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边烟头逐渐增多,不知不觉中,烟盒变得空当。
林思霁瞅一眼,从里面抽出最后一根烟。
他熟练地叼在嘴里,摁下火机齿轮。
嗤
火焰腾地冒出,尖端窜得出奇之高,一瞬间险些烧到林思霁鼻尖,连面颊都染上火焰的热度。
林思霁的瞳孔被火焰覆盖,眼镜片也忠实地反射火苗的亮光。
火机难得如此给面子,林思霁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把烟尖凑上点燃的动作。
“他会恨你的”
李宇南的感叹随着热度一齐浮现,荒野中回荡,震耳欲聋。
林思霁雕塑般定身,不想动也不能动,只任由那声音敲碎内心虚构的幻象。
火苗跳动几下,无力地灭了。
声音也随之消失。
定身咒失效,林思霁低头又摁几次火机,顺利将烟点燃。
卖火柴的小女孩通过火柴的火焰看到了美好,而林思霁则被无情地打入冰窟。
是因为火机和火柴本质有差吗?
还是自己不如小女孩善良,无法得到神明的垂怜呢。
林思霁自嘲笑笑。
冷风吹来,吹得烟尖火星闪烁,也吹得林思霁逐渐冷静。
如果自己选择不告诉杨焱,任由他错过《飞鸽》,或许能收获一时的安定。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杨焱总会知道王树声曾指定他做男主,而他所谓的男朋友则自私自利地隐瞒了这个消息。
或许知晓真相时,杨焱并不会失落怨恨,因为他爱着自己。但当时光流逝,数年后杨焱再回头看这段,他会遗憾吗?
肯定会的。
尤其是当他岌岌无名,向上仰望《飞鸽》男主一飞冲天时。
到那时候,怨不怨、恨不恨,就不由得爱作主了。
爱没那么伟大,能遮掩一切负面情绪。
同时,谁又能保证杨焱会对一个毁了他前途的恶人保持长久的喜爱呢。
隐瞒了事实的林思霁,配不上杨焱的爱。
烟燃到一半,林思霁心中有了粗略的定夺。
他低头自嘲笑笑,心道自己还真是恶人。
犹豫不告知是怕失去杨焱的喜爱。
决心坦白也是怕失去杨焱的喜爱。
隐瞒与否完全出于自身对失去爱意的恐惧,丝毫没有对杨焱的未来进行过考虑。
杨焱会厌恶这样的自己吗?
这么自私的,丑恶的,利己的。
火星逼近唇间,身后车辆也传来隐约的声响。
林思霁最终下了决定。
为了杨焱能继续拥抱他,亲吻他,对他说我爱你。
他必须要将事实告知。
他要问心无愧地看着杨焱与他渐行渐远,在杨焱回头时永远保持温柔笑意。
他要让杨焱在他这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阴暗。
这样就算分开了,杨焱也能若有所思地回忆——我曾经爱过一个很好的人。
灼热逼近唇间。
林思霁将烟从嘴中取下,食指中指夹住,任由烟灰缓缓没入路面。
今日周三,明日开回去的话,恰好能赶上王树声的约见时间。
也就是说,他与杨焱的私奔时光余额,还有今日一天。
林思霁想,自己还是舍不得。
即使是大半天时间也想占有。
晚上告诉杨焱,明早把他送回去。
林思霁做出决定。
他不再犹豫地将最后一根烟摁灭在地面,站起身来。
维持了太久的蹲姿,腿脚的酸麻让林思霁踉跄几步,低低骂出声来。
但当他抬眼,看见杨焱猫一般扒拉着窗户,嘴唇哈出的气在窗户上形成一小片漂亮的雾,眼神无辜又迷茫地看着自己时,林思霁又弯起眼角,勾起唇边。
他笑了许久,杨焱还是没从起床气中清醒,懵懵懂懂地看着这侧。
于是林思霁决定和他打声招呼。
我爱你在声腔中震上几个来回,最终被当成弃案,稳妥放回肚中。
取而代之的是更委婉的表达。
林思霁笑着对杨焱开口:“早安。”
第76章
拖车在九点多时出现在公路尽头。
车上下来一个人,过来说先看看能不能就地解决问题,如果可以就不用麻烦拖走去修了。
“麻烦了。”林思霁笑着说。
“小事。”那人挥挥手,“话说兄弟有烟吗?”
林思霁面露为难:“不巧,抽完了。”
“豁。”那人也嗅到林思霁身上浓郁的二手烟味,感叹,“兄弟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这么能抽……失恋了?”
“没那回事。”林思霁支开话题,“要看多久?”
“五六分钟吧。”那人说,“五六分钟搞不定的问题,这荒郊野外,五六十分钟肯定也搞不定。”
林思霁颌首:“麻烦了。”
他走回杨焱身边。
杨焱披着件外套站在车尾,起床气没过去,眼神还有些发愣。
林思霁站定,对他说:“回车里吧,外面冷。”
杨焱说:“不想回。”
林思霁问:“嗯?”
杨焱说:“坐着腰疼。”
林思霁一愣,随后有些窘迫地开口:“抱歉。”
杨焱说:“没事。”
两人沉默下来,只听前面引擎盖后边叮当声响,风卷起灰来,却带不走两人间暧昧尴尬的氛围。
如何相处总是朋友转情人后要面对的一个重要问题。
杨焱和林思霁过渡得顺利,他们在维持了原来朋友的相处模式下增添情侣的亲昵,并在两者间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
但这个平衡在昨晚被打破了。
赤身裸体相见后,思想总归和柏拉图时不同。
风吹动外套,勾勒出杨焱腰身弧度,林思霁不经意瞥一眼,便止不住联想到昨晚那一手掐得过来,暖玉般在手心发烫的纤细腰肢。
衣物遮挡下,估计是紫青红痕密布,说不清的暧昧。
林思霁及时移开目光,他喉结滚动下,无法将绮丽的思绪与杨焱分隔开。
林思霁身侧,杨焱也是一脸的不自然。
他腰身以下都麻得不行,大腿内侧更是因为韧带拉伤,一阵阵抽疼。
杨焱本能想动手揉下,但又碍于林思霁在边上,面子过不去,腿颤得不行了人还倔强地挺得笔直。衣服挂他身上,呼啦啦地抖个不停,也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人抖的。
杨焱勉强忽略身体上的不适,他垂眸吸下鼻子,却忽地皱眉:“你怎么一大早跑出去抽烟?”
他身侧不远处地上放着一个塑料袋。
塑料袋也是从车里翻出来的,原意应该是预备给呕吐的乘客,现在则用来装载一地烟头、空荡的润滑剂瓶以及用过的保险套。
杨焱目光扫到半透明的塑料袋,视线触及里面那一块可疑的胶状物体,猛地弹开。
林思霁显然没想,到看着自己捡烟头时,杨焱没发问,这会儿倒想起来了。
“啊。”他沉思一秒,“如果我说是事后烟……”
杨焱冷漠道:“想挨揍吗?”
“那当然是开玩笑的。”林思霁从善如流地转弯。
杨焱并不打算让林思霁这样打哈哈把重点模糊掉,继续发问:“所以为什么抽烟,还抽了整整一包。”
林思霁反驳:“没有一整包,大半包而已。”
杨焱咬字加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