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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战略储备

闻言,张苍自是连忙一拱手:“陛下言重。”

“臣纵万死,亦不敢负太祖高皇帝恩德!”

就这样,作为外朝名义二把手的御史大夫张苍,便代表了大半个外朝,许下了‘为粮食保护价保驾护航’的承诺。

至于张苍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做下这个许诺,自也不是头脑发热,被刘弘的王霸之气所折服。

——作为一个沉浮宦海长达四十年以上的政治家,张苍也有着自己的考虑,以及判断标准。

拿冬小麦的推广一事来说,从张苍的角度来看,重点并非是微观的‘国库能从里面赚多少钱’,而是推动冬小麦,对于汉室而言,有着怎样的影响。

从这个角度出发看待冬小麦的问题,张苍就不难得出‘通力支持’的结论。

因为从短期来看,冬小麦‘冬种春收’的播种期,与粟米的播种期完美的避开,可以让资源匮乏的汉室,轻松达成‘粮食产量翻倍’的成就。

而这个成就,对于任何一个封建政权而言,都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因为更高的粮食总产量,意味着社会矛盾的缓和、社会资源的充沛,乃至于,战略国力的大幅提升!

——粮食,几乎算是冷兵器时代,最为重要的战略物资!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在‘粮食’,或者说‘后勤保障能力’面前,什么兵员战斗力、军械先进程度,都属于‘可以慢慢考虑’的因素。

甚至光是后勤保障能力的优势,就能将兵力、战斗力、军械的劣势抚平大半!

原因很简单:只要后勤物资能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那无论是兵力少、战力低,还是军械老旧、落后,都不再是问题。

因为在冷兵器时代,粮食,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兵源!

——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不会有任何一个男子,能抵挡一碗热腾腾的粟米饭,所带来的极致诱惑。

光是为了吃饱肚子,就会有无数人出于‘宁愿撑死,也不饿死’的心理,参军入伍!

更何况汉室如今面临的战略局势,并不是需要充足的战略储备,来弥补其他方面的劣势,而是汉室在其余所有方面,都领先于整个已知世界,只是在‘战略储备’‘后勤保障’能力上,略微有些欠缺。

就拿汉室最大的战略对手:匈奴来说,除了匈奴骑兵,对汉室重步兵集群的兵种克制外,唯一让汉室不敢全面开展的因素,就是‘耗不起’。

因为一旦开战,意味着战争期间,汉室大半个北方都要绝收;而汉室中央却根本承担不起‘小半个疆域收不上农税,甚至还要拨粮赈灾’的代价。

除此之外,汉室还有什么好怕的?

论战斗力,即便是自称‘从小生活在马背上’的匈奴骑士,也绝不可能比得上‘士不教不得征’的传统下,经过系统军事训练后,才走上战场的汉军将士。

论兵力,那更是不用说——汉室民二千二百余万口,户足三百万!

若是不惜一切代价,发动国内全部可动用的武装力量,五百万不敢说,光是年龄20-35岁之间,且经受过军事训练的适龄战卒,汉室就能发动二百万以上!1

反观匈奴,在国书中一直吹嘘的,也就是‘控弦四十万’。

而这四十万兵力,却时间匈奴本部,以及楼烦、折兰这样的别部,乃至于一些塞种奴隶部落的兵力加在一起,才凑出的上限。

战斗力稳占上风,兵力更是远超匈奴,军械的先进水平,就更不用说了。

——匈奴能成为草原霸主,还是占了秦长城军团慌乱撤回,丢下物资辎重的便宜!

即便是现在,那些前秦时期的爷爷剑、爸爸弓,都还被匈奴各部头人视若珍宝,非精锐亲信不给用!

至于汉室?

——前秦时期的武器军械,早在惠帝时期,就已经被堆在了各地方政府管辖的武库之内,给青壮冬训用来练手了!

少府更是具备将二十万人,当天武装到牙齿的军械储存,以及每天十万支箭矢、五千柄弓、剑、戟、矛的潜力。

可以说,除了在战斗力方面,汉室对匈奴只有微小的优势之外,在兵力、军械等方面,汉室都是无压力碾压匈奴!

