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恒深之前对许露的确是一往情深,感情也是真的。
不然也不会把人养在小公馆那么长时间,最后还接人进张家,顺便将梁意年扫地出门。
可是张恒深这么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劣根性在没人管着之后,完全展露无遗。
许露怀着孩子那段时间,他天天面对着一个大着肚子的许露,需要解决的问题没法子解决,便每天到外面花天酒地。
以前花天酒地还有张老爷子管着,可是现在张家都是他做主了,连张老太太也没有这个本事管他。
张恒深也算是故技重施吧,又有了一个相好的,毫不犹豫地砸钱在外面买了一间小公馆,养了一房可人的姨太太。
这以前是偷着藏着租小公馆,现在是光明正大买小公馆。
张恒深的第二姨太太,是在舞厅认识的,和许露一样,都是一个舞女。
不过,这二姨太可比许露更听话,完全虏获了张恒深的心,抓得他死死的。
张恒深瞒着许露几个月,等到她终于平安地生下孩子之后,借口许露肚子不争气,没给张家生下男娃,便理直气壮地把那一房姨太太给带进了家门。
从此之后,张公馆就开始没有宁日了,日吵夜吵,哭闹争吵砸东西,什么情况都有。
在这样的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张老太太也病倒了,可是俩个出身风尘的儿媳妇却没有一个愿意去她床边看她一眼。
当然了,张恒深自然是躲在外面,和他的第三房姨太太待在一块儿。
张老太太就比较惨了,病了老了,连个在病床前伺候的人也没有,而唯一的女儿也远嫁到外地去了。
张恒深的个人私事已经一团糟了,而他管着的张家产业更是乱得不像样。
张恒深这个人本就没有什么经商头脑,在没有接管张家产业之前,他就整天就想着写一些文章,发着他的大文豪梦。
张老爷子走了,他是赶鸭子上架,必须打理张家的产业。
可是他没能力没本事,不善经商的他只能是请一些人来帮他管着打理着张家的产业,自己则是做着空手套白狼的美梦。
时间短似乎没什么问题,可时间一长,一些大大小小的问题就出来了。
张恒深这个人刚愎自用,不喜欢别人教他做事,把在张家工作了好些年的老人都解雇赶走了,就没了真心为他做事的得力助手。
管理层乱成了一团,底下也出了不少浑水摸鱼的。
一些胆子大的性子圆滑的底下人便趁着张恒深没注意,各种阳奉阴违瞒着他做假账,亏空账上的钱,当然了,等到张恒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家早就已经卷钱跑远了。
气急败坏的张恒深报了巡捕房,可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巡捕房想抓人也抓不着。
亏了钱,自然想把钱给赚回来,填补亏了的那份钱。
张恒深也没想着什么兢兢业业好好打理张家的产业,反而想了不少的旁门左道。
这个时候,一些骗子盯上了张恒深,还有一些和张家竞争的同行也联合骗子,直接把张家往死里整。
张恒深被人怂恿,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面粉厂已经不赚钱的,二话不说就找人来,把张家的面粉厂转让出去,准备开一间服装厂,专门出厂中山装等高级的服装和旗袍。
张家家族的一些老人还在,张家面粉厂是祖上传下来的,自然不让张恒深瞎糊弄。
张恒深觉得那些老不死的是想阻止他干一番大事业,便阳奉阴违,把那些张家的老人都让张老太太给糊弄住了,和人签了合同买了面粉厂。
张家面粉厂便宜转卖给了同行竞争对手,不少在面粉厂做了一辈子工的老工人彻底失业。
那段时间,张家面粉厂和张公馆乱成了一锅粥,最后事情不了了之。
张恒深本来就不是一个有同情心的人。
那些为了张家面粉厂劳心劳力的一辈子的人他从来不觉得要感激,反而觉得是张家养活他们。
现在张家不需要他们了,就算他们失业了,他也不会说些好话或者补贴,而是紧锣密鼓地拿着卖了面粉厂的钱张罗着开服装厂。
面粉厂因为着急脱手,只卖了很少的钱,张老太太是妇道人家,她本就目光短浅,根本就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
等她被老族长骂醒之后,张家面粉厂廉价卖给了张家的死对头,张公馆也抵押给了商业银行,因为张恒深急着贷款开服装厂,以购置机器和建新厂房。
这新厂房和新机器的购置起来倒是轰轰烈烈的,可是张恒深的‘军师’这个时候拿到了足够的大洋却是跑没影儿了。
张恒深对于服装本来就是一个门外汉,他也没有门道关系能够开得起一家服装厂,那些机器的购置和厂房的建造已经将他卖了面粉厂还有抵押张公馆的钱花得差不多了。
