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用不着,我自己来就行……”
听她们插科打诨了这么久,林老太睨了她们一眼:“都别抢,我自己喝,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回,醉了也没什么关系。”
见她算是默认了自己有点喝醉了说醉话,刘大菊松了口气。
即便刘大菊也不太喜欢几个拎不清爱闹腾的侄子侄媳妇,但是,不太喜欢归不太喜欢,还是不好在年夜饭的时候让他们没脸的。
更何况,现在她才是东道主,客人没脸掀了桌,她又能有脸到哪去?
林老太给刘大菊递了个歉意的眼神。
她也不是存心要翻旧账,更不是想借着大家都在的机会给儿子儿媳们难堪,她说那些话的时候,是真的没多想,纯粹是自己想开了。
她之前嘴上说着分家好分家妙,实际上对二妮这个罪魁祸首还是心有怨怼,今天被刘大菊一提醒,才真正意识到,分家之后他们的小日子过得有多舒坦,她对二妮算是释怀了,这才有了之前那一出。
话说出口之后,她才意识到,这话听起来不太对,但说出来的话泼出去的水,饶是她后悔了也收不回来不是?
幸好喜妹和两个妯娌出面打了圆场,不然的话,今天的场面就要难看了。
即便场子算是圆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今天这顿饭注定没法和乐融融的定局。
林老太倒不觉得愧对被她拂了脸面的儿子儿媳们,只是觉得对不住刘大菊这个大嫂——人家劳心劳力办了一桌丰盛筵席,就这样被自己给搅和了。
刘大菊倒没有生她的气,见气氛略微缓和了一些,便热情地招呼大家吃菜,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去厨房盛了米酒过来。
除了还被抱在怀里的小家伙以外,人手一碗,区别仅仅在于,大人碗里的要满一些,孩子的碗里则要浅一些。
林大伯坐在上首,端起碗对着大家敬了一下:“我嘴笨,不会说话,就简单说几句吧。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了,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都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和和美美,健健康康。”
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进宝奶声奶气地问道:“大爷爷,和和美美是什么意思呀?”
刘大菊乐呵呵地回答道:“和和美美啊,就是大家都不吵架,见面都笑呵呵的。”
进宝一脸恍然大悟,认真地点头赞同道:“那是要和和美美的,不吵架不打架才是好孩子。”
众人都被他萌萌的样子逗笑了,屋里的气氛终于热闹了起来。
林大伯领头说完敬酒词之后,大家就各自推杯换盏了起来,父子之间、兄弟之间、妯娌之间都开始敬酒喝酒了,就连松娃他们都开始学着大人模样,大口喝酒,叫叫嚷嚷,热闹得不行。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过后,男人们围坐在炭盆周围继续聊天说笑,谈谈家里明年的安排,聊聊年底队上的分粮。
女人们则七手八脚地开始收拾残局,端盘子的端盘子,擦桌子的擦桌子,等桌子上收拾好之后,当媳妇的便去洗碗,林老太妯娌三个则也坐到了炭盆边上,跟男人们一起说说笑笑。
媳妇们洗完碗,也都坐了过来,有的挤到自家男人身边,有的则跟妯娌婆婆坐在一起,还有的坐在孩子堆里。
煤油灯的光芒不算明亮,反倒是用来取暖的炭盆起到了更大的照明作用,火红的炭光与一张张笑呵呵的脸上交相辉映,喜妹觉得,她估计很难忘记这个夜晚。
在这个团圆美满的小年夜,无论之前有什么嫌隙,大家都竭力维护着这份美满,暂时忘记过往嫌隙,共坐一堂。
一时间,让人有些辨不清,到底是火光耀眼,还是大家安乐幸福的笑脸更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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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小年夜自然是用不着守岁的,大家聚在一起多说笑了一会,便相继散了,各回各家。
因着后来的气氛实在是好,众人都忘了之前饭桌上的不愉快,散开别离之时,竟还有些依依不舍,若是旁人见了他们分别时的样子,说不准还会嘀咕一声:老林家这一支感情倒是不错。
腊月里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一眨眼便是两天过去了。
腊月二十六这天早上,队上又是一大早就闹腾起来,只不过,这回没人觉得意外。
原因无他,年二六,分猪肉。
按照大队惯例,腊月二十六这天,除非是有什么特殊事情,否则的话,杀猪分肉,风雨无阻。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一年到头最盼望的都是分粮和分肉的时候。
腊月初的时候粮就已经分过了,过年之前最值得期盼的就只有今天的分肉了。
隔着厚重的房门,喜妹都能听见外头传来的小孩子们的嬉笑声,连冬天清晨的寒气都阻挡不住他们的欢畅和热情。
“小姑,快出来,队上要分肉啦!”芳芳愉悦的声音从外头飘进来,惊醒了还在赖床发呆的喜妹。
喜妹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回道:“这就来。”
芳芳却已经等不及冲了进来,一把将她从被窝里刨了出来:“哎呀小姑,猪都快杀好了,你怎么还在床上呀!赶紧起床,松娃他们在外面等咱们呢,我们一起去看分肉!”
