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丧事谥号落葬,新帝的冠服登极册封,这些个事儿加在一起,自白露一直忙到了下元,先帝的哭灵不曾越过□□皇帝去,减了三日,依旧还是得哭足七日,持素服二十七日毕,跟着便是成王的登极大典了。
纪舜英这些日子俱宿在翰林院中,偶尔才回来一趟,明沅这里吃食物品不断,他既是板上钉钉的新皇连襟了,自然处处得着优待,原来纪舜英在翰林院是后生晚辈,因着年纪最小,又是新进院的,些许杂事便由他代劳,除了平日茶水点心,誊写校对这样的活计,派到他手上的总最繁琐的。
这番却再不一样,连着看门的都知道这是新贵,翰林院不许外人出入,守门的小吏把东西客客气气的接了送进去,过得会儿,再把纪舜英的包袱拿出来交给书僮带回去。
偶尔有些空闲,纪舜英就往家里赶,明沅借了东风,说纪舜英这番辛苦,她去十方街住得些日子,也好就将了照顾。
曾氏满口答应下来,还要派了丫头婆子先去打扫归置,笑的满面慈和:“虽是稍住些时候,也要样样妥当才是,着了人去好好看一回。”
房子都是新粉过的,哪里还要人看,可既曾氏这话说了,明沅就领她的情,确也无甚好理的地方,买了两盆素心腊梅两盆丹砂红桂送了去,枝间开得满是繁花,一黄一红一绿同院中翠竹相映,窗扉推开个角,一屋子都是清香味。
连黄氏都松一口气,她实是想叫明沅去十方街的,可她自个儿不提起来,黄氏也不能说,就怕又遭了祸事,明沅理了些日常要用的东西送去,黄氏还摸了私房出来:“外头柴米俱费,这些个就当作安家的本钱。”
她摸了五十两银子出来,明沅说是去住到除服,可黄氏给的银子够过一年,明沅自然要推:“太太心疼我,可这也太多了些,不过住到除服,等默存衙门里事了了,自然还搬回来的。”
话得这么说,又没分家,贸然说要在外头住,总叫人拿住了话柄,明沅这么一说,黄氏却怕她真住个二十来日就回来,原想亲热的拍一拍她的手,还没伸过去就又缩了回来:“不打紧的,你也没几日乐和了,等舜英外放,多的就是事儿,能有几日清闲日子就过得几日,家里总有我跟你祖母呢。”
明沅要搬到十方街去,连着胡氏小胡氏都过来送礼,一个个都知道,这会儿纪舜英还是从七品,说不得不到年底就连升三级了,把暂住真个当作了乔迁,小胡氏送了一对儿联珠玉瓶,明沅一开匣子就知道是纪老太太的东西,原来老太太在的时候,把这对玉瓶儿摆在多宝格里。
她拿出来细细看得一回,做了个爱不释手的模样:“怎么好叫舅姆这样破费。”一面说一面看,小胡氏哪有不懂的,见她装在匣中要退回来,赶紧按了她的手:“这是怎么说的,我可是你亲舅母,怎么不该多疼你些。”
有了小胡氏这一出,夏氏那里拿过来的是玉嵌檀木的玻璃镜架,好作两扇开,也还是老太太的东西,夏氏拉了明沅的手便笑:“可惜了老太太没见着你进门来,她原来就顶喜欢你的,这一个是老太太年轻时候使的,后来又赏给了我,这会儿也该传到你手里了。”
明沅又再谢过,留下了镜架子,把联珠玉瓶儿扎了绸送到纪氏跟前,纪氏打开来一看,眼圈一红,她问明白了知道这是上赶着巴结了,轻轻一笑,叫了九红过来:“告诉六丫头,老太太走的时候,给舜英留了东西。”
她是出了嫁的姑奶奶,这些个不给便不给了,她贪图的也不是老太太留给她的东西,可纪舜英便不一样,他是正经的长子长孙,连他的东西都叫昩下了,如今能要回来,自然得要回来。
这事儿明沅也是知道的,当时还替纪舜英不平,可那会儿他争不过家里,争产的事不论多么有理,说出去总要叫人戳脊梁骨,骂一句不孝的。
这事儿纪氏记得牢,明沅却早抛到了脑后,连纪舜英自个儿也不在意,老太太的情份他记下了,东西得不得着不值得攀扯。
明沅晓得纪氏并不是真想要东西,是觉得纪老太太身后事凄凉,心底这口气难平,连跟娘家的来往都淡了,心里觉得她们辜负了老太太这份心。
采菽几个听了,倒有些迟疑,嫁进门三个月,日子虽过得不差,可要说好,也绝计好不到哪儿去,若不是大姑娘成了皇后,这些个人也不会上门来巴结,这时候开口讨要东西,往后还要处上十几二十年呢。
明沅见几个丫头都欲言又止,知道她们要说什么,摆了摆手:“我省的,赶紧把箱子理了,能带的用得着的,都带了去。”她在曾氏跟前说的好,也是存了在十方街长住的念头的,也不知道纪舜英改了主意没有,是还想着外放,还是在京里舒舒服服当京官儿。