更离谱的是,张恒深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麻烦了,还一个劲儿地做着白日梦。
和商家购置的布匹也是一些残次品,第一批机器生产出来的衣服连码头工作的穿的麻布都比不上,洗了一次之后掉色严重,那些小服装店亲自上门退货。
一时之间,张家直接陷入了绝境。
不到两年的时间,张恒深就把张家的产业作光了。
当然了,三个姨太太中后来娶的两个人也跟着别的男人跑了,还夹带了从张家偷的大洋。
张老太太现在也不作了,张家没了佣人,她作不起来了。
许露勉勉强强没跟着别的男人跑,心里其实也很不满。
本来是想着要过少奶奶的生活,谁知道现在连个佣人都没有,连孩子都要自己带。
如果不是因为有孩子,许露估计也会跟着男人跑了。
曾经的张公馆已经变成了某商业银行的产业,曾经还算是意气风发的张恒深现在算是‘实现’了他的梦想,现在在一家小报社写东西养家。
张恒深现在多落魄可想而言,所以之前哪怕慕容城西不搭理他,他也没了凑上前去的勇气。
张恒深已经忘记他多久没来百乐门了,今天晚上刚刚踏进这里的那一瞬间,他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
他恍如感觉自己还是张家的少爷,手上的大洋随便花,家里养着几个姨太太,也不用被人看不起……
可是,终究是白日做梦。
在看到梁意年那一瞬间,他只以为这梁意年抱上了慕容城西这条大腿,倒是没往她成了百乐门的红舞女这个方向想。
虽然感叹这个世道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可是他也不觉得惊讶。
梁意年这个女人的确是漂亮,当初没碰她,也是费了不少的力气忍着,当然了只要是因为气愤,不想让自己成为老爷子的棋子。
现在她成了慕容城西的女人,其实有些心酸,他的笑容都是僵硬的。
这么一来,他今天晚上叫自己过来又是什么意思呢?
张恒深收敛起自己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张恒深的对面。
梁意年面无表情地给他倒酒,张恒深竟然有种她是百乐门舞女的感觉。
他晃晃头,把这个思绪挥开,然后端起桌子上的洋酒,对着慕容城西笑得十分讨好。
“表弟,今天怎么突然请我过来这里喝酒?这二楼的贵宾卡座可得花好些钱吧?”
张恒深第一次来二楼贵宾卡座。
在百乐门,二楼贵宾卡座是要用大洋砸着来坐的,可是身份也是必要的。
也就是说,客人们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到这个位置,有钱也不一定可以点到百乐门的红舞女作陪。
因为这里是百乐门,所以很多的事情,大家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奇的。
张恒深的话,引来慕容城西的一声轻笑,带着不屑语气的嗤笑。
对,是嗤笑,完全不掩饰的轻蔑的笑。
梁意年十分好奇,怎么这慕容城西这么直接?
而且,更让她好奇的是,这张恒深似乎还受着。
张恒深因为这一声嗤笑,涨得满脸通红。
他端着酒,依然干笑着,头微微低着。
一时之间,卡座这边十分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换作之前,他张恒深也算是一个小有骨气的人,被人这样笑了,肯定会奋起骂人。
可是现在,他不敢了,就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人,还能把自己的工作给丢了。
没了张老爷子,没了张家,他什么都不是,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自己的卑微。
这慕容城西,就算是他的表弟,可现在和他的地位和身份,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
慕容城西挺喜欢看他这个低着头一脸垂头丧气的孬种样的,晃着腿漫不经心地开口。
“表哥,你是多久没来百乐门了?要不要叫个美人来陪你喝酒?”
“不,不用了?”
张恒深连忙摆摆手,此刻他的脸色很难看,觉得十分难堪。
他不喜欢被人这样讽刺,可是更觉得难堪的是在梁意年这个被他抛弃的女人面前被人损。
他此刻心底已经以为慕容城西是受了梁意年的指使才这样羞辱他的,心里恨毒了这个毒妇,捏着酒杯的手似乎要把酒杯给捏烂。
梁意年面无表情,慕容城西觉得有些失望。
他自己今晚就是找人过来,然后好看戏的。
可是现在双方都没有要演戏的迹象,他得挑起这争端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