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平,你那个小师妹,她不读研了。
这事儿韩青时知道。
她和您说了?韩青时问。
不是,我有个外地亲戚的孩子想考咱学校研究生,不巧前段时间踢球,把腿给弄骨折了,不方便出远门,就让我帮忙打听现场确认的事,我当时也是随口多问了一句,结果还发现穆夏到现在都没报名。陈德平一想起来就觉得可惜,你也知道软件开发这行,走错一步,就是做一辈子重复工作的命,太浪费她的能力了。
嗯。韩青时当初从穆夏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也有过同样的顾虑。
软件开发两极分化严重,可以做到面向前沿技术的资深专家,也可以一辈子坐在那张矮桌前,写接口,调接口,循环往复,枯燥无味。
穆夏固然有资本往很高的地方走,可谁能保证复杂的工作场不会一点一点消磨掉她的热情,让她有朝一日也变得甘于现状。
您希望我怎么做。韩青时说。
陈德平开门见山,你看你那儿能不能想办法给穆夏安排个岗位?老师知道你们GN研发招应届生,都是重点大学硕士起步,她一个本科生简历都筛不过去,但是让她攒几年经验再去参加GN的社招,我实在不放心。女孩子干这行多少会受点歧视,年龄一大找工作就更难,老师也是没办法,才腆着脸来求你。
韩青时,教授,您言重了。您说的事情我会认真考虑,但就是您刚才说的,GN有GN的用人标准,即便是我也不能随便给谁特权,前提是她的优秀足够我为她破例,这点还请您谅解。
肯定啊,你放心,咱家这个姑娘绝对优秀。陈德平夸完,提醒道,那这事儿就拜托你了,也不着急,现在才十一月,离她毕业还有时间。
韩青时,明白。
正事说完,陈德平和韩青时就她之前带来的类脑计算机相关资料又谈了一会儿。
临挂电话,韩青时想到件事,问陈德平,以我对您的了解,穆夏今天是不是又挨骂了?
说到这儿陈德平就后悔,骂了,哎,人老了,私心太重,说话做事就知道为自己考虑,我看那孩子走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
韩青时嗯了声,没再多说。
挂断电话。
韩青时靠在桌边久久没有动作。
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穆夏眼睛通红的模样。
这种表情不适合她。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韩青时收起手机坐回去,说:进。
赵嘉卉推门进来,韩总,晚上约了正阳的池总谈政企合作的事,差不多可以出发了。
韩青时抬腕。
六点半,是该出发了。
池总是北方人,能喝酒,晚上多带两个人。韩青时边说边往出走,我今天有事,不能喝,你们和她职位不对等,陪的时候必然会被以各种理由加量。自己掂量着,不行就说,别硬撑。
赵嘉卉,我明白。
两人出了韩青时办公室,朝电梯方向走去。
临进去之前,韩青时拿出手机,在屏幕上快速轻点。
不久,穆夏收到了来自她的微信消息。
【忍着】
【别哭】
【实在忍不住了,五分钟之后打电话给我】
穆夏此时已经顺着空荡荡的操场走了好几圈。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特别冷。
她本来没想哭,就是觉得愧对陈德平的栽培。
收到韩青时的信息,鼻子一软,眼泪珠子登时掉了下来。
那种感觉就像委屈憋久了,终于遇到那个可以让她肆意发泄的人。
于是,难过翻倍。
控制不住想和她倾诉。
五分钟不长不短。
刚够韩青时坐上车,从车库出来,保证手机信号正常。
也够穆夏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她。
一口开,鼻音浓重,韩总,我忍了,可是没忍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大雨,没出门,多写了点
感谢,鞠躬
20210419 19:00:00~20210424 19: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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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人常说会哭闹的孩子有糖吃。
韩青时天生反骨,在难也不会跟谁示弱,自然也很看不上那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
穆夏这声娇气的忍不住一出,她知道自己又要为她破例了。
停车。韩青时对司机说,声音绷得很紧。
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看着后视镜变道停车。
车子甫一停稳,韩青时又道:下车。还是那副冷硬的语气。
司机大惊,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看到赵嘉卉递过来的眼神,稍有点明白,忙按捺住慌张下车。
后排,韩青时也已经下来。
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扶着车门准备往驾驶位坐。
进去之前,韩青时对赵嘉卉说:你先带人过去,我尽量赶,如果迟到,提前找理由和池总解释。
赵嘉卉正色,好。
语毕,韩青时坐入驾驶位。
不出五秒,车子混入主路,速度快得一点也不像她稳重的性格。
赵助理,韩总这是怎么了?司机心惊胆战地问。
自打韩青时接手GN,就一直是他在给韩青时当司机,五年多时间里,他还从没见韩青时有哪一次这么着急。
赵嘉卉望着韩青时离开的方向,严肃语气里带着警告,老板的事少打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司机立刻闭嘴。
另一边的车上,韩青时没有挂穆夏的电话。
她戴了蓝牙耳机,一边在违章的边缘尽可能加速,一边对穆夏说:二十分钟后去正门等我。
穆夏冻得脑子发懵,不解地问:等您干吗?
