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城,便民诊所。
室内左数第二的床位上,陶夭蜷向一侧打着吊瓶。
程牧坐在床边看着她微肿的眼睛,无奈问:“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多久会好?”
陶夭看也没看他,不吭声。
程牧脸色微沉。
边上,徐东识趣地走远了一些,去外面抽烟。
“哑巴了?”程牧语调里带了两分不悦。
陶夭仍是不理,索性闭上眼睛。
程牧:“……”
想到她可能会闹别扭,却没料到她会这么别扭,不过总归是他不对在先,眼下她又不舒服,程牧便也不和她计较,耐着性子解释说:“明川那身份,你和他搭戏不合适。换掉他老爷子免不了多想,这才拿掉了你的女主角。后面还你一个还不行么?这点小事,至于?”
陶夭突然睁开眼睛,声音淡淡说:“你说完了吗?我想休息。”
“陶夭!”
陶夭深吸一口气:“不至于。我也没有生气。我就是想休息,行吗?这点自由都不能有?”
“你这是没生气的样子吗?”程牧拧着眉说。
“哈哈。”陶夭朝他挤出一抹笑,倏然间又收回去,抬眼皮问,“这样,行了吗?”
“丑人多作怪。”程牧看着她的脸,有些气郁难平。
耿宁和凤奕进来的时候正好目睹了这一画面,对视一眼,神色间都有些一言难尽。
徐东在边上小声说:“这姑娘今天可一直阴阳怪气的。”
二少这样哄人,简直又刷新了他的三观。
耿宁看了眼凤奕,低声说:“这小祖宗现在脾气大得很,要不还是算了,其他事明天再说。”
凤奕睨他一眼,没理。
他垂眸看着陶夭笑了一下,抬步走到她床边,轻松地笑着开口说:“宝贝儿认识一下,我是你的新经纪人。”
陶夭还没说话,程牧先抬眸,目光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宝贝儿?
谁许他这么称呼的?
凤奕无视了他警告的眼神,朝着陶夭又道:“自我介绍,敝人姓凤,单名一个神采奕奕的奕,三十八岁……”
他话未说完,陶夭蹙着眉转了个方向。
凤奕微愣,回过神来笑了笑,转过床尾又一次站在她跟前,继续说:“你要是没有异议的话,这一分钟开始由我带你……”
“不用。”陶夭突然开口,“我有经纪人,不需要。”
“耿宁啊?”凤奕随口说,“公司对他有其他的安排,恐怕没时间继续管你了。当然,你要是实在喜欢他,我可以保留他一个执行经纪的位置,方便他随时回来和你培养友情。”
陶夭:“……”
这谁啊,说话简直不正常!
她抬眸看了耿宁一眼。
耿宁干笑说:“是啊,手下艺人太多,我忙不过来,也就这两天能跟你。你跟奕哥吧,他在我这年龄都带出两个大满贯影后了,是这个!”
他笑着比了个大拇指。
陶夭随意地收回视线:“那随便吧。”
谁带都是带,耿宁那副样子,明显已经和这一个观点达成一致。
已经做了决定的事,何必再装模作样地问她?
她懒得多说。
凤奕眯着眼睛微微笑了一下,打响指说:“ok。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就喜欢你这么好说话的小可爱。”
其他人:“……”
陶夭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直接闭上眼睛。
程牧脸色变了好几次,最终,声音低沉地说了句:“凤经纪人,麻烦你出来一下。”
话落,他转身去诊所外面。
凤奕看着他背影,耸肩笑笑,朝耿宁说:“失陪,这边你注意着点,我很快过来。”
耿宁已经无法接受他画风了,机械地点点头。
凤奕抬步出去。
徐东想了想,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三个人到了诊所外面。
程牧蹙眉看着一脸微笑的凤奕,声音沉沉说:“如果你一贯都这样和手下艺人说话的话,我希望你克制一下,改改。”
凤奕淡笑:“恕难从命。”
程牧脸色蓦地又阴沉了一个度。
凤奕脸色平淡地解释:“老师带学生的时候会因材施教,经纪人和艺人之间,我觉得也可以。调皮捣蛋的孩子多敲打,自卑怯懦的孩子多鼓励。程董觉得,夭夭属于哪一种?”
