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梓尘打开寝室门,从麻袋里扯出褥子枕头,随后把两个麻袋里的小东西倒在桌子上,噼里啪啦一通收拾。明天就是正式报道的日子,可寝室四个人,空着三个床铺,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班里多出来的一个男生,被单独分在了一个寝室。
临近傍晚,郭梓尘东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甚至还扫了个地,终于听见门口有掏钥匙的声音。
啪嗒一声,门开了,一个拎着20寸黑色小皮箱的青年走了进来,郭梓尘盯着他的看了看,脸其实挺帅,就是头发一捋绿一捋红一捋蓝的,像个二溜子。
那人虽然发型挺杀马特,但能看出来是个热心肠,他一边放下行李,一边跟郭梓尘搭话,“嘿,哥们来的挺早啊。去吃饭不?我叫王玢,你叫什么?”
郭梓尘从床上蹦下来,“我叫郭梓尘,你叫我郭哥就行。”
王玢哂笑一声,“诶不是,你倒挺不客气呀。能让我叫哥的人还没出生呢。”
啪嗒,门又开了。王玢顺着声音回头,看见进来的张承文立马毕恭毕敬的开口,“三哥,你来啦。”
郭梓尘“……”
刚谁说能让他叫哥的人还没出生来着?
郭梓尘小声问王玢,“他是谁?”
王玢笔画了个闭嘴的姿势,声音跟蚊子似的,“咱们寝室张承文。”
郭梓尘是知道他寝室有张承文这么个人的,只是不知道长相,不过今天见他这个舍友,总觉得有点眼熟,刚要开口问他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没成想那人看都没看他和王玢一眼,放下手里的黑色双肩包,就又径直出了门,就像一阵春风刮过,留下点不痛不痒的声音。
郭梓尘瞅了门口一眼,随后对王玢说,“你认识他?”
王玢有点吃惊,“你不认识?哦,也对,你不是本地人,可能不认识。”
郭梓尘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本地人?”
王玢,“你要是本地人,肯定认识他。”
郭梓尘被王玢带入了鸡生蛋蛋生鸡的逻辑怪圈,也不跟他争了,又小声嘀咕道,“他为什么这么拽?”
王玢跑过去,捂住他的嘴,“哥们我劝你一句,咱们这学校,你惹不起的二世祖一堆一堆,咱们寝室的张承文,绝对是一般二世祖都不敢惹的人物。要跟他搞好关系知道不?”
在郭梓尘十八年的认知里,他脑海中的大人物就是以前他们高中的扛把子王二海,那人父母都是公职人员,家里有钱,经常请他一帮哥们吃肯德基,学校的女同学争着抢着要跟他搞对象。他自然理解不了王玢的好言想劝。
只是第二天,他就深深体会到他这个舍友的不简单。
第二天军训训练营开班仪式,郭梓尘看见昨天才见过一面的舍友竟然坐在教官席,他转头问身后的王玢,“不是,他到底什么身份啊?不是咱们学校学生吗?”
王玢踢他脚后跟,“转过头去,当心被教官拉出去单练。”
郭梓尘是真讨厌军训,他总觉得在太阳下暴晒不仅不能给予他钢铁般的意志,还会助长他见床就躺的懒惰。
教官那边一丝不苟的教他们四班踢正步,郭梓尘这边在热浪里想入非非。
突然,他感觉脚上一软,像是踢翻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抬起头,前边女同学的屁股上被他踢出个带着土的大脚印。郭梓尘赶忙上前,用手给那女孩拍屁股上的土,边道歉,“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腿有点长。”
那女孩惊恐的转过头,就看见郭梓尘正猥/琐的拍她屁股。
“啊!!!变态!!!流氓!!!”
女生那走了调的高音不仅惊动了他们四班的同学,大半个操场的方队传来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四周的人都对郭梓尘投来打量的目光,郭梓尘吓出一身冷汗,好像他真把那女孩怎么了似的。他上前解释道“你先别叫,我就是想帮你拍拍土,没别的意思。”
王贝贝揉了揉挤出眼泪的大眼睛,一脸防备的看着他,郭梓尘对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下一动,楞楞地说,“好漂亮。”
王贝贝脸刷一下就红了,她仔细看过郭梓尘的脸,也觉得他好帅气。
果然缘分来了你就算给中间建个水坝都挡不住。
郭梓尘咳嗽了一声,开口问她,“我们一会休息的时候加个微信好友吧?”
王贝贝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随后害羞的转过头去。
你看看这当代大学生,军个训都能擦出爱情的小火苗。
“你们那边,干什么呢!第四排左手边第三个男生,出列!”
郭梓尘被稀里糊涂叫到队伍前的时候还有点懵,教官一脸严肃,手里攥着口哨,发号施令道,“前三排,坐!大家都看好了,由这位男生演示正步到底怎么踢。”随后又对着郭梓尘喊,“稍息,立正,向右看齐!正步准备,一!二!”
