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腾腾的来,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走了,于家三口感觉经历了一场反转人生。
盛天公司那些看到他们来去的人,也一脸不解,前台那个接待小妹更是怕得要死,送他们出门的时候,还特地跟上去殷勤的告别。
就连王弈勋送他们去停车场,也是小心翼翼。
“于总,我们公司和陈忠的合作,已经取消了。然后,休息室里的事情,如果你们希望追究责任,我们也一定会配合。”
于大壮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说来还是他比较吃亏。”
他自个媳妇的手劲儿,他很清楚,那一巴掌有够陈忠受的。
只不过,他不理解为什么盛天不和陈忠合作了。
“王经理,你们公司的业务来往,不用考虑别的……”
“我知道。”王弈勋笑了笑,“我们霍先生说了,盛天从不和有人品和道德问题的人合作。不仅这次的合作取消,往后,我们盛天也永远不会和忠好公司合作,并且会把决定通知到相关企业。”
这不等同于行业封杀吗?
挺狠的啊!
于大壮看了于休休一眼,心里有数了。
“行。那我们就走了,王经理留步,不用送。”
王弈勋看这一家人,确实没有太在意,更没有怪罪他今天临时会议来得太晚的意思,心里那口气松了下去。
“那于总,你们慢走,还有什么合同方面的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于家三口走了。
盛天却炸了。
今天的事情很快就在公司内部传来了。
新来的同事被老员工普及了“于休休相关知识”,知道了这是一个可以让大老板妥协的女人,都暗暗记下了她的样子,以免下次触到霉头。
……
回到家,苗芮去做饭,于休休被于大壮喊到跟前。
“乖女,你有没有什么和爸爸说的?”
于休休尬笑:“没有没有。哦,忘了,恭喜爸爸,富贵险中求,又逃过一劫。回头咱们家又可以出去吹牛批,继续做暴发户了。”
说着,她就起身,“我去让妈妈发朋友圈。”
这是想溜?于大壮早把这小丫头看透了。
“坐下。”
他信得摆得老父亲的架子,拍了拍身位,示意她坐过来。
“是你去找阿南谈的?”
呃!看来老父亲的思维比她还要发散得快一点,他以为是她去求霍仲南了么?
“没有。”于休休矢口否认,委屈地看着他。
于大壮似信非信:“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是为了盛天和浮城考虑吧?爸爸你是不是想多了?又不是送我们的,只是早收钱和晚收钱的区别而已。”
哼!
这个于大壮当然不信。
想了想,他又瞥着于休休。
“那今天王经理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
前前后后,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还直接把陈忠的给k掉了。
王经理做的这些,分明就是怕得罪了他们。
除了霍仲南那边给了他压力,还能有别的解释么?
于休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可能盛天的企业文化,倡导的就是这种平易近人?”
“是吗?”于大壮眯起眼。
于休休被老爸的眼神看得身子一抖,“爸爸,你别这么慈祥的看着我,我有点受不了。”
她捂了下脸庞,又突地抱住肚子,满脸痛苦的皱了起来,“哎哟,我肚子好痛。突然就痛起来,不行了,我得去卫生间。”
她风一样跑走,直接上楼。
于大壮看着她的背影,叹口气,回了房间。
虽然盛天减免了部分费用,而且也延长收费期限,可是欠着这个钱,他心里也不踏实。而唐文骥的案子,就是关键。他的问题解决了,银行放款,一切就明朗了。
于大壮正准备打电话去了解情况,就接到了唐绪宁的电话。
他语气带了些哽咽,鼻音很重,“于叔,我有事找你,帮帮忙。”
于大壮顿了下,“你说。”
唐绪宁说:“我爸这个事情比较复杂,我找一个熟悉的伯伯问过。爸爸工作上没什么大的问题,就是个人作风这个事情,可大可小……现在我上下活动,打点,需要一些钱。”
于大壮没有吭声。
唐绪宁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声音越来越小。
“我爸出事后,我们家的账户被冻结了。我妈这么闹,肯定是不会拿钱出来捞我爸的。我手上的钱,也不多。所以,我想问你借点,等这个事情解决了,就还给你。”
“需要多少?”于大壮没有多问。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抽时间见个面,当然说。”
于大壮略微思考一下,“行。”
~
霍仲南见到了邓春开。
一个痴痴傻傻的老妇人,头发花白,干瘦如柴,满脸皱纹,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动。照顾她的女儿熊茵说,她这些年一直在轮椅上过活,摔了就再没有站起来过。早些年,偶尔还能说些简单的话,现在已经基本丧失了语言交流。
熊茵就是为母亲报名去参加霍仲南组织的长途旅行的那个人。
她谈吐得体,看上去温和大方,不像普通的乡下妇女,一看就是受过教育的人。
霍仲南:“就你一个人照顾她吗?”
熊茵腼腆的笑了笑:“平常我也要工作,主要也是请人照顾。这次是知道你回来,特地回来的。”
“哦?”霍仲南冷冷看她一眼,“你知道我要来?”
“昨天有人在群里发了视频。”熊茵看出他冰冷的目光里的防备,猜她误会了自己的意图,笑着说完,神色又暗淡了下来,“当然,你会到我家,来看我妈妈,我也不算意外。”
霍仲南神色一凛。
熊茵微微一笑:“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你有的疑惑,正好我也有。”
空气突变,无端变得低压起来。
霍仲南目若寒光,看着她不说话。
良久,还是熊茵开了口,“我爸爸也是当年下放到于家村的知青,和我妈妈结婚后,有了我。后来,我妈妈出了事,变成了这个样子。爸爸在最后一批返城名额下来的时候,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离开我们,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熊茵笑了笑,轻轻抚了抚邓春开的头发。
“我爸可能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我妈肚子里,已经怀上了我弟弟。”
霍仲南目光微动。
他查阅过大量那个年代的资料,很多知青在农村生活的时候,在当地生儿育女。一场大梦结束,历史又将他们卷入“大返城”的时代,他们大多会选择回到城市,惨遭遗弃的,不仅有他们的青春情怀和“爱情”,还有子女。这一分别,很多人就是永别,一生不见。
“我爸离开后,再没有回来。”
霍仲南:“你去找过他吗?”