住进十方街头一天,按理该整治几个像样的菜乐一回的,可在孝中,连素酒水都免了,只赏了些东西下去,吃了个素锅子。
这一片住的都是官员,热闹了也不好看,明沅还预备得些素点心叫丫头往各种分送,就算是同人打了招呼,这宅子住了女主人进来了。
有送礼的自有回礼的,长福婶还算熟些,下人们也有来打听事儿的,知道这家子的夫人是皇后的族妹,倒都回了礼来,左近人家是太太是北边人,做得一匣子面食送来,八宝方胜海青卷子攒馅馒头。右近人家是南边人,送了些泡螺来,倒有金桂粉玫瑰的,配成两色,明沅一听知道也是翰林院供职的,便笑了起来,这个调色还是她做了给纪舜英送去的。
孝中不能饮酒嬉乐,搬家原该放炮的,也都禁了,虽无事可作,明沅还是挨在榻上松得口气儿,忍冬几个见了就笑,又问她夜里要吃什么。
过了三个月无主可作的日子,明沅倒真列了个菜单子出来,又叫青松往翰林院去,告诉纪舜英家里已经打点好了。
纪舜英夜里就家来了,桌上是去了荤的八宝豆腐,把虾子鸡肉去了,多加了松仁蘑菇瓜子,清汤浇了端上来,煮烂的山药包在豆腐衣里用油煎过,切成小块端上来,算是个素鹅肉,再加上芋头羹煮三笋,纪舜英饭也不要,光吃芋头当饱,他这些日子在翰林院里,还真没吃好。
“登极要预备的都预备好了,册封皇后的诏书也拟定了,只等着登极之后,接了大印头一个颁布的就是这个。”饿得很了,也顾不得吃相,桌上又有豆腐又有芋头,便拿勺子扒饭,软滑滑的下了肚,又喝一碗汤,这才饱足了。
“连阿霁跟晗哥儿两个,也有封号了。”阿霁自然是封了公主的,晗哥儿却封了王,没立即就封太子。
明沅看他端了茶杯坐在桌前吃茶,倒有些疑惑他怎么没立时就挨上来,想着面上带出红晕来,他初尝滋味,就没肯停的时候,这会儿老老实实坐着,倒叫明沅觉着奇怪。
哪知道她心里才刚这样想了,纪舜英就搁了茶盅儿:“烧水了没有,我好好洗洗。”在翰林院里有地方睡,却没有地方洗澡,洗干净满身湿气的出来,坐在床上挨着明沅抱一回,觉得泡过的身子寸寸发热,赶紧灌了口冷茶,数着日子还两个月,叹一口气又坐回到罗汉床上。
明沅缩在帐子里笑个不住,拿被子闷了脸儿还在抖,哪知道睡熟了半夜里叫人搂到怀里,迷迷蒙蒙翻个身,纪舜英凑过来就啃她的耳朵:“抱一抱总是成的。”
哪里只是抱一抱,抱了就没撒过手,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夹在怀里,从脖子一直揉到腿儿,明沅叫他折腾得也睡不着了,抱了被子不撒手,纪舜英哧哧直喘,叫明沅快活了,自个却忍着,把脸埋进她胸口,热气喷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明明是天天在翰林院里头上差的,怎么他学的越来越多,老实都是假老实的,明沅反手捶他一下,面上酡红久久不去,这个天儿还热的想踢被子,两个磨着嘴唇舌头,口都干了,这才停下,一觉就睡了过去,明沅醒的时候,他早已经回翰林院去了。
登极自是黄道吉日,设金椅于七十二级郊坛之上,金椅前设冕服案,百官拥着新皇入座,献冕服,再山呼万岁,百官于御先殿上贺表,再祭奉先殿奉慈殿,跟着又要祭天告庙。
登极自是黄道吉日,设金椅于七十二级郊坛之上,金椅前设冕服案,百官拥着新皇入座,献冕服,再山呼万岁,百官于御先殿上贺表,再祭奉先殿奉慈殿,跟着又要祭天告庙。
成王登极之后,果然先是册立中宫,明蓁授了皇后金印,颜家几个吊着的最后一丝气儿,这才松了出来,阿霁封了安康公主,晗哥儿连走路还不会,叫阿霁抱着受了封。
却是明蓁提出来的,只这一个儿子,又是皇后嫡出,可晗哥儿生来就身子弱,明蓁怕他受不住这福气,这才先缓得一缓,等他大些再说。
梅氏成了皇后的亲娘,颜家便是后族,颜顺章成了文渊阁大学士,梅氏也得了个一品诰命,京里忽的有人记起明蓁可还有一个亲生妹妹不曾说亲,拿出挖山填海的架势来,把明芃吹得天上有地下无,那本只要金陵城里流转的梅氏仙域志,忽的就流传开来。
颜家的门坎都叫踏薄了一层,来说亲的自然是有脸面的人家,梅氏原是想着顺了女儿的心愿就嫁给梅季明的,梅家老头子却犟,说出去的话不肯收回来,还不肯认梅季明是梅家子弟,梅氏原想着再劝一劝的,这会儿媒人婆送上门这许多帖子,她倒又拿不定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