郭梓尘腿长,但天生身体不协调,教官喊一的时候踢出去一米,喊二的时候又收回来半米。
王玢盯着郭梓尘踢正步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最后惊奇的发现,郭梓尘踢右腿,竟然同时将右手置于胸前。
教官都被郭梓尘逗乐了,“这位同学你顺拐啊?”顿时整个方阵一阵笑声,郭梓尘脸上挂不住面子,但又只能傻嘿嘿尬笑。
下午休息空隙,郭梓尘给王贝贝买了瓶红茶,刚冰镇过,还冒着凉气,他小心翼翼的推到王贝贝跟前,点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来,你扫我吧。”
小姑娘情窦初开,耳根有点红,一脸娇羞的低着头,小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郭梓尘把二维码怼到她脸前,回她,“我叫郭梓尘,你叫什么呀?”
王贝贝仍然低着头,声音就跟蚊子似的,“我…我叫王贝贝,刚刚…不好意思…”
郭梓尘瞅着她,“你先加我。”
好友验证通过,郭梓尘露出一口齐刷刷的小白牙,撩她,“你叫贝贝呀,可真好听。”
王贝贝被郭梓尘好听的声音蛊惑,眼睛直直盯着一米外的下水道口,恨不得来个变小激光把自己缩小然后跳进去。
见女孩没开口回他,郭梓尘也不恼,而且穷追不舍,全面出击,“一会晚饭我和你一起吃吧,不是,你别多想,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咱们刚来,学校食堂的路线我都走不明白呢,两人有个伴。”
“呼~”身旁的王玢冲他翻了个大白眼,“尘子,你别把人家姑娘吓着,你这样特别像那种诱骗小姑娘的人贩子知道不?”
“嘻~”王贝贝在前面轻轻笑了笑,郭梓尘脸被王玢说的有点黑,拧开自己买的矿泉水咕咕喝了小半瓶,“反正我就觉得我俩挺有缘。”这话好像是对着王玢说的,可是声音不小,王贝贝听的也是清清楚楚。
那边郭梓尘,王贝贝和王玢三个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这边主席台上的柯琛双臂贴在栏杆上,盯着操场上三十几个绿色的方块阵出神,好像再看什么地方,又好像哪里都没看。
宋思哲走过来,盯着柯琛的孤独背影叹了口气。
柯琛这些年的悲伤,只有他才能看明白。
“琛哥,昨天我们撞见的孩子,名叫郭梓尘,金融204班,老家吉林省,家里有个健在的父亲,母亲已故多年。”
随后,宋思哲又试探性的问了问,“琛哥,要不让他跟在你身边一段时间?”
柯琛往金融204连队方向看去,许久才答他,“不用。”
宋思哲是柯琛最好的朋友,可他并不认为自己了解过柯琛,以前林星沐在世时,就像个叽叽喳喳的麻雀天天在柯琛身边扑腾,柯琛不仅烦他,而且看不起他。
可是当林星沐突然离世,柯琛开始想念他的好,天天抽烟喝酒把自己折磨的肝功能受损。
即便当你突然离世,世人开始爱你,可是有什么用呢,人终究是不在了。
晚上柯琛回到家,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零零散散放着几件林星沐戴过的首饰,还有几块手表,这里有一半的东西都是以前柯琛送给他的。
林星沐刚刚去世时,柯琛从他以前的社交账号上翻出来他那寥寥无几的几张照片,洗出来锁在自己的抽屉。这两年来无数次想将它们永远封存起来,他甚至曾经用过安全级别最高的防盗锁把抽屉锁的严实,而且熔化了钥匙。
可是在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柯琛从噩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呼吸,随后失心疯一样用拳头猛砸抽屉,直到拳头在粉红色的嫩肉下隐隐约约,露出白骨,他才停手。
他沿着床头柜缓缓滑落,坐在地板上,盯着自己的拳头笑自己傻,这又是何苦呢?
可是怎么办,好想见他。
现在的柯琛对待林星沐的离世已经淡然了好多,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
柯琛从包里拿出金融204班的花名册,盯着郭梓尘的照片看。花名册的照片是当时高考的时候学校统一拍的,那时候他穿着校服,一头三寸小平头,而且满脸高三学生特有的沧桑,其实照片并不怎么帅。
柯琛拿出林星沐的照片,和郭梓尘的照片放在一起,二人的眉眼,气度,身段,都非常相似。
大概,是你的魂魄放不下还在人间的我,于是从黑白无常那里拼命跑出来投胎转世?
这种天方夜谭在外人看来就像个迷信又封建的神经病,可是对处于黑暗中痛苦挣扎的人总是一种慰藉。
第二天中午,郭梓尘和王贝贝眉来眼去边吃饭边聊天,王玢在一旁灯泡照的不要特别亮。
王贝贝一边吃着西红柿炒鸡蛋,一边笑,嘴唇边一圈西红柿汁,郭梓尘瞥见,马上跑去买纸巾,只是刚付完钱转过身,突然撞上什么人,抬头一看,一脸惊恐。
柯琛冲他柔声笑笑,“你好啊,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