喜妹完全无法理解芳芳他们的兴奋,刚起床的那股懒劲儿还没散,像是没骨头似的挂在芳芳身上:“我妈说了,小孩子不能看杀猪的。”
“我知道呀!我们是去看分肉,不看杀猪。”
“……就算再怎么去得早,不都是得等到了时间再分肉?而且,又不会因为去看了而多分点肉……”
什么用都没有,那么兴奋干啥?
面对喜妹的扫兴,芳芳深呼吸舒缓了一下心情,才回答道:“反正你快点啦,我们要一起去看!”
见她完全没有要跟自己讲道理的意思,喜妹懒洋洋地起身梳头:“行吧,这就来,你总得等我洗漱完吧。”
芳芳拿她没辙,见她还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索性自己上手帮她梳头。
三下五除二梳好之后,又推着她出去刷牙洗脸,操碎了心。
等她们出去跟松娃汇合的时候,已经过去小二十分钟了。
松娃百无聊赖地踢着小石子,见她们终于出来了,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你们再晚点出来,我就要冲进去看看你们是不是也一氧化碳中毒了。”
自打林夏生夫妻和知青点出了一氧化碳中毒的事情以后,队上的人就学会了这么一个新鲜词儿,连小孩子都喜欢把这个挂在嘴边了。
芳芳还他一个白眼:“你要是能闭嘴,保证不会挨打。”
说起挨打,他就满腹委屈:“要是你不那么爱告状,我也不会老挨打!”
上回摸完螃蟹回来,这个死妮子竟然真的跑去找他奶告状了,要不是他跑得快,少不了又是一顿揍。
芳芳眼神飘忽了一下,上回她还真不是有意告状,只不过是跟长辈聊天的时候不小心把话给漏出来了,害松娃被林老太追了一路。
“都说了我不是故意告状的……而且本来就是,要是你不老是瞎说话,就算我说漏嘴,你也不会挨打呀!所以说,还是你自己瞎说话的原因!你挨打都怪你自己!”她起初还有点心虚,虚着虚着又理直气壮了起来。
松娃被她的理直气壮惊呆了,楞了一下之后,干脆转身就走:“我不跟女孩子计较,省得你到时候又说我这个堂哥没有堂哥的样子,又跑去我奶那告我的状。”
见他一副怕了怕了的样子,喜妹揶揄地看了芳芳一眼。
芳芳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拉着她加快了脚步:“走走走,再不去看肉都要分完了。”
等她们跟在松娃后头到了队部前的空地上,许多人都围在那里,后来的人压根看不见里头的情况。
松娃刚开始抽条,个子也不算高,要是蹦一蹦的话,说不准也可以瞟上几眼里头的情况,但他不是这么不仗义的人,既然带小姑和隔房堂妹来了,那他就一定要让她们也瞧见才行。
“你们跟紧我,我带你们挤进去。”小小少年四下瞟了几眼,很快就找到了可供突破的地方,扭头对她们吩咐道。
这种时候芳芳又是那个乖巧的芳芳了,一手拉着喜妹,一手拽着松娃的衣摆,身体力行着“跟紧”二字。
松娃感受着衣摆处的力度,忍不住再度回头告诫道:“你可别把我的棉袄给拽坏了,我就这么一件好点的棉袄。”
喜妹忍不住笑出声来。
芳芳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你瞎说什么呢!我哪有用那么大的力气!”
