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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节

易桢很熟悉李巘道长和原来的“易桢”的故事。

卖刀的少年在月下狂奔。

多好磕啊。她还磕过。

呜呜呜当初磕得那么真情实感,现在心都要碎了。

我、我虽然长得和她一样,甚至是直接是她的身子,也不打算告诉大家我是个外来的孤魂野鬼,但是、但是……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莫名其妙被人杀了,又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个地方。

为什么不可以更喜欢我呢。我才是和李巘道长朝夕相处的人,她只是漂漂亮亮地在高楼上被看了一眼而已。

以前那么喜欢她也没关系,现在忘掉她、喜欢我就可以了。

易桢直接把玉简盖上了,有点哆嗦,把自己泡进温热的水里,在水里恍恍惚惚坐了挺久,忽然发觉水冷了。

她也不好意思让婢女给自己再换热水,就着冷水把身子洗了洗,然后换了干净衣服出去了。

因为刚刚的水太冷了,她好一会儿才觉得暖了起来,还只是暖在骨肉深处,表面白腻滑软的肌肤还是冷的。

好生气好生气好生气。

她又是气自己,又是气李巘。

一是气自己明明知道人家原书男二心有所属,还贪图人家的好和人家搞对象,真是不争气;二是气李巘,觉得这人连自己喜欢的人不在了都认不出来,还错对她这种孤魂野鬼好。

她气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可悲。因为知道李巘道长完全没做错,他只是喜欢一个人然后对她好而已,正常人也不会遇见易桢这种离奇的境遇。

易桢一直难受到延庆公主回来。

延庆公主是在凌晨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的,洗完澡就摸到易桢床上,毫不客气地把易桢抱在怀里,和她一起睡。

易桢原本孤单寂寞冷,又委屈又觉得自己不争气,还拿冷水洗澡了,在床上躺了半天都暖不起来,也睡不太着。

延庆公主暖乎乎的,紧紧地抱着她,易桢被抱了一会儿,觉得好多了。

草。

好看的男人只会让人难过。

又不让睡,还让人难过。

易桢第二天情绪平复了不少,才给李巘回消息:

【易桢:要是没有之前那件事,你还会喜欢我吗?你能不能忘掉之前那件事情?】

【易桢:正如你所见,我现在并不是当初那个柔弱的漂亮姑娘了,我也会使剑,我也在努力修行】

【易桢:你要还是觉得当初那个姑娘更好,更喜欢那个,告诉我就可以了】

她就不信了。

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怎么看也是她比较重要啊。

【李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忽然这么说?不都是你吗?】

这位直男完全没get到易桢的点,于是他决定直接问怎么回事。

易桢正要回他,忽然听见延庆公主兴高采烈地叫她过去:“快来!我看见一个好话本!”

延庆公主喜欢看才子佳人的甜宠话本。

她昨晚看着很累的样子,本来是打算今天补觉的。但是昨晚和易桢睡在一起,两个漂亮姑娘互相取暖,睡得出奇的好,今早精神奕奕的,就又翻了翻新话本。

易桢过去给延庆公主把新话本念了一遍,是个救风尘的故事,说的是个将军家的小女儿,家里被满门抄斩,只有乳母抱着她装疯卖傻逃过了一劫。

但是不久乳母就病死了,这位名门贵女流落青楼,当了琴姬。然后某天有个小将军,战争间隙被自己手下怂恿着去逛青楼,就对这位琴姬一见钟情。

还有个小细节,这位小将军,以前和琴姬有过娃娃亲,后来琴姬满门抄斩,这门娃娃亲自然也就作废了。

总之经过一番波折,最后就大团圆结局了。琴姬的将军父亲沉冤昭雪,有情人终成眷属。

延庆公主很喜欢这个故事,易桢给她讲完,她还拿来自己翻翻:“话本里的这个‘灵泉寺’,好像就在附近,话本的作者是上京人啊?”

灵泉寺是琴姬和小将军定情的地方。

小将军在那里拒绝了某位大家闺秀的示好,告诉琴姬说我只想娶你。

延庆公主一拍手,兴致立刻就上来了:“走走走,好久没去灵泉寺了,记得那里挺灵的,我们去拜拜!”

易桢心里顿时冒出个想法,待会儿去过灵泉寺之后,晚上回来就说菩萨托梦了,要她赶快离开上京。延庆公主既然信这方面,那应该会让她走的。

佛祖救苦救难,应该不会怪罪她吧1551。

延庆公主去换出门的衣服时,易桢抽空回了李巘道长的消息:

【易桢:这件事不好解释,我要陪公主去灵泉寺,待会儿回来了同你仔细说】

灵泉寺有些旧了,虽然得知公主要来,立刻就差人紧急擦洗了一番,但隐约还是有些灰尘的气味。

延庆公主是偷摸过来的,也没大摆排场,但是寺庙中人还是不多,稀稀拉拉的。

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话本中的灵泉寺是半虚构的,没有百分百参照现实中的灵泉寺,顿时有些兴致缺缺,打算立刻回去了。