夭夭?
这直接用上昵称了?
程牧没说话。
边上,徐东忍着笑,视线偏向一边。
凤奕又说:“自幼父母双亡,孤身飘荡过省。初中毕业,整岁不到十七涉足这个圈子。两年,近十次角色被抢,希望屡次跌成失望。想也知道,这是个受过太多创伤的孩子,我预备采取关爱鼓励式培养法,就这样。”
程牧下意识往诊所里看了一眼。
凤奕有些喟叹地笑了一下:“她不自信,我会帮她找到自信,她没有骄傲,我会帮她重塑骄傲,她人际交往能力差,没关系,有我在,早晚改变。最多两年,我让她脱胎换骨。如何?”
“你一直这样?”程牧突然问了风马牛不相及一句话。
凤奕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言指何人,没直接回答,只淡声说:“保姆式经纪人,并非一句空话。”
程牧掏出烟盒,取了一根烟含上。
他是不是该庆幸,陶夭碰见的是三十八岁的凤奕。
这样一个男人,难怪了。
他一时间没说话,凤奕在边上又道:“程董位高权重,陶夭却一无所有。您眼下将她捧得越高,不捧的时候她越可能粉身碎骨。各方面不对等的感情里,处于劣势的那一个要面对更多的质疑和危机,这就像大树和野草,你在那,旁人忌惮你强大,绕道走,你不在,随便一脚就能将她踩碎。独立的事业会让一个人找到存在价值感,树立自信和骄傲,她很需要。”
程牧将烟头踩灭:“有劳了。”
“我分内之事。”凤奕眉梢微挑,显露出两分意气风发的倨傲。
三个人先后又进了诊所。
陶夭没睡。
耿宁在边上帮她八卦了一下凤奕的辉煌事迹,顺带着,又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程牧的好话。
他在半天时间里找了这个一个人复出帮她,虽然有点肆意为之,说到底,出发点都是为了她好,对他来说,已经算非常难得。
许蔓是许蔓,她也不能将两个人混为一谈。
程牧并没有抚养照顾她的责任义务,他拿掉角色,纵然有错,却不是为了打击欺侮她。
不一样的。
她应该恩怨分明,不能拿对待十分错的那种方式,去对待一个只犯了五分错的人。
陶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兀自发呆。
程牧到了她边上,语调温和地问:“有没有舒服一些?”
“嗯。”
“公司那边还有个会,下午不陪你了。乖乖打针,好好休息。刘庆鑫那边我去说。”
陶夭抬眸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她从程牧的声音里感觉到许多怜爱。
她抿抿唇,淡声说:“你别老给他打电话了。实在不行我会请假的,你别搞这些特殊了。”
“行,听你的,以后注意。”程牧笑了笑,抬起她没插针的那只手,送到唇边亲了一下。
其他人:“……”
狗粮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陶夭从他手中抽了手,有些不自然地抿着唇。
程牧看着她一副别扭的小样子,笑说:“我走了。”
“嗯。”陶夭看他一眼,算目送。
程牧朝边上耿宁和凤奕点点头,转个身,很快出了诊所。
徐东跟着他离开。
耿宁目送两人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又看一眼陶夭,心里隐隐地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原以为这两人会闹得不可开交。
可偏偏,刚才那一幕,却让他难得有些动容。
陶夭似乎并没他想的那么难说话,不仅能很快明白事理,也能很好地将情绪做出调整,他甚至觉得,刚才她和程牧对视的时候,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依恋和感激。
他们大老板也再次刷新他认知了。
何时见过他流露出这么温情脉脉的样子,简直不像他!
