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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季凝后来又睡着了, 睡到自然醒,才起榻的。

不知什么时候, 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 简铭不知道去了哪里。

季凝惺忪着眼,缓了好一会儿,才醒过来。

日上三竿了, 她才起榻。

想来简铭也是受不了她这么能睡, 陪不起,便自顾起身了。

往日在侯府里, 季凝起得不算晚, 简铭似乎比她起得早得多, 还似乎简铭早早起来, 要去府中小花园的空地上练武的。

唔, 冬练三九, 夏练三伏,真有毅力。

季凝佩服。

脑子一旦清明起来,昨日的种种便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还有约莫两个时辰之前, 日头还没升起来的时候, 与简铭之间的对话, 也被季凝想了起来。

季凝的脸, 渐渐红热——

她主动地亲了简铭的脸来着……

季凝“呼”地把脑袋重新埋进枕头里。

她竟然主动地亲了简铭!

虽然她后来睡着了, 简铭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好像还挺……淡定, 可是“主动亲”这种事,也太……太让人难为情了吧!

也不知当时是哪一个脑子一热,就要宣示对常胜侯的独占权力的。

季凝犹豫了好一阵, 最后还是不得不重新起榻。

也不知简铭此刻在做什么, 终究是要面对的。

季凝坐起身,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在此叹了一口气——

都怪她昨夜没听简铭的话,和衣而眠,如今可好,外衫上都是褶皱,瞧着就不利落,让她怎么出去见人?

就算是为了遮掩身份,做寻常农妇打扮,可季凝真没见过,哪个农妇像她这般“衣冠不整”的。

正纠结着,忽然房门被小心地打开,极轻微的“吱呀”声飘入耳中。

季凝刚褪去了红晕,再次浮上面庞。

不用想,来者必定是简铭。

季凝只好揣起总要面对的心思,抬头——

不是简铭?

“你怎么来了?”季凝没想到推门而入的人,是玉篆。

玉篆看着坐在床.榻上,衣衫褶皱,头发还有些乱的季凝,不由得摇头:“我不来,谁来给姑娘你梳妆啊!”

季凝横嗔一眼,那意思,我有那般没用吗?

她才不信,玉篆巴巴儿地从城里赶来,就是为了伺候她梳妆的。

两个人是十几年的主仆了,彼此默契十分。

玉篆手脚麻利,又熟练,很快便伺候着季凝简单盥洗了,简单挽了头发。

因为是做农妇装扮,季凝只涂了面脂护肤,没有凃口脂、胭脂等物。

她脱下那件已经褶皱的外衫,换上了玉篆带来的裙裳。依旧是一套布裙,不过胜在干净齐整。

季凝换上了,低头左瞧右瞧,确信不是自己的衣服,也不是玉篆的。

“是田庄上田婶的小女儿刚做的新衣衫,还没上身。我记得她家小女儿的身形和姑娘相仿,便借来了。”玉篆知道季凝所想,便解释道。

“你人头儿倒熟。”季凝笑笑。

玉篆抿了抿嘴唇。

季凝假作没看到,又道:“别说借了。她的新衣衫我穿了,就不新了。送她五两银子,算我买下这条裙子了。”

玉篆诧异地瞧季凝:“姑娘可真大方!我都问了,做这条布裙连料子带手工,至多三十文,还是田婶子亲手做的,手工又省下一层。姑娘您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五两银子啊,质地不错的锦裙都够买一条了!”

她紧着摇头,大有“姑娘你好生败家”的意思。

季凝睨她:“五两银子于我不算什么,三十文于她却是好几日的家计,怎可相比?她舍得让出这个,足见对我很好,我也以好回报她,才是个有来有往的始终。”

玉篆想了想,也觉得季凝说得有道理。

她低垂了眼眸:“姑娘一向待人好的……我还没有谢过姑娘。”

玉篆说着,便要伏身向季凝拜下去。

被季凝一把扶住:“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何苦做这般?”

玉篆红了眼眶。

季凝拉住她的手:“过去那么多年,我都不知内情。如今既知道了,自然就明白了你的不容易……”

玉篆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过往许多年,在季家的战战兢兢,对父亲所作所为的难以理解,自幼缺失父母疼爱的无助,娘亲早逝的凄凉……种种皆翻涌上来。

季凝瞧得心酸:“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她替玉篆拭泪:“都过去了。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什么都憋闷在心里,我们是从小长大的情分,便如亲姐妹一般……”

“姑娘你不怪我?”玉篆噙着泪,抬眸,愧疚。

“我怪你什么?”季凝温和地笑笑,“怪你护着我,为我着想吗?”

