店休息,晚上六点还有一场婚宴。
霜影是搭乘度假区游览车来的,这会儿跟温冬逸坐私家车回去,由于司机李鹤轩还在跟新人合影的地方,被人缠住脱不开身,所以后座的他们,沉默以对。
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算乱得无法整理,但计较起来又是针尖麦芒,体谅她不想用以卵击石形容。而她要的是「一时」,因此,不如不提。
坐得近,梁霜影轻轻摆动膝盖,撞了下他的腿。
温冬逸转过头来,俊美的眼眉捎带疑惑,“嗯?”
她将一手撑于座垫,直着腰倾向他,似触碰的亲吻,她想撤回原位,却分开到能闻见对方呼吸的距离,停顿下来。
温冬逸与她对视的眼眸渐深,似有复杂的心绪流动,她顿觉无望,要偃旗息鼓地退后时,后脑勺有股力量覆来,指引她吻上他,腰后横过的手臂,又将自己往他的身躯上紧靠。
两手环过他的颈项,吻到偏头换了个方向,气息稳而急,大手滑到她的臀上,让她抵直了一边膝盖,将要坐到他腿上的时候,被突然钻进驾驶座的人打断。
撞见这场面,李鹤轩的反应不大,只为自己的唐突说了句,“不好意思啊。”梁霜影已经把头埋进他的肩窝,不想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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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店,归置好行装,霜影站在大床前,环视四周,房间不算大,全开放的浴室占了一半,可是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一瓶水。她想起了什么,便出了房间。
家庭式度假酒店,一层三间房,出门沿着过道走到头,就是个共用的客厅,果然,吧台沙发,水果饮品一应俱全,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是坐在那儿跟核桃斗争的李鹤轩。
另一个是在外头阳台的温冬逸,他背对着屋里,手机举在耳边,正与人通话,隔着层落地窗,他的声音听不真切,随便就放在围栏上的笔记本,倒是有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将她安置在这一层,应该是汪磊刻意为之。
李鹤轩忙于夹核桃,下巴一撇,让她过来坐下,又示意她吃水果。吹了吹掌心的碎屑,他挑着核桃仁往嘴里扔,抽空说着,“我冒昧问你个事儿……”
梁霜影抬眼看着他,塑料的小叉子捏在手里。
“你是怎么打算的?”
“他、我、老汪我们仨独立创业只是要做个像样点儿成绩出来,以后各自都有安排,大概今年年底吧,我们公司一上市,他就准备进自家的董事局了,跟着‘好事将近’,我记得他的未来老丈人,好像是董事局二把手来着。虽说我不信办个红本戳个章,他就能老实从良,但你要还跟他,肯定落不着啥好名声,你年纪轻轻的……”
看见她默默地低了眼帘,李鹤轩话锋一转,“哎,我这不是在劝你放弃啊。”
“作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我跟老汪都觉得你有胜算,这档婚事儿还没钉钉呢,你先给它搅黄咯!”他很来劲,神情颇具信任感。
梁霜影听愣了下,随即露出了疲倦的笑,“无能为力。”胜算在哪儿,她怎么没看出来。
他俯身又抓来一颗核桃,陡然说起,温冬逸不喜欢圣诞节,以及相关的所有事物。“圣诞节搁他那儿,跟清明节一个过法。”
“为什么?”
李鹤轩呵笑,“天晓得,就那太子爷,毛病多了去了,我能给你数三小时不带重样。”噼啪一声夹碎了壳,他八卦兮兮的说,“我们还猜是不是他前女友,圣诞那天给他带了绿帽子。”
她接上问,“他前女友是谁?”
李鹤轩意在提到两年前,那棵圣诞树的事儿,铺垫了半天,却被她这个重点抓得怔了怔,“我说了你认识?”
遗憾霜影没能按照他的逻辑方向走,满脑都是温冬逸说,凡事不要太武断。
万一他有所指呢,也曾像她这样爱着谁,亦或者,现在仍是爱着谁。
梁霜影又问,“那她死了吗?”
他惊了一下,失笑,“妹妹你说话挺狠的啊。”
霜影连忙摇头,只是想到了‘活人争不过死人’这个理论的存在,疑虑就脱口而出了。她刚张了嘴,正要出声解释,听见外面的男人骂了句脏话,回过头,看见男人朝楼下张望着。
目击到那瞬间的李鹤轩‘哎呦’了声,大笑着,“电脑掉下去啦?”