结果刚要走,立刻就听人通报说余侍郎和他妹妹来灵泉寺了。

延庆公主立刻打消了要走的念头。她看了一眼易桢,原本很爱她明艳的容貌,现在又有些害怕自己的心上人也喜欢这一款,赶紧给易桢戴上帷貌,让她去后面求子观音的大殿上玩。

余侍郎和他妹妹都未成亲,不可能去拜求子观音的,肯定遇不见易桢。

易桢自然看懂了这一点,不过她求之不得,正好找个僻静的地方给李巘道长回消息。

灵泉寺十分冷清,求子观音的大殿上一个人都没有。易桢刚跨进门,立刻就被人拉进了黑黢黢的角落中。

李巘。他怎么来了。

第143章 李巘(3)

李巘这个人,总是一副冷漠的模样。

他又喜欢穿青色系和灰色系的衣袍,有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千年古刹里,历经许多年,刚刚新刷过一遍薄漆的青灰色墙壁。

冷眼旁观世事,你就算死了,死在他面前,他也懒得挪一下去躲你的血。

在易桢心目中,他就是“能行就行,不能行就算了”的典型人物。

她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忽然遇见他。

这大殿有些旧了,主位上供奉着的,是一位抱着男孩的女菩萨,菩萨脚下踩着祥云与莲花座。相传观世音有三十六种变化,北洲的观世音塑像却只有女身这一种。

有的塑像提着鱼篮,有的塑像抱着男孩,但大体的模样还是相差不远的。

李巘道长说,他曾在中洲见过男身的观世音塑像,颇为威武,那里的佛经有“见岩谷林中金刚石上,有勇丈夫观自在,与诸大菩萨围绕说经”。

因为见多识广,他一向是不信佛教的。

灵泉寺的主营业务应该不是求子,求子观音殿不太宽广,离门不远,就是披着正红色桌围的木桌,木桌上摆着几样供品,旁边就是尘灰吊子,孤零零地悬着,满是呛鼻的灰尘味。

木桌前有几个草扎的蒲团,不知道用了多久,有些扁了。

李巘是个简单的人,他之所以会来,只是因为自己想来。

这么说有些平平无奇了。

应该说,他想见易桢的念头,足够支撑他立刻起身换衣服,辞别大夫,然后一路按着地图,飞奔到这个从来没有来过的小庙中,默默地看着人群中的她。

原本想着,远远地看一眼,便够了。没曾想,既然还有和她单独见面的机会。

“你怎么在这儿?”易桢这句话还没问完,就被紧紧拥进了怀里。

因为这几天一直呆在医馆里,他青灰色道袍上有很重的药香。

想见她,就去见她。

想抱她,就去抱她。

圣人惧因,凡人惧果。他只害怕自己要表达的意思被曲解。

“想见你。”李巘很认真地告诉她。

他完全不避讳大殿主位上的那一尊送子观音,大约觉得自己的行动很契合送子娘娘的业务范围。

“我同师父交流过了,他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李巘说:“原本要第一时间同你说,可是你好像一直没有时间。而且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易桢恍恍惚惚想起来,昨天晚上,杨朱道人似乎给她发过一条什么信息。但是当时,她被延庆公主死死抱在怀里,也没法仔细看到底写的是什么。

然后,第二天早上,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草。

易桢微微仰着头,看他:“你想说什么?”

这大殿角落里着实有些暗,但穿着青灰色道袍的李巘道长眼里却有光。

因为看见她了,很想见一个人,然后看见那个人了,眼睛会发光的。可是不知道是自己眼里的光,还以为是想见的那个人在发光。

“想着过来,说不定能碰巧遇见你。”李巘说。他没提自己已经远远看着她很久了。

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行为太奇怪了,这样偷偷地注视,情难自抑地追逐,像是她不答应就抢走她,强迫她答应,和她要个孩子。有了孩子,因果纠葛就怎么割都割不断了。

他修行的目的,就是逐渐断开和这凡尘世事的联系,切断和其他所有人的纠葛。

只和她纠缠。

跨越几十年,在月色下奔跑、重伤未愈去追一条要入海的船、在荒郊野岭寻找几十年前旧事的蛛丝马迹。

都是为了,让她把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这样的行为何止是和他修的心法相悖,还犯法。

易桢原本不怎么委屈的。她原本给自己讲理都讲通了,说李巘道长没什么错误,他又想不到当初那个莲花姑娘和如今的易桢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他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好像十分十分珍重她似的。她忽然就又开始委屈了。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她小声说了一句。其实就是故意的,但是骗人的理由说不出口,只能这么说了。

“我知道。”李巘迅速接上,简直在抢她的话。

“你不要老记着那天晚上的事情,好不好?”易桢说,然后又怕他发觉什么,迅速补了一句:“我不想回忆以前的事情了,我们明明是现在认识的。”

“我不是那种温婉娴静的女孩子,也不是天生香香甜甜的。我为了逃命在泥堆里打滚,就会脏兮兮的;不洗头头发就会变油;我不喜欢安静地坐在某个地方给别人看。”

她说的话又急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