玉篆破涕为笑。

季凝为她擦干净泪水:“说好了,以后不许再对我隐瞒了。不然,我可真恼!”

玉篆忙不迭点头。

季凝于是便不再纠结过往。

“见过你爹爹了?”她问。

玉篆嗯声,点点头。

季凝知道玉篆对萧寒这个父亲的感情很是复杂。一则萧寒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再则萧寒的一意孤行也是害了她们母女不幸的罪魁。

他们父女之间的感情,终究只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季凝这个外人不好置喙。

不过——

“我已经警告你爹爹,让他以后多到侯府中行走,便能有机会见你,”季凝道,“他要是敢对你不好,告诉我,我说他!”

玉篆扑哧失笑,重重点头:“嗯!”

她们姑娘是她爹爹的“少主”,她爹爹敢对她不好,以后还有姑娘给她撑腰做主呢!

为季凝整饬完毕,玉篆说起了来历。

“是侯爷派人回府里传话,让常青带了我来侍奉姑娘的。”玉篆说。

季凝微诧。

她之前便猜测着,若非得了简铭的命令,玉篆是不敢擅自跑出侯府,来到田庄上的。

这个猜测一旦落了实,季凝倒有些恍惚了——

简铭待她好,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她却没想到,简铭竟为她想得这般周全。

接了玉篆来,侍奉季凝盥洗倒是小事。

季凝有手有脚,又不是连自己的整洁都打理不好的蠹虫。

简铭最用心处,在于昨夜季凝刚刚收服了萧寒的心,他今日一早便接了玉篆来,让他们父女相见。此举不仅让萧寒更知道感激季凝,更死心塌地地为季凝办事,而且让玉篆终于能够像寻常儿女一般与自己的亲人相处,玉篆焉能不感念于心?玉篆既感念于心,将来必定对季凝忠心。

有这父女二人以后全心全意为季凝,季凝便就又多了一分安然,少了一分危险。

说到底,简铭都是为了季凝着想。

季凝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节,心内柔软到了十分。

简铭就是这般,无声无息地为她做了许多。

这一生,能有这样一个伴侣,还有什么奢求?

唯一的奢求,便是,能与这人长相厮守,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不分离吧?

“你们来田庄上,旁人可知道?”季凝想起一件要事,不由问道。

玉篆显然也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侯爷打发回府的人,见到了常青,常青便去禀告了老太太。老太太便允我们悄悄出城来的。”玉篆道。

果然,是老太太在府中操持着。

季凝心道。

老太太虽然眼下对她尚谈不上如何满意,但老太太至少是不会害简铭的。如今情势,常胜侯府中,简铭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这位老太太了。

“府里可有什么动静?”季凝又问。

玉篆突然沉默了两息,眉头皱着,似在犹豫。

季凝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只听玉篆答道:“老太太让我们转告侯爷和夫人,宫里来人问话了。老太太已经回复了他们,说那……那两个嬷嬷因为被疯狗咬了,不治而亡。还说夫人受了惊吓,卧病在床,侯爷为夫人延医问药,无心外事……”

季凝听到两个嬷嬷“不治而亡”,饶是心有准备,脑中还是嗡的一声。

她犹记得,之前在老太太那里,老太太说过,她自会处置那两个嬷嬷,不必简铭插手。

季凝彼时听得明白,这便是宣告了那两个嬷嬷必死的结局。

而老太太说到底,亦算是疼爱简铭了——

她知道简铭的心性,两个嬷嬷毕竟没有真的杀人,却被打杀而死,简铭难下痛手。于是,老太太便替他下了手,送两个嬷嬷上了路。

季凝心内唏嘘。

唏嘘于老太太的手段之老到狠绝,亦唏嘘于眼下情形——

既已走出这一步,那便意味着,常胜侯府与寿康宫的关系,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而且,老太太有意遮掩下季凝和简铭皆不在府中的事实,还说季凝被惊吓卧床,其实就是为了让寿康宫的那位以为季凝其实是毒.性发作。

正是因为如此,季凝与简铭昨日才悄悄出城,如今看来,今日回去也不得不悄悄回去了。

只怕,寿康宫那位知道了两个嬷嬷的死讯,又有了昨夜王相派的刺客闯田庄没有回音,季凝他们今日回程的路,不会顺当。

“老太太还说……”

“还说什么?”季凝追问。

“老太太还说,让我们告诉侯爷和夫人,她已经知会宫里的人,侯爷会亲送两个嬷嬷入宫,赔罪。”玉篆道。

季凝听得蹙眉。

简铭尚未入宫,她就已经开始担心简铭的安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