温冬逸一边挂了电话,一边匆促地进来,注意力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差点走出了客厅,余光一瞥,生生顿住了步伐,视线在他俩身上打个来回。
李鹤轩极有眼力劲,故意把手臂往梁霜影身后的沙发上一搭,“瞧什么呢还不下去,想被人捡了再搞一个艳/照门?”
温冬逸两步上前,握住她的胳膊,将她带了过去,顺便对他说了句,“我可没你那种嗜好。”
☆、c27
笔记本应该是废了,键盘也摔了出来,他不是很在意,写了个地址,附上小费,给了酒店员工,让他们联系快递寄回京川。处理完这件事儿,他回头以目光去寻人,适值,梁霜影抱着一颗椰子,嘴里含着吸管,从灼人的阳光底下进来。
长发乌黑,霜白的腿。
他敛下眼眸,走向电梯,速度正好,她能跟上。
在上升的电梯间里,她手捧的椰子很快便喝完,吸个空响,听他说起李鹤轩——有事儿喊他帮忙可以,别跟他走太近,不是什么好东西。
电梯门一开,温冬逸拿走了剩个空壳的椰子,就像单手捏篮球那样容易,“没事儿干就去睡觉,别乱跑。”说话时不看她,扔了椰子径自往前走,似要回他的房间去了。
霜影出了电梯就没迈步子,还在因为他的上一句话,有感而发,她怕什么,难道温冬逸是什么好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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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是一场中式婚宴,汪磊胳膊里紧着他的红妆新娘,一桌一桌敬酒,大有专程来吃饭的人,侧耳听着碰杯声,快轮到自己的时候,搜刮肠子说点祝福的词儿。
羊排配红酒,灌得霜影胃里热气杀腾。起初,温冬逸以为她是饿,然后才察觉她放下了刀叉,只喝酒,谁来敬都喝。他看在眼里,将阴云密布的表情往那儿一摆,再没人敢凑到她身边。他与人交谈的功夫,转身却瞧见李鹤轩正跟她拼酒呢。
温冬逸那张英俊的脸越是寒一分,俩人喝得越是高兴,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
晚上九点,尚未杯盘狼藉,温冬逸架起濒临不省人事的小姑娘,离开前,狠狠剜了一眼,喝到衣襟大开的李鹤轩,他后知后觉的嚷嚷,“哎哎哎!怎么就走了!再来……”新郎官一巴掌摁住了他惹事儿的嘴。
酒店就在旁边,捷径是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她脚步颠簸,他及时捞了一把。梁霜影抬头冲他笑,路灯下,眼眸流转着清溪,脸颊透着两抹自然的红晕,煞是明艳。
其实,这两年里,他们并不是彻底失联,有那么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
那年大二的文艺汇演,登台的名额有限,梁霜影是主领舞,在排练的时候扭到了脚,候补人选确实不如她,但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态,假使拼命三娘的上了台,只会砸了整个表演。尽管同学都劝她姑且一试,梁霜影还是坚持换人。
虽然最终的舞台效果不理想,也算是个完成品。梁霜影认为自己做了最佳的选择,却没能被理解,反而接收到周遭声音细碎的埋怨,说她一点苦都吃不得,谁没崴过脚,谁有她那么矫情。
六月的夜晚,覃燕在客厅与人煲电话粥,笑得好似蝉响鼓噪。梁霜影捂着耳朵,一个人在房间埋头哽咽,实在委屈难过的受不了了,就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你记不记得,那天晚上你打电话给我,问我痛不痛,我说不痛,是因为听见你的声音就不痛了。”
后来,她又说想吃最近网上很火的蛋卷,京川的糕点店才有,但话没说完,她就赶紧挂了,深感自己的莫名其妙,可是——
“你寄来的蛋卷,拆了我就扔在那儿,放久了有点潮,真的很好吃。”
醉了就开始胡说八道的人,满地都是,任凭她独自喋喋不休的回忆,温冬逸听着没有应一声,直到她说着,“在大学的这几年,我一直就没谈恋爱……是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但他们和你,不一样。”
他心里知道不该跟喝醉的人较劲,嘴巴没守住,“是你自己放不下,还怪罪到我头上了?”
突然,梁霜影定住身子,不让他揽着自己往前走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温冬逸也有些恼了,他忍受不了无理取闹的人,可接着,她就让他哑口无言。
“要怪罪你,我也得受伤才行,你温冬逸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离你远一点,离你远一点……”她固执的咬牙切齿,“我拿什么怪罪你,我不都是自找的吗!”
他最终叹气,耐着性子安抚道,“不说了好不好,回去洗洗睡了。”
梁霜影摇了摇头,笃定,“你不需要我怪罪,你就是个混蛋。”而她是个蠢蛋,刚好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