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瞠目,下意识的伸手就想推开他,可是无奈被困于那一小方天地之中,唇上的温凉,一如当初那样。
任凭四年过去,她还是无法忘记,他的气息。
大约是,四年,怎么也抵不上十年吧。
那抵抗的手渐渐失了力气,明知这个男人现在已经成了罂粟,不能再碰。
可为什么,就是无法再次狠下心推开呢。
理智,在最后那一刻,还是冲破了念想。可这一次,不等她推开拒绝,那人先松了手。
突然抽离的温度,即便是在开着暖气的车内,都察觉到了那一丝冷意袭来。
不是来自夜晚的寒冷,而是来自——
他。
“有感觉了,嗯?”
那听着暧.昧,实则讥诮的语气,在展颜听来,就是对她的羞辱。
时隔四年,只怕此刻在慕夜白心中,对她,只有憎恶与嘲讽。
毕竟当年,朝他开枪的人,是她。
他在抢救时,心心念念要他死的人,是她。
他重度昏迷,希望他永远不要醒来的人,是她。
就连最后,得知他醒来,匆忙逃离的人,也是她。
展颜不会知道,这个男人醒来时,想见的人只有她。
却是最后,一场空。
她蜷着身子,缩在角落,忍住那心中的苦涩——
“慕总,请自重。”
现在的她,是ST的设计师,叫展颜。
不再是当初的慕暖,他的慕暖了。
“唐西泽和你亲密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你说自重?”
唐西泽……
展颜皱眉咬唇,他果然是看到了,也是,就连自己都无法不去承认,她和唐西泽之间,并不是普通的上司与下属关系,也不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只是,这和他有关系吗?
不是说,以后再无关系么,那么现在她和谁一起,爱谁喜欢谁,他也没那个权利去管。
“慕总,这是我的私事。”
她说着,伸手就要去开车门,如果再继续和他待在一块,展颜会受不了的。
她和他之间,没了爱,也没了恨。
剩下的,不过是畏与恶。
她畏惧,害怕他,是因为曾经的伤害,留下的伤疤太深了。
他厌恶,嘲讽她,是因为当初的狠心,抹不去的事实已成定局。
“展颜,”就在她的脚下了车的那一刻,听到那人不温不凉的声音传来,他在叫她,不再是那熟悉却又遥远的名字。
“ST和慕氏的合作,取决于你。”
展颜:“……”
蓦地回过头盯着那人,他什么意思。
“你……”
这时想开口问什么,Lay已经将车门合上,她站在原地,看着那车子渐渐远去,天地之间,刹那冷冽。
……
回到了家,就见女儿抱着一只玩偶熊,坐在沙发上,嘴角扬着欢喜的笑。
见到妈妈回来,就抱着熊过去抱住展颜。
展颜微微蹙眉,问道:
“这是谁送你的?”
家里,好像没有这个。
——是个叔叔,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叔叔。
叔叔!
明显不是唐西泽……
难道,慕夜白上来过?!
“不是说过,妈妈不在家,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么?那个叔叔,跟你说了什么?!”
对于展颜突然的厉色,默默抱紧那玩偶熊,摇了摇头,比划着:
——他问默默,几岁了。
果然!顷刻,展颜只觉宛若雷震,张口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慕夜白,已经知道默默的存在了么。
——默默没有回答他。
默默刚才虽然开了门,但看到是陌生的叔叔后,就缩在沙发边,不管对方问什么,她都摇头。
最后,那叔叔好像笑了,将那玩偶熊送给了她。
还说——
“我们会再见面的。”
展颜想,她最后的秘密,已经被那人知道了。
她不敢回安城,也是因为默默。
现在,似乎已经没了这个必要了。
可是即便慕夜白知道了默默的存在,还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是已经不在乎了吗。
……
这一晚,展颜想了很多很多,她想不通,既然要做陌路人,为什么刚才在车里……
手不由自主的抚上那唇瓣,似乎这里,还沾有那人的气息。
那个吻,几乎快要吞噬了她,将她的意识泯灭。那种克制却又冲动的想把她揉碎进骨子里的情绪,她能感觉得到,慕夜白那漠然之下的阴柔。
第二天,她就懂慕夜白那句话的意思了。
——ST和慕氏的合作,取决于你。
慕氏看中的,是这次系列服装的设计,和ST愿意合作,将这品牌在安城上市,她作为这个品牌的主设计师,是不可能不跟唐西泽回国的。
如果她执意留在法国,那就有新的设计师取代她来成为格兰玫瑰主题系列服装的主设计师,意味着——
她这两年的努力,就这样拱手送给了别人。
展颜,你真的甘心么。
那是你的设计,整整用了两年多的时间,真的要放弃么。
“颜颜,也许换个环境,对默默也有好处。不如这样,我们先回国,如果一段时间后,你实在无法适应,那再回法国如何?”