熊茵笑了笑:“找过。他在城市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顿了顿,不待霍仲南问起,她就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我没怪他。人都是自私的,我妈都这个样子了,他要是为了我妈留在农村,那才真的是伟大,是圣人。我爸是个知识分子,懂羞耻,但不是圣人。我去找他的时候,我弟弟已经五岁。他给了我们一点钱,并承诺说,供我们姐弟俩念书。我看得出来,他的日子也不宽裕,他的新老婆,脸色也不好看。我拿了钱,没有纠缠他,走了。”
“后来,陆陆续续的,我会收到邮政汇款,有时多,有时少。我知道他也为难,他尽力了。我没有再去找过他,自己带着弟弟,照顾着妈妈,然后上学,想靠自己的努力走出这座大山……”
大概是那段日子不堪回首,熊茵说着,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闪出了泪花。
在她聊起往事的时候,霍仲南一直没有吭声。
从某一个层面来说,他和熊茵有一个共同的身份,知青子女。
只不过,他和她不同的是,他们的父亲选择了不同的路。他的父亲没有在身陷农村迷茫不知未来的当年,随便找一个女子结婚,然后再狠心抛妻弃子离去,而是苦熬着岁月,等到了返城的那一天……
因此,霍仲南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能在农村苦熬岁月,深爱着他的母亲的父亲,会在回城前夕干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毁了前程,毁了自己,毁了承诺,毁了和母亲一生的幸福。
霍仲南坚信父亲是被人陷害的。
因为最开始的返城,十分名额有限,大家都没有耐心去等了,他们不知道,终有一天,所有人都能够回去。
“那些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回忆起来常觉恍惚,不知道我们一家是怎么活过来的。日子的改善,是从我收到父亲一大笔汇款开始的,那时候,我在念高中。父亲还给我写了一封信。在信里,他说他出版了一部小说,那是他的稿费。大概是为了弥补良心的不安吧,从此,他总会多汇一些钱回来,从他汇款的金额,我知道,他应该过得不错。”
霍仲南看着她,眸有冷光。
熊茵又笑:“不过,他从来没有回过于家村看妈妈,看我和弟弟。我也没有再去找过他。那些年断断续续的联系着,汇款一直没有中断,哪怕我已成年,参加工作。他仍然会寄些生活费,给我的母亲。”
霍仲南皱了皱眉,目光锐利了些,“现在呢?”
熊茵:“霍先生,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她笑开:“他三年前失踪了。我的父亲叫熊文锋。笔名:文锋。他就是《望山》的作者。”
霍仲南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意外。
“你这么坦诚的告诉我,是不是也有怀疑?”
“是。《望山》那本书我看了。当年你父亲的事情,我也去了解了一些。我怀疑,我母亲出事,不是意外,是人为。而这个怀疑,也是我父亲的怀疑。只不过,他没有选择说出来,而是把这一段经历写在《望山》这本小说里。可惜,下本部没有等到出版,他就没了……”
霍仲南抿嘴不语。
半晌,他看着熊茵。
“你有问过他的手稿吗?”
来之前,霍仲南做了功课,查过文锋写《望山》的经过。在一次采访中,他说,《望山》这本书他写了二十年,其间多次修改,最终得以成册。
那个年代,写小说都是用笔的,会留下手稿。
虽然下半部没有出版,但文锋一定会有东西留下来。
“我不知道。”
熊茵遗憾地看着霍仲南。
“霍先生,这其实也是我今天回来的原因。”
她抱歉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呆呆的母亲,“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的能力太有限了。虽然我隐隐觉得这件事情里解释不清的谜团,但什么也做不了。”
霍仲南唇角微扬:“你有做过什么吗?”
“有啊。”熊茵尴尬地笑了笑,“我去过父亲的家。这些年,他一共搬了两次家,但每次都会给我留下地址。我找上门去,是因为久不见父亲的汇款,觉得有些奇怪,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结果,我被那个女人轰出来了。没见着人。”
“那个女人骂我,想钱想疯了,没脸没皮的找上门要钱。”
“然后呢?”
熊茵想了片刻,“从那个女人的语气里,我感觉到她和我父亲的关系并不怎么好。对了,她还说,要钱,你找错了人,你去找那个狐狸精要啊,那才是你爸爸的真爱。”
说到这里,她尴尬地一笑。
“很显然,我父亲又有新欢了。”
“你是什么时候确定你父亲失踪的?”
“我找他电话,找不着人。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我等了一月有余,仍然没有他的消息,我报了警。”熊茵说到这里,微微一笑,看着霍仲南说:“虽然我没有找到父亲,但是报警也算有收获。”
霍仲南抬了抬眉,没有问。
熊茵接着就说了,“我知道了我父亲喜欢的那个女人是谁。她是个有名的画家,和我父亲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所以,也算不得是新欢吧,因为她说,她和我父亲只是朋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遗憾的是,她也不知道我父亲的去向。不过,她是个很好的人,后来我弟去申城上学,找工作,她都帮了大忙,还在她家里住了好一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