不是忍不住?那我陪着你。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穆夏瞬间破防。
沉默的掉泪很快成了小声呜咽,再到大声抽泣,一声接一声震着韩青时的耳膜。
很不舒服。
三环车少。
韩青时罕见地超速了。
原本半小时的路硬是被她压缩到了20分钟出头。
她以为自己提前到这么多,穆夏肯定还没出来。
不想老远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站在树下躲雨。
垂头丧气,没有一点精神。
韩青时熟练地打着方向,直接将车子停在穆夏正前。
很大一声吱,吓得她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看到从车上走下来的熟悉面孔,穆夏刚压下去的泪意蹭得又冒了上来。
她紧攥着手,努力忍住。
很快,高高瘦瘦的人影从前方压过来。
挡着冷风。
带着让人安心的淡香。
吸进肺里,湿冷空气好像一下子就变暖和了。
两人谁都没有率先说话。
穆夏低头看着韩青时的鞋子。
她刚往过走的时候踩到了不稳的地砖,渐起来的污水沾得鞋面到处都是。
韩青时也低着头。
她在看穆夏。
乌黑头发半湿,几缕贴在脸上,衬得一张脸更白。
身上的衣物也因为浸了雨,颜色变深,不似以往的色调清爽活泼。
可明明天上只飘着蒙蒙细雨。
淋了多久雨?韩青时问。
穆夏没动,哭得太久声音哑哑的,不知道,可能一两个小时。
韩青时无声叹气。
看来是从陈德平那儿走就一直在淋雨。
她几乎能想象陈德平在气头上会说什么。
穆夏应该是真的吓到,或者伤心了。
还想不想哭?韩青时问,嗓音温柔得不像话,一点也不像有权有势,还有钱的大老板。
这样的反差让穆夏眼睛更红,憋着声,委屈巴巴地说:想。
还挺诚实。
韩青时忽然想笑。
忍住了。
她抬手拨拨穆夏湿漉漉的头发,说:上车哭,你淋感冒了有没有人心疼我不知道,我一旦病倒,GN上下十几万人都得担心自己的饭碗。
明显夸张。
穆夏偏还信了,马上越过韩青时往车边走。
抬头的瞬间,韩青时看到了她的眼睛。
因为哭过,更显得黑亮清澈。
也因为哭过,此刻红肿得刺眼。
坐后排。韩青时提醒站在路沿上努力磕鞋子,生怕把鞋底的泥土带上车的穆夏。
穆夏咕哝一声,乖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韩青时走过来扶着车门,稍欠身,对坐姿端正的她说:里边去点。
穆夏没多想,抓着前排的座椅借力,快速挪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还没坐定,车门被韩青时关上。
紧接着,韩青时转而从副驾上来,开大了空调暖风。
马上又下去,打开后备箱。
好像在找东西。
一两分钟后,电动尾门缓缓闭合。
韩青时再次拉开后座车门,侧身坐进来。
手里多了一块干净的毛巾。
浅蓝色的。
看起来厚实又软和。
转过去。韩青时对愣愣看着自己的穆夏说。
穆夏抬眼看她,然后迟钝转身。
她今天给人的整体感觉就很呆。
傻兮兮的。
比之前易毛易爆炸的性格温顺许多。
说实话。
这样的穆夏更招人喜欢。
韩青时忍不住笑。
在被穆夏发现之前,快速将软乎乎的毛巾盖在她脑袋上。
手跟着压上来,捂在两边,帮她擦拭发丝上的雨水。
动作很柔。
轻轻的。
碰到穆夏耳朵时停留。
两手轻轻焐着。
揉了揉。
穆夏原本一直低头看着腿面,眼神发直。
感觉到韩青时焐在耳朵耳朵动作,目光闪了闪。
忽然觉得车里的空气暖得有点过分。
和身体里的冷意形成巨大反差,刺激得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韩青时看到,动作停下,侧过身体问她,还冷?