唐西泽为她铺好的路,如今倒成了自己矫情了。
展颜无奈淡笑一声,未来的事,谁又猜得到呢。
“……好。”
因为她的答应,展颜看得出,唐西泽是真的高兴。只是,她要不要把那些过去的事情,都告诉他呢。
但若是说了,会不会影响ST和慕氏集团的合作呢。
每每话到嘴边,却又没有那个勇气说出来。
大抵是,唐西泽对她太好太好了,她越是这样隐瞒,日后他从别人口中知道一切,会怪她吗?
……
安城。
江多余又一个人去了一趟超市,怎么说呢,现在凌峰正在忙着工作的事。
刚接手一些事务自然是不熟悉,又是新人,自然避免不了这几日都在公司加班。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家布置好,做好晚饭,给他送去。
江多余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贤妻良母那一类型的。
以前还总觉得,那类型的女人啊,一点都没活出自我。
现在,四年的时间,她已经不是当初大大咧咧的女孩了,成长,是必然的。
走到糖果区时,她余光扫了眼,竟然看到了之前已经停产了的太妃糖。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卖。
这款太妃糖,现在已经没有人会喜欢吃了吧。
而她,也已经戒掉了。
却是那最后一盒太妃糖被人拿起,多余抬眸,看着拿起它的男人,蓦地目光一怔。
察觉到那抹目光,裴听风侧过头,就看到推着车的女人,站在原地,与他四目相视。
江多余!
裴听风眸色一暗,而多余收回自己的视线,垂下眸子,推着车转身就走。
说不上来为什么,见到他,自己却慌了。
她不走还好,这一溜,到让男人蹙了眉目,三步并两步追上。
手腕被扣住,女人瞳孔紧缩,咬唇沉默了。
“江多余,你跑什么?”
“……我,没有啊……裴医生,好久不见啊。”
她嘴角抽了抽,那尴尬难堪的笑容,在裴听风看来,还真是刺眼。
四年前,她来医院找他那天,到底是要跟他说什么事。
等他换了衣服出来时,女人就已经走了,只有吕磬还在等他。
再然后,这个女人就彻底消失了。
过了一段时间,他再想起她时,打去的电话,已经成了空号。
虽然她跑哪里去了跟他没什么关系,但毕竟一个大活人,突然就这么从你的世界里撤离消失不见了,还真是——
有些不适应。
“好久不见,你这几年去哪了?”
江多余怔了怔,然后抽回自己的手,裴听风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的失礼。
“回以前住的地方了,丰都。”
丰都,小小的城市,与安城简直天壤之别。
然后,突然降临的沉默,好像气氛有些不对。
“……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先走了。”
她推着车,这样匆匆离去的背影,裴听风暗了眸光,原来是回丰都了。
难怪,找不到她。
……
晚上,多余还在想着之前遇到裴听风的事,他在买太妃糖么,又哄小女孩吧。
凌峰回来的时候,明显很累了。
可是今晚,他却抱住她,吻了她的脸。
说实话,两人从成为男女朋友后,最亲密的举动也就是碰了一次唇。
当然,多余是属于被动的那个。
“多余,我今晚不想睡沙发了。”
一张床,这几天都是她一个人睡床,他睡沙发。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江多余很清楚。
最后的最后,在凌峰几分灼.热的目光注视下,她点了点头——
“好。”
这一晚,是多余第一次和一个男人睡在一张床上,她能感觉到凌峰亲吻着她的额头,她的唇,她的肌肤。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福利院里,那个笑如暖阳的大哥哥将太妃糖放在女孩的掌心里。
——你乖乖的,过两天我就来接你。
——大哥哥说话算话。
记忆那年,梧桐树下,她等过他,可他没有再出现过。
……
回国的飞机上。
展颜看着一旁座位上睡着的女儿,给她盖上毯子。
才说要回国,不到两天的时间,就成定局了。
唐西泽看出她眼中的黯淡,温笑道:
“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