而汉室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无法占据对匈战略进攻权的原因,主要有三点。

一:内部诸侯割据势力庞大,使得中央不敢将太多精力用在对外战争。

二:匈奴骑兵集群,对汉室重步兵集群的兵种克制,使汉室的战斗方式受到了极大程度的局限性。

第三,就是匈奴人‘打到哪,抢到那’,几乎没有后勤压力;而汉室却要在战时,承担‘战斗部队每人每月二石的粮食’,以及其他格式武器、军械的后勤压力。

简单来说,就是一旦打仗,匈奴人唯一可能出现的损失,就只是死人。

哪怕是战士牺牲,匈奴也没有‘抚恤孤寡、赏赐有功将士’的压力。

——牺牲将士,有的是人争先恐后抢回其尸首,继承其所有财产;有功将士,也有的是机会烧杀抢掠。

战后单于庭非但不用下发抚恤、赏赐,反而还能得到部队上交部分掠夺物资!

说白了:只要仗打起来,那无论输赢,单于庭永远不亏!

——反正打输了,也能骑马跑回草原嘛!

反观汉室,却是无论输赢,都要在承担战斗人员阵亡的损失之外,还要承担战时后勤、战后重建,以及阵亡、负伤将士抚恤,有功将士赏赐等支出。

而如此庞大的支出,就是汉室无法具备战略进攻权最主要的原因。

——不是不敢打,也不是不能打,而是无法承担打起来之后,所带来的负担。

而现在,内部诸侯割据势力,已经逐渐失去对中央的威胁能力。

匈奴骑兵集群对汉室步兵集群的兵种克制,也能通过‘短期内研发新战术、长期养马,建立骑兵部队’来解决。

仅剩的一个,也是最为关键,最难结局的‘后勤压力’问题,也将在冬小麦为汉室带来‘粮产翻倍’的效果之后,而得到解决。

光这一点考虑,就足够张苍撇开所有的顾虑,全面支持冬小麦的推广了!

在刘弘推行冬小麦之初,张苍之所以没有跳出来表示支持,并非是看不到这些可能性,而是冬小麦的推广,还有最后一个难点。

——难吃!

当‘只求温饱’的底层百姓,都不愿意将冬小麦当做口粮的时候,很难要求消耗更大,对营养、口感要求更高的军卒,把冬小麦当做军粮了。

所以在年初,刘弘提倡关中全面补种冬小麦时,张苍只是把刘弘此举,理解为了‘为解决粮食贫乏,而做出的补救手段’。

至于将冬小麦纳入粮食保护价政策,张苍则只当刘弘太年轻,从粟米上吃到了甜头,就想当然的将冬小麦,放到了和粟米同样的重要地位。

可现在,张苍不这么想了。

在研磨成粉,变成‘面食’之后,冬小麦对汉室而言,已经足以成为和粟米一样的‘通行口粮’。

既然是通行口粮,那冬小麦和粟米一样,也同样具备对社会秩序的影响,以及‘国家战略储备’的影响。

所以在张苍看来,全面推广冬小麦的意义,就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致力于在短时间内,让汉室的粮食产量翻倍!

更重要的是,这么做非但不会让国家受到损失,反而还可以通过粮食保护价政策,大幅改善中央的财政状况!

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张苍最后,以麦面的价格提出询问,则是张苍的最后一点忧虑:刘弘究竟是和自己一样,把冬小麦当成了‘强大汉室国力’的利器,还是只当成了敛财的工具?

不能怪张苍想象力丰富,实在是过去的历史上,稍有些成就,就开始沉迷享受的掌权者,太多太多了···

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励精图治,得以灭越;但越灭亡之后的不过几年时间,夫差就已经堕落到了‘不问朝政’的地步!

最终结果,自然是大快人心的‘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就拿距离汉室最近的说:始皇帝嬴政。

——嬴政是怎么从励精图治的明君,沦落为沉迷享受、整日追求长生不老的‘暴君’,张苍可是在咸阳宫亲眼目睹过的!