“说一下工作的事?”一道不合时宜的问询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他神游的思绪。
耿宁对上凤奕的视线,迟疑:“不急于这一时吧。”
凤奕勾唇笑:“我的人从不忍受无妄之灾。”
耿宁:“……”
怎么今天老中枪呢。
他自然明白凤奕在说网上的事情,他不是作为啊,这不是因为陶夭跟了程牧,他凡事得考虑她的意思么?!
凤奕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上,问陶夭:“网上的事,说说你的想法。”
耿宁:“……”
看看看,你自己不也问了吗?
他也扯了张椅子,坐在病床的另一边,权当旁听了。
陶夭心情平复了许多,回答他:“没什么想法,我资历不如人,被质疑很正常。”
“宝贝儿,这么软弱在娱乐圈玩不转的。”
陶夭:“……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
凤奕挑挑眉:“小可爱?”
陶夭:“……”
凤奕拿了耿宁的电脑,姿势娴熟地将笔记本架在交叠的腿面上,言归正传笑着说:“一复出就要给小辈们教乖,真是不忍心呐。”
耿宁看着他敲键盘,有些迟疑地问:“奕哥您预备做什么?刚才给程董说过了么?”
凤奕挑眉:“他是经纪人还是我是经纪人?”
耿宁:“……”
凤奕重新低下头去:“公关部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耿宁扯着椅子到了他边上去。
凤奕联系上人没再理他。
耿宁看着他条理清晰地分派任务,没一会,眼眸里闪出喜色,叹气说:“还可以这么带节奏,环宇那边要哭了。”
陶夭看着两人,有些不确定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你睡觉。”凤奕抬眼皮看着她,微笑说,“今天下午你唯一的任务是休息,其他事交给我,乖。”
陶夭:“……”
这个经纪人总让她没法接话。
陶夭转身朝另一侧,闭上眼睛不看他了。
过敏症状减轻了许多。
她挂着吊瓶睡了两个多小时,网上风向突变,让人猝不及防。
作为环宇新生代最红的电视剧一姐,余婧微博粉丝上千万,大多年龄小,在网上一向非常有战斗力。
这一上午,先撕苏瑾年,又撕陶夭,非常斗志昂扬。
橙光官博发布的消息准确度当然比八卦博主高,余婧粉被路人指责之后,又将矛头对准了八卦博主。
八卦博主是圈内人,有些规矩不能坏,并未迎战。
下午两点,余婧粉丝群里出现了另外一种言论:余婧的经纪人团队不作为。余婧好歹是环宇电视剧一姐,眼下竟然让她去出演一个女配。
这言论慢慢发酵,不到一会,引来了大批粉丝附和。
很快,余婧粉手撕三家之后,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她的经纪团队,许多粉丝很快翻起旧账,长博文撰稿批斗,细数她的经纪团队七宗罪,惹了大批网友围观跟风。
先前两次,粉丝们没讨到好,一上午之后情绪反弹,辱骂余婧经纪团队的言语粗鄙不堪,点赞最多的一条是:“我婧辛辛苦苦拍戏赚钱,都快成娱乐圈劳模了,到头来,就喂了一群猪头,酒囊饭袋。”
这阵风吹得非常快,就在许多人还懵逼看戏的时候,余婧粉以往的友军,苏瑾年的粉丝也不甘寂寞了。
苏瑾年年前到现在都没什么通告,经纪团队不作为;苏瑾年和余婧同公司,早上被余婧粉辱骂,经纪团队吃干饭;苏瑾年取关余婧,有没有经纪团队炒作的因素在里面,她们瑾年不能背这个锅……
苏瑾年粉丝也细数了她的经纪团队七宗罪,网上一时间乱作一团。
时至三点,这件事在网上越炒越热,看热闹的网友突然又开发脑洞,出现了一种阴谋论。
《蛮荒记》即将开拍,苏瑾年和余婧两个团队以“微博取关”为导火索,挑起粉丝情绪,拉着无辜的橙光艺人来炒作,自黑这一手玩得挺溜。
毕竟,人家陶夭没资历怎么了,人家最近在网上很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