松娃嘟囔道:“你上回洗破我的衣服的时候,也说没用多大力气……”
芳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恶狠狠的:“林松娃!”
“你咋那么土?我叫林松好吧,什么林松娃!”松娃条件反射似的回道。
话音刚落,他下线的求生欲便回来了,在寒风中缩了缩脑袋,抬脚就要往自己看准的方向去了:“……不说了不说了,走走走。”
一直没说话看着他俩表演的喜妹腮帮子都笑酸了,要不是怕他们俩都恼羞成怒,她估计都能蹲下去捶地大笑了。
这两人也太好玩了吧!一唱一和有来有往的,一个凶得理直气壮,一个怂得理所应当。
要不是还记得原身记忆中那本书里的描写,她打死也不会想到,两个这样可爱的人,会被二妮那样恶意地看待、揣测,甚至还有看似轻飘飘实则恶意满满的报复。
笑着笑着就不小心想起书中剧情的喜妹顿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林老太从人堆里挤出来,正好瞧见松娃要带着芳芳和喜妹往人堆里挤,连忙上来一把揪住松娃的耳朵:“小兔崽子又把我们的话当做耳边风!说了八百遍了小孩子不准来看杀猪,你自己来就算了,你还带着你小姑和妹妹往里钻!”
松娃踮着脚直叫唤:“啊疼疼疼!奶您轻点……疼……这是您孙子的耳朵,不是猪耳朵!”
“还不如猪耳朵呢!猪耳朵还能吃,你这耳朵长着又不听话,要来干啥!”林老太气呼呼地骂道。
骂归骂,她手上的力气却卸了不少。
松娃向来是个打蛇随棍上的油滑性子,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她的松动,笑嘻嘻地回答道:“一家有一个听话的不就够了?我哥听话着呢!”
言下之意,有他哥山娃在,他用不着听话。
林老太又拧了他一把,才松开手,没好气地道:“说你呢又攀扯你哥干啥!臭小子!”
要按他之前的作风,被拧了肯定又要瞎叫唤了,可他这时候又乖觉得很,委屈巴巴地束手站在一边,只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去瞟林老太,一声不吭。
林老太被他瞅得有些发愁:唉!还以为他又会夸张大喊呢,没借口再揍这个臭小子几下了。
对于挨批评这事,松娃是专业的。
当对面是他妈刘爱红的时候,逃脱挨打命运的要诀就是,能叫唤多大声就叫唤多大声,能哀嚎得多惨就哀嚎得多惨,保准他妈一秒“叛变”。
面对林老太这样的“铁石心肠”的时候,策略就完全不一样了,该哀嚎卖惨的时候就要哀嚎卖惨,该装坚强的时候就要装坚强,能不能顺利“逃生”,就要看他时机把握得准不准确了。
显然,经验丰富的松娃这回再一次成功地把住了他奶的脉,尽管林老太仍旧手痒痒,但她还是暂时放过了他。
“赶紧去把你妈给叫过来,马上就分肉了,她还在家孵蛋啊!”
在家孵蛋是他们这的俗话,意思是说人像孵蛋时的老母鸡一样不挪窝。
松娃佯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没孵蛋,绣花呢!”
林老太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笑骂道:“臭小子还编排起你妈来了,小心你妈捶你!”
乡下地方可没几个人真的会绣花,刘爱红自然也是不会的,这里的“绣花”,跟“孵蛋”差不多,都是一种戏称,意指人在家待着像旧时代的大家闺秀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坐绣房。
松娃顺势跑走,笑嘻嘻地回道:“我走啦!去叫人,二婶她们也得叫吧?保准都给您叫来。”
“多管闲事的臭小子。”林老太嘟囔道,却没有对他说不用叫。
等松娃走了,直面林老太的就只剩下两个“从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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