只不过相比起其他‘前辈’,始皇帝享受归享受,没太丢下正事儿罢了。

即便如此,秦也终是躲不过二世而亡,天下奋起而反秦的下场。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再加上刘弘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张苍有这样的疑虑,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但很显然,这一次,刘弘也同样没有让张苍失望!

——麦面一斤一钱,即‘一石宿麦加工后的售价为百钱’。

这样的利润率,和七十五钱收购、九十钱出售的粟米一样,都属于‘以稳定粮价、照顾百姓’为主要目的,并让国家适当获得利润的程度。

与中央只需要储存的粟米相比,需要再加工的冬小麦,价格比粟米贵上十石,也完全在合理范围内。

起码从这个定价之上,张苍还没有从刘弘身上,看出哪怕丝毫‘牟取暴利’的意图。

最大的担忧消失,张苍的顾虑,也就只剩下对实际层面,即金融角度的顾虑了。

“陛下,臣尚有一言,或需陛下思虑?”

得到刘弘默许之后,张苍稍作沉吟,便将自己最后的顾虑,摆在了刘弘面前。

“陛下既以粮价保护之策,安天下百姓之心,或亦知:有价无市、有市无价者,所指者何?”

见张苍要继续解释,刘弘淡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张苍不必再说。

张苍话里的意思,刘弘自然是懂得:供需关系嘛!

供不应求,会导致物价暴涨;供大于求,就会让物价暴跌。

而从国家层面,供大于求,就会导致物资剩余,无处消耗。

对此,刘弘自然也是早就有安排了。

“北平侯之虑,同朕想到了一处啊~”

毫不吝啬的赞赏一番,刘弘便将自己应对‘粮食产量过剩’的方法,大致告诉了张苍。

“今天下民二千二百万余,以人年粮二十四石,需粮五万万三千余万石。”

“往日,关中产量近四万万石,关东不足万万;天下米粮堪足民食。”

“今岁,关中得粟米三万万石、宿麦四万万石,便足天下百姓民之用;若加以关东所产之粮,余粮或至三万万石之巨!”

将自己大致推算的数据摆出,以证明自己确实‘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刘弘便继续道:“然实况,却并非如此。”

“北平侯当知,今吾汉家战卒几何?年须军粮几许?”

没等张苍开口,刘弘便将已经得到的准确数据,摆在了张苍面前。

“光北墙长城一线,汉卒便逾二十万!”

“若加以长安、关中诸军,及地方郡县兵,吾汉家兵卒,几逾五十万之巨!”

“年须军粮,足千二百万石!”

说到这里,刘弘目光一狠,语气中,也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

“朕以为,若欲击匈奴于河南地,少府当存粮米万万石,以备战!”

这个数字,也不是刘弘随意推测。

——一万万石粮食,恰恰是足够四十至五十万士卒,食用十年的军粮!

只有具备了这个级别的战略储存,汉室才能在战争来临时,不被物资短缺而掣肘。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因素,是必须要考虑到的。

“且往日,民一岁一种,田亩尚有失肥之虞;今一岁两种,田亩尚有粟米四石、宿麦三石之产?”

稍反问一句,刘弘摇了摇头,便淡笑着望向张苍。

“朕以为,今岁春耕,关中粟米,恐亩产不过三石。”

“待明岁,关中田亩失肥大半,恐宿麦、粟米加之,亦不过亩产五石···”

言罢,刘弘便缓缓起身,来到同样站起的张苍身边,满是感叹着拍了拍张苍的肩膀。

“待明岁,关中大兴水利之时,怕是吾汉家君臣,终不得一日安眠啊~”

稍提一嘴‘明年在关中大兴水利’的计划,刘弘便疲惫的揉了揉酸涩的脖颈。

听闻此言,张苍终于是放下了‘谷贱害农’的忧虑,满是敬佩的一拜。

“陛下慧眼如炬,明见万里;得圣君在位,臣等,大幸!”

刘弘却是顾不上沾沾自喜,随意的摆了摆手,最后补充了一句:“另,朕意加汉官俸禄,厚养其廉。”

“拟今之秩禄不变,然禄之粟,换为麦面。”

“然此事尚不急迫,待出宫,北平侯可与丞相及九卿诸公商议,于明日常朝,奏明此策之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