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天途执意在益州都督府的临仙楼多留了几日,接连两个多月的长途奔波,他都有些累了,更何况身为女儿身又经天阴绝脉两次折磨的云梦萝。
从了厉天途之意,在临仙楼已经住下两日的云梦萝渐渐爱上了这个地方。
临仙楼既可登高望远,俯瞰大半个益州城,又可在楼后亭台水榭垂钓戏鱼。更妙的是楼前数棵高大青松,让喜坐书房发呆的云梦萝抬眼便是满目苍翠,这抹生机勃勃的绿意让直觉生机渐失的云梦萝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近日的厉天途不曾出门,一直在临仙楼陪着云梦萝。
云梦萝上次天阴绝脉发作是在从吐蕃回天朝的途中,自己尝试了下,没有把握用天道真气压制住,无奈之下只得让她服了一粒“药王”轩辕仪炼制的丹药。可是这样的丹药只有两颗,现在还有最后一颗在自己身上。
益州大都督华沧海不知云梦萝的情况,看到厉天途每日在临仙楼陪着美人不是临湖喂鱼就是登台望远,顿时有些坐不住了。
他让负责厉天途和云梦萝饮食起居的李管事暗暗观察了良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登门而入。
此时,云梦萝正在二楼午睡,而厉天途正在书房想着心事。听到扣门之声响起,他抬眼望向门口,看到了欲言又止的华沧海。
厉天途微笑道:“华家主有事吗?但说无妨。”
华沧海走到厉天途身边,一副为难之色道:“殿主,皇上急招您回京,你有事不回倒也罢了。可是您却陪着夫人在此养花喂鱼,我这府中又人多嘴杂,一旦传到皇宫,我怕对殿主您不利。”
厉天途先前倒是没有想到此点,经华沧海一提醒,顿觉确是如此,可他却不准备把云梦萝的情况告诉华沧海。至于京师那边,误会也就误会吧。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
人老成精的华大都督自然看出了厉天途的不以为意和心不在焉,作为属下既然已经提醒,听与不听自然不是自己所能控制了,不过作为过来人的他倒也不奇怪。毕竟殿主年轻,爱美人倒也正常。而且千年之前的昆仑神殿不弱于一个鼎盛皇朝,甚至更强。身为昆仑神殿殿主的厉天途自然对朝堂的功名利禄看不过眼。
一切想通之后,华沧海正要转身退走,却被厉天途的一句话拦了下来。
“阿贵到了哪里?”厉天途不经意问道。
他原本是不打算借助阿贵力量的,但是一旦回京接手丁一方的细雨楼之后,必将成为天魔教的头号敌人,教内号称一天魔二大祭司三大魔尊,厉天途想想都觉得头疼。
华沧海垂手而立,恭声道:“殿主,前些日子接到昆仑奴大人传书,大人已经传功完毕,现在正由敦煌赶往益州的路上,一月之内应该就能抵达益州城。”
厉天途捻着手中壕笔,轻轻敲击桌面,口中喃喃自语道:“一月时间,怕是等不到了。”
华沧海看到厉天途深思,悄然退出了门外。
正对书房的木质楼梯拐角处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云梦萝睡眼惺忪地来到了厉天途身边。
“怎么了?不多睡会。“厉天途爱怜地看着云梦萝。
云梦萝摇头,慵懒道:“大哥,我已经休息好了,带我去金陵山天河瀑布看看吧。”
话落之后,她满脸回忆和幸福之色,轻声道:“那里是我们同生共死的定情之地。”
“嗯。”厉天途轻嗯一声,把近在咫尺的云梦萝揽在怀里,鼻子重重嗅着美人如云秀发,他竟再也舍不得离开。
休息了几日之后,厉天途终是带着云梦萝走了,目的地正是金陵山的天河瀑布。
京师皇宫东御书房,天玄都拿着厉天途托益州大都督华沧海送来的书信,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头望着窗外的月朗星稀,脑海中却再次闪现出一个女子身影,天玄都轻叹道:“也只有你的儿子,能如此忤逆朕,但朕偏偏喜欢的紧。”
皇上站直了身子,伸了伸因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腰部,来到了正厅卧榻之上坐下,自言自语道:“天魔教三大魔尊之一的‘毒尊’龟虽寿,一月之内我要见到他的人头。”
“是。”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无比阴冷的声音,随后又归于平静。
用手轻抚了下有些胀痛的头部,天玄都以手为枕侧躺在卧榻之上,厉天途书信中的内容在他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个天魔教。