穆夏,不冷,热得。一个意思,翻个个说了两遍。
韩青时绷着的嘴角完全翘了起来。
静默里,暖意持续。
穆夏揪着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这才想起来问韩青时,韩总,您怎么知道我想哭啊?
韩青时擦到发尾,两手隔过毛巾,轻环着穆夏湿漉漉的脖子沾水。
猜的。她说。
穆夏,哦。原来是心有灵犀啊。
韩青时又想笑。
穆夏不写代码的时候,防备心低得让人发愁,谁说什么她都信。
默了默,韩青时再次挑起话题,顺着刚才那个问:想不想跟我说说?
穆夏用手指扣着裤子,声音很闷,也没什么,最近天天下雨,特别冷,我晚上要跟倩倩挤在一起才能睡着。她今天不在,我不知道晚上怎么睡,急得。
这种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儿。
可不知道为什么,穆夏就是不想让韩青时知道自己挨了陈德平的骂,还几乎被逐出师门。
计算机是她很喜欢的专业,也是占据未来人生几乎一半时间的东西。
她想一直以它为荣,而不是丧气地大哭。
说白了就是人要脸,她不想被韩青时知道自己被老师骂哭了。
韩青时隐约明白。
毕竟穆夏的骨气,从她拒绝GN的保研就有所领教。
所以韩青时没揭穿,而是细细回忆了一下穆夏刚才的话,准备替她圆过去。
不想,抓住的点刚好是个雷点。
韩青时收回手,靠于后座,不再温柔地帮穆夏擦头发。
穆夏舍不得脑袋上轻柔的按压,疑惑回头。
就见前一刻还好声好气的韩青时此刻面无表情。
穆夏心尖儿一颤,弱弱地叫她,韩总。
韩青时扫她一眼,表情淡淡,倩倩是你那个同事的女朋友?
嗯?
穆夏迷糊,想起第一次方案评审,张迟说过自己女朋友和她是舍友的事,了悟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们感情特别好,等倩倩毕业就要结婚了。
韩青时表情不变,知道就好,以后少和她一起睡,她男朋友会吃醋。
穆夏想反驳,说她在乐倩心里的地位比张迟高,他吃醋没用。
话到嘴边硬是自己咬碎吞了回去。
韩青时的眼神好凶。
好的。穆夏规矩地说。
韩青时没应声,扯掉穆夏头上的毛巾,用手去试她的头发干到什么程度。
五指贴着头皮插进去抓了抓。
又是那种舒服的感觉。
痒痒的。
很暖。
就是感觉怪怪的。
穆夏抿抿唇,迟疑着说:韩总,我真的不是狗,不用这么撸毛。
她这话起得突兀,语气也倔强。
韩青时还在想,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对她的形象定位。
回忆了下,想起根源。
第一次方案评审结束,两方一同吃饭。
闫伟问她手上为什么贴胶布,她说被小狼狗挠伤了。
当时只是随口敷衍,没想到穆夏记性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