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关正,她从来没有见过。
一袭黑衣裹狭着森森寒意从夜色里匆匆而来,神色肃穆,表情凝重,以往如星般灿烂的眼眸此刻透着刻骨的冰冷,隔着数十米,易珊也能感觉到他周围散发的怒意。
他没有看这个大厅里的任何人一眼,只深深地凝视着易珊所在的方向,沉默片刻,向她伸出手,沉声道:“易珊,过来。”
这双修长的手牵过她无数次,易珊记得他每个骨节的形状,也记得他每一寸皮肤带给她的温暖,再次牵上的手,是易珊午夜梦回最大的渴望。
她想走到他的身边,脚步下意识往他的方向移动,“姗姗。”易慧拉住她的手。
易珊回头看向易慧,还有坐在沙发上的安美,她最亲的人都在这边,她却在向着她们相反的方向离去。
秦颂轻笑,打破场中的寂静:“伯言那孩子也是无人可用了,我以为来的会是你的父亲。”
关正冷然道:“我父亲为什么不能来你不是很清楚吗?”
秦颂淡淡道:“只怪你父亲站错了边,我只是想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关正状似无意地弹弹袖口上的灰尘,口气愈加冰冷道:“属于你的秦家早就给你了,是你自己心太大,觊觎了不该想的。”
秦颂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情不自禁地笑道:“什么是应该,什么又是不应该,难道都是那个死老头定下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你们关家不过是我秦家养的一条狗。”
关正冷眼看着他的表演,中天海外的股份已经全数收归秦伯言,秦颂狗急跳墙向省纪委举报了父亲在城南宜居公园建设项目中违规向秦氏批地,父亲已经两天没有回家了,母亲急的病倒入院。忙着处理这些乱麻的时候,关正居然接到了秦颂的电话,易珊在他手上。
是他大意了,在这场对决中,没有妥善考虑到他的家人,他的朋友,还有他最爱的人。现在,秦伯言已经赶去处理父亲的事,他也要把易珊接回家。
一切都将在个黑夜里结束。
“怎么样?现在知道焦头烂额的滋味了吧,当初你们是怎么逼我的,现在我只是如数奉还,”秦颂笑得颇有些得意,“你说,这个夜里有多少人会因为你父亲急的上眼啊?哈哈哈……C城要变天了咯,小子,等你给你父亲收尸吧。”
面对这个疯子,关正脸上毫无惧色,对他只有轻视,一个不顾家族,不顾道义的人有什么资格成为他的对手,一直以来他还真是费心了,“我们关家是秦家的狗,所以我们懂得认主,我父亲既然做了,就料到了这样的下场,你不用拿他威胁我,何况在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他威胁不了,那她呢?”猝不及防间,他一把扯过易珊挡在面前,对着关正狰狞道:“这个女人的命你要不要?”
易慧见易珊受到威胁,立刻想冲上前去,不料却被身边的秦侬架住了,这个老头儿力气很大,她根本挣脱不开,眼看着易珊落在秦颂手里,她无能为力,只能急的大声吼道:“放开我妹妹,你他妈混蛋!妈,是你安排的对吗?你早就知道对吗?”
易珊被秦颂挟持的那一刻其实很惊慌,当她想回头求救她的母亲,却看见了一脸平静的安美。突然间,她明白了,这是一个圈套,是她把自己骗来这里,利用她和关正的感情,来帮助这个男人达到他的目的。二十年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无耻,居然为了男人连自己的女儿都出卖。
心底的失望远远大过了恐惧,易珊悲哀地望着安美,“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安美沉默。
秦颂对秦侬做了一个握拳包围的手势,大门一瞬间“砰”地关上了,整个客厅四面又涌出一大批持枪黑衣人,他对关正笑道,“进来容易,出去难。你在,伯言那孩子才会来见我这个叔叔。”
关正身后的人迅速掏枪和他们对峙,吴秀挡在关正身前,关正从容不迫地走上前站在秦颂面前,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笑道:“秦伯言不会来,我踏进这里的那一刻,他飞往纽约的班机已经起飞了。”
他弯起唇角,甚至笑得有些邪魅,“秦二叔,即使你杀了我,你也输了。股东大会提前召开,明天傍晚你就会被罢免所有秦氏的职务。”
生于权力的人,丧失权力便是生命的终结。
秦颂有一瞬间的怔忪,片刻之后又摇头道:“不可能,秦伯言即使收购了中天所有外的股票也只是和我的持股权持平,哪里有资格罢免我。”
关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语,胜券在握的自信让秦颂渐渐面露怯色,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一件事,猛然回头看向沙发上静静端坐的安美,“是你出卖了我。”
关正提醒道:“感谢秦太太将手中还剩下的百分之五中天股份转给我。”
安美端坐在那张美人榻上,静静地望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在股权签字转让书签字的那一刻,她还是爱他的。
如果有一天,他没有了权力和金钱,他的眼中是不是就只剩下了自己。
“阿颂,这张美人榻我很喜欢,你说我像古典美人,它很配我,”慢慢摩挲着塌垫上的花纹,苏绣鸳鸯藤,这间西式大宅里唯一格格不入的物件却承载他和她多少的柔情缱绻,这些年,她无论搬到哪里都带着它,从英国到法国,再到美国,最后回到C城,“这些年来,我几乎很少能睡足一个整夜,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我常常想你今夜又躺在哪个女人身边,明星、模特,还是哪个名媛?而我只有躺在这个塌上才能睡得着,这样你就陪在我身边了。”
秦颂的声音里有些颤抖:“你出卖我?”