天玄都原本的打算是让丁一方重伤阿伽利明王,熄了吐蕃王廷乘人之危兵犯西域之心,然后让天朝能一心一意用兵高丽,尽快结束高丽之战,再腾出手来用兵吐蕃。
但现在的情形却出现了不小的差异。如果厉天途书信所言为真,如果天朝不能在年前结束高丽之战,就要同时两线用兵,腹背受敌了。真到了那时,天朝危也。
天朝失了丁一方,阿伽利明王定将无人能治,如果再加上生于本土又明显与朝堂作对的神秘莫测的天魔教,天朝可谓内忧外患,随时可能土崩瓦解。
虽然玄机门还有个雪千寻在,但是那个让天朝时代蒙羞的绝代男子,天玄都宁可亡国也不愿去求他。
“陛下,奴皇后求见。”一股略显高昂却又不阴不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正是值守太监的声音。
“准见。”天玄都听到奴皇后要来,紧张的神经不觉有些松弛。
一个风华绝代的中年美妇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参汤走到了天玄都身旁,把手中参汤放在案几之上,美妇腾出双手站在皇帝身后揉捏其肩膀,手法娴熟有度,天玄都舒服地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陛下,臣妾看你眉头紧皱,出什么事了吗?白天臣妾才陪你看过高丽战报,也没什么异常啊。难道是丁大将军真出了事?天魔教散布的谣言不会是真的吧。”
奴皇后腾出一只小手,不自觉捂住了红唇。
天玄都享受着美人柔情,有气无力道:“不错。我刚得到消息,丁一方确实在吐蕃失踪了,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他虽然重伤了阿伽利明王,为我们争取了数月时间,但高丽那边现在如同泥潭一般越陷越深,想在年末之前灭掉高丽谈何容易。”
美人奴柔声道:“丁将军怕是已遭天魔教毒手了。内忧外患,皇上,必须速战速决了,另外还要提防天魔教。至于吐蕃,还是要以安抚为主。”
天玄微眯的双眼突然睁开,担忧道:“怕只怕当前的吐蕃已经无法安抚了。先皇舍了一个最疼爱的长公主,才换得天朝吐蕃半甲子和平时期,这个平衡马上要被打乱了。而这只是外患,还有内忧。”
皇帝又有气无力闭上了双目,轻声道:“丁一方失踪,京师原本平衡的局势必将被打破,如果一个处理不好,后果极难控制。”
美人奴闻言深思,不觉加重了按揉的指力。
天玄都被突如其来的重手法按的极为舒服,身心放松之下坐直了身子,盯着美人奴道:“皇后,对此你可有什么想法?”
对于身边的这位奴皇后,天玄都既感慨其才情不输男人,又怕用之过度脱离掌控,天子的内心是极为矛盾的。
美人奴不言,转身将盛有参汤的瓷盅盖子打开,用勺子舀了一碗,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递到天玄都面前,胸有成竹道:“皇上,这是北冥世家进献的东北百年老山参,你先把他喝了,说不定奴儿就想到办法了。”
天玄都无可奈何,只得把盛有参汤的瓷碗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把目光放在了美人奴身上,等她说话。
“皇上,我们目前只要做两件事即可。第一,以北庭大都护北冥无上为帅,加派五万北庭兵进入高丽,力争在年末之前拿下高丽;第二,在朝堂中选出一人替代丁一方,暂代羽林军大将军之职。而且这个人修为必须高绝,否则根本难以镇住京师各派以及抵挡天魔教的暗杀。”
美人奴所言与厉天途密函中丁一方对高丽之战的建议如出一辙,此外又点出了目前京师中的问题所在,让天玄都越来越欣赏了。
天玄都忍不住问道:“皇后有合适人选吗?”
美人奴沉思良久之后道:“若是论修为资质,宰相剑九龄最为合适,但剑九龄身为文官之首,论身份的话不合适再接任手掌兵权的武将职位。除此之外,皇上觉得凤三先生如何?他是颜公主的师父,与我皇室有旧,应该是可靠之人。”
她的心情有些激动,拱卫京师的八万羽林军是天朝最精锐的中央军,羽林军大将军之职只要被她楼兰一族得到,近年来天玄都体弱多病,待他归天之后,她是完全有希望完成楼兰使命的。
天玄都摆了摆手,犹豫不决道:“容我再想想,羽林军大将军之职关系重大,随后再议。”
美人奴见状自知不可操之过急,只得作罢,施了一礼之后退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