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生愣了愣,问:“孙宝婷能答应么?”
“不答应能怎样,我又不是跟她结婚。”付闻歌皱眉低头,用鞋跟蹭着地板上的一块凸起。
“闻歌。”
“嗯?”
“其实……”乔安生为难地望着他,“你奶她……挺想抱重孙的,要说这人啊,上了岁数,就盼着子孙满堂承欢膝下。我这次过来,她还要我给你带了你小时候穿的虎头鞋和虎头帽。闻歌,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大夫说能熬过今年夏天都不容易……”
付闻歌听了,紧紧抿住嘴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打小奶奶就特别疼他,更未因乔安生只生了个“半爷儿”就像其他婆婆那样给儿媳脸色看。她吃过苦,明白一家人和和睦睦才能过好日子的道理。
老太太年轻时是大户人家的金枝玉叶,十七岁出门子,夫家算得上门当户对。可婚后没满一年丈夫便暴病身亡,遭婆家嫌弃她克夫。她又没生养,守孝三年,时间一到便被婆家下嫁给了在衙门里做小吏的爷爷。
再后来兵荒马乱的,丈夫供职的衙门时常欠奉,她便靠做绣活和替人浆洗被褥补贴家用,可日子再难也勒紧裤腰带给大儿子供上了军校。好容易等到儿子当上军官,日子过得比以前宽绰了,又因年轻时常年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缝缝补补瞎了眼睛。
以前付闻歌常听阿爹念叨,奶奶自打离开娘家就没享过一天福。现如今她时日不多,唯一的愿望就是抱上重孙。付闻歌是个孝顺孩子,自是不愿让奶奶抱憾而终。
可真有了孩子,学校的课程要怎么办啊?
惦记婆婆的身体,乔安生没多逗留,陪儿子一起吃了顿午饭便启程返回保定。乔安生刚离开没多会,白翰辰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进屋看见父亲气若游丝地躺在病榻之上,几日来积累下的焦虑和辛劳混着心酸,催红了他的眼眶。
借口去厕所,白翰辰躲在里面闷声掉了几滴眼泪。哭完洗了把脸出来,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泰然的神情。他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尤其是付闻歌,以免让对方替自己忧心。
“容先生,您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陪爸。”他劝容宥林,“明儿我妈就过来,您现在身体不方便,万不能操劳。”
“我还撑得住,翰辰,还是你带闻歌回别邸去休息。”容宥林见他满面倦容,料想是这几日都没捞着睡个整觉,“哦对,你弟没受伤吧?”
“就一点儿皮外伤,没大碍。”白翰辰不心疼自己,但是心疼付闻歌。刚看付闻歌那张小脸儿上也没个血色,想必是熬了个通宵没怎么休息。“成,那我先带闻歌回去睡会,晚上再过来。”
容宥林点点头:“不着急,九十点钟再来就成,我一般十一点才睡。”
“那我们先过去了。”白翰辰把付闻歌从沙发上拉起来,转头叮嘱邱大力,“大力,照顾好容先生,六点让人给你们送饭过来。”
邱大力应下,又道:“二爷,我开车送您吧。”
“甭送了,门口有的是黄包车。”
白翰辰摆摆手,拉着付闻歌出了病房。
从医院到别邸只有一刻钟的路程,就这点路也给俩人在黄包车上摇得昏昏欲睡。结果进了屋躺到床上,付闻歌反倒睡不着了。他起身下床,从乔安生带给他的箱子里翻出用红布包着的虎头鞋帽。
白翰辰闭着眼拍拍床,对怀里失去了温度略感不满:“别拾掇了,抓紧时间睡会。”
“你睡吧,我不困。”展开红布,付闻歌望着那套出自奶奶之手的精巧物件,心中不禁五味陈杂。老人家就这点儿盼头,也并非是过分的要求。课程能等,但奶奶的身体怕是等不了多久了。
“你拿着什么呢?”白翰辰睁开眼,稍稍欠起身朝背冲自己蹲在地上的付闻歌张望,“拿过来给我看看。”
犹豫了一会,付闻歌抱着红布包窝回白翰辰怀中,把小小的虎头鞋帽展示给他:“奶奶让阿爹给我带过来的,这是我小时候她亲手给我做的。”
白翰辰拿起那顶虎头帽扣到付闻歌头上,支着脸端详片刻,勾起嘴角赞道:“真精致,配你正合适。”
“别闹,这不是要给我戴的。”付闻歌把帽子抓下来,挑眼羞涩地望向白翰辰,“阿爹说,奶想抱重孙……”
白翰辰本来困得又眯起了眼,听见这话,眼睛勉强撑开条缝:“那她可有得等了,我们付神医还得读大学呢。”
“她等不了那么久……”付闻歌轻叹,眼眶发紧鼻子发酸,“医生的意思是,可能也就是一年半载的事儿了。”
白翰辰略感吃惊:“之前看她不还精神挺好的?”
“她是肾病,撑了好些年了,要不是阿爹照顾的好,怕是活不到现在。”
“老太太多大岁数了?”
“出正月就七十三了。”
那还真有点儿悬,白翰辰心说。老话儿讲,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这岁数是道坎儿,有病的自要能闯过去,一口气活一百的都有,可绝大多数人却没这份福泽。
“甭担心,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白翰辰把人往怀里搂了搂,闭上眼轻声安慰,“等忙过这阵的,我陪你回去看她。”
“嗯……”付闻歌轻声应道。在丈夫温暖的怀抱之中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他的勇气渐渐凝聚起来。
“翰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