安美回望他,眼神温柔:“不是背叛。是留住你,我没有办法,你只有什么都没有了才会想到我。”就像当初你在秦家没地位不得宠的时候,受了委屈就会来到我身边,我想听你的委屈,了解你的心事,我永远都会陪着你,“收手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你。”
秦颂暴怒之下放开了易珊,猛地俯身用手卡住安美的下颚,一把银色的手枪抵在了她的额头:“你这把年纪了,没想到还这么天真,我今天不妨告诉你,即使我一无所有也不会再要你。当年不过是看你是个寡妇,玩起来新鲜刺激,而且还有几分姿色,才勉强带你走。现在我玩腻了,就是想让我上,我看着也恶心。”
他每说一句,手指收紧一分,安美眼角的泪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她的眼泪砸在易珊心上,她的苍老,他的光鲜,是对她爱情最大的讽刺。易珊努力把不安、恐惧和慌乱往下咽,那个人是她的妈妈,他如果开枪了,她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你放开她。”她是她的母亲,她绝不允许别人这样践踏她。易珊冲上去掰住秦颂的手,“放手。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她。”
秦颂把安美掼在沙发上,把枪头调转对准易珊。
“易珊!”关正脸色大变。
“姗姗!”易慧来不及去看被卡的喘不过气的安美,盯着对准易珊的那把枪,她的心都快碎了。
两边的人马渐成包围之势,把易珊和秦颂围在了中心。也许一个风吹草动,这里立刻成为炼狱之地。
易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如此精彩,她会像现在这样被一圈拿着枪的人围住。这个生死一瞬间的时刻,她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是她帮你把我骗来的,对吗?”易慧毫无惧色地看着面前的枪口。
伏在沙发上的安美垂下了头,她的嘴角轻轻嚅动,无非是些道歉的话,易珊不想再听,“她帮你把亲生女儿骗来做人质,你还要这样对她吗?”
这里一进来就没有信号,她即时发现了什么,也根本没有机会求救。
“她的确为我做了许多,”秦颂恶心地笑着,他对她有过真心的,甚至把最看重的权利分给了她,哪怕只是很少很少,“所以我开恩给了股权,可是她却背叛了我。”
关正道:“秦叔,事已至此,我劝你放手,你处理家务事,我没兴趣。我只是来接易珊回家。你把易珊还给我,什么可以谈,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秦颂把枪抵在了易珊的眉心,笑了:“现在谈条件的人,是我。”
易珊回头看向关正,眼泛泪光道:“你别管我。”
秦颂慢条斯理道:“就算我没了秦氏,我今天输了,我也要你们陪葬。”
关正深吸一口气,手指尖已经掐进了掌心,自诩能应付所有状况的他,现在却慌乱无比,任何一句话他说出口的话,都可能要了易珊的命,他捧在手心里的人,此刻却命悬一线,“秦叔,伯言哥根本没有要和鱼死网破,他即便收回中天,你依然是股东,依然是秦二爷,不过是股权交替,没必要这么生死相见。你放了易珊,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秦毓侧头看了一眼几米外的关正,再看看面前的易珊,“你能替秦伯言做主?”
关正没有犹豫:“可以,你现在放了易珊,还可以东山再起,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秦颂嘲讽道:“你凭什么?”
一进门就没有说话的吴秀此刻缓缓走上前,他向秦颂身后的人努努嘴,说道:“老头子,你真以为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敢来你的老巢?你就确定这些人的枪口不会调转回来对准你?”
秦颂道:“他们都是我秦家最忠心的人,不可能会背叛我。”
吴秀一脸痞笑,“哈哈,你也会说他们忠心的是秦家。”
关正静静看向秦侬,秦侬点头示意,轻轻一挥手,黑衣人立刻如潮水般退去,就像来的时候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栋别墅里。
秦颂刹那间颜色褪尽,回头看向那个老者:“侬叔,你……”
此刻趁他放松警惕,沙发上的安美忽然扑向秦颂,关正一个箭步抢上前,将易珊拉回自己的怀抱,电光火石间,“bang”的一声枪响,客厅里巨大的吊灯应声而落,砸向地面,玻璃渣瞬间四溅,水晶玻璃球滚落一地,人群四散,关正抱着易珊俯身趴下。
易珊一声“妈妈”卡在喉咙里,眼泪簌簌而下。
黑暗里,一切都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