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那瓶治心脏的药,您给搁哪了?”
“你爸咋了!?”孙宝婷脸色都变了——刚在饭桌上还好好的呢,这才一刻钟的功夫怎么就找上药了?
“现在没事,待会保不齐。”白翰辰拉开立柜抽屉翻找。
“不在那,在外屋的抽屉里。”孙宝婷刚说完便看儿子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赶忙撵在后头追问:“翰辰,翰辰你别吓唬妈,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我大哥走了。”
孙宝婷一直记着白育昆之前说过的话,登时胸口一滞,惊道:“啊?翰宇让人给攮了?”
“不是,人没事儿。”白翰辰心说妈您真敢想,“他跟人私奔了。”
孙宝婷愕然:“跟谁啊?”
“回头我再跟您细说。”
翻出药瓶,白翰辰匆匆出屋。
把药瓶紧紧攥在手里,白翰辰立在走廊上反复深吸几口气,平复下心跳敲开老爹的书房门。他特意叮嘱付闻歌在走廊尽头等着,怕老爷子气急攻心一口气没上来,还能有个懂医的给救命。
白育昆的习惯是吃完早饭在再去公司,在北平白家大宅里如此,在天津别邸时也一样。他看的书五花八门,白翰辰进去时瞧见老爹一脸悠哉地捧着本《如意君传》,顿觉有些尴尬。不过也好,老爷子能有闲心看艳/情小说,说明此时心情不错。
“爸,一大早看这个是不是闹腾了点儿?”白翰辰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观察父亲的表情。
“诶,到我这岁数了,看什么都一样。”白育昆摘下眼镜,起身将架上,“找我有事?”
白翰辰下意识地将攥着药瓶的手背到身后:“嗯……是有点儿事儿,爸,您先坐下。”
白育昆负手而立,盯着白翰辰看。只见平日处变不惊的次子今日却眼神闪烁,于是淡淡道:“你爹我活了半辈子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你到底有什么惊天大事还得让我坐着听?”
白翰辰一咬牙一狠心,撩袍子咕咚跪到了亲爹眼前:“爸!都是我的错!您罚我吧!”
“你——你这是哪跟哪啊!”白育昆被儿子跪傻了,赶忙绕过桌子疾步上前,弯腰去抓白翰辰的胳膊,“起来!翰辰!”
“爸我对不起你!”白翰辰硬坠着重心不肯起,“我大哥……我大哥他……”
以为长子出了意外,白育昆顿觉腿软,急急追问:“你大哥怎么啦!?”
“他……他走了……”
“走——唔——”
白育昆急火攻心,前胸后背顿觉阵阵绞痛。他紧紧扣住胸口,半个身子都跌进了儿子怀里。白翰辰刚忙起身给人架到椅子上坐下,拧开药瓶往老爷子嘴里塞了三片药,紧跟着解释道:“他是上船走了!人好好的!爸您别着急!”
白翰辰也是豁出去拼一把,先让老爷子往最坏的地方想,然后再摊牌。除了生死无大事,他料想私奔这事不会让白育昆比以为儿子死了还着急。生气是一定的,但起码比一上来就拿大哥跟金玉麟私奔的事实捅老爷子肺管子强。
这就好比生意场上谈生意,只要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了。不过等白育昆回过味来,发现儿子把做生意的那套花活儿用在自己身上,保准得跟他算后账。
现在白育昆可没心思琢磨那个,一颗心全吊在大儿子身上。他面色涨红呼吸急促,抖着手拽住次子的马甲前襟,追问道:“走……走哪去啦?”
“南洋那边,昨儿晚上上的船。”白翰辰边帮父亲胡撸胸口边解释,“跟着他的人通知我的,可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拦了。”
白育昆猛一拍太师椅扶手,厉声喝道:“他去南洋干嘛!?翰辰!你给我说清楚!”
“他……爸,这事儿有小半年了,您听我慢慢跟您解释。”
白翰辰沉下气,将事情的缘由原原本本告知父亲。他越说,白育昆的眉头拧得越紧,脸色也越阴沉。等白翰辰说完,就听老爷子咬牙切齿地咒骂道:“不孝子!真不如死在外头!白家列祖列宗的脸都教他给丢尽了!”
“爸,都怪我,把大哥的事瞒了您那么久……”白翰辰紧着把错全往自己身上揽,“您要打要骂冲我来,千万别憋着,马上过年了,您别气坏了身体。”
“我他妈死了你们就都踏实了!”白育昆指着儿子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翰辰!你大哥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那金玉麟是个什么货色,啊?他是卖国贼!毙他十回都应该!”
“金玉麟的案子已经结了,冷学长和我丈人都说他罪不至死……爸,报纸上写的您不能全信……再说……”白翰辰话说一半,堪堪收住声音。不能指责害金玉麟身陷囹圄是白育昆的错,那绝对是火上浇油。他话锋一转,道:“再说我大哥跟他毕竟有孩子了,他是我侄子的亲爹,我能见死不救么?”
“养个野种,辱先人的脸面!”白育昆仍是气,可一想到亲生儿子大着个肚子跟外头吃苦,他又不免心疼。说到底也是他这当爹的糊涂,养个儿子养了三十年竟然给养错了。而且孩子都有了,还跟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了小半年竟没看出来丁点蹊跷。
白翰辰继续劝道:“所以啊,大哥他怕再挨您一马鞭,孩子就给抽没了……他跟我说以前家里出过这种事,小姑跟个革/命/党私定终身,被爷爷硬逼着把孩子给打了,又给嫁到甘肃去了……那都什么穷地方啊,她是您亲妹妹,您不心疼?”
“我心疼管什么用?!她自己不要脸,谁能帮的了她!你爷爷就是被这事给气得一病不起,没一年就死了!”白育昆重重拍了把桌面,“行!你们一个个的翅膀硬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敢瞒我!”
“……”
白翰辰垂头听训,该说的都说完了,看情况老爹也不会背过气去,就是免不了还得再气上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