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弱得吓人,谢怀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体温显然太低。
他抿起嘴唇,走出去把马牵了进来,又堆了几堆雪,试图把洞口封起来挡挡风。黑沉沉的夜色跨过九道山岭,严密地遮挡住了洞中光亮。
堆雪是留不住的,风一吹就散,但宿羽没力气叫他,重新缩回大氅里去。
谢怀身子骨不结实,放在平时,这大氅应该给谢怀,但是眼下实在顾不得了。
两天以来神思紧绷,现在心一松,他反而难受了起来。温暖的狐狸毛皮没有带来一点温度,宿羽混混沌沌半睁开眼,看见自己拢在胸前的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他想把手收回大氅里去,却动不了,手脚完全不听使唤。
是太冷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宿羽心想。
谢怀堆了半堵雪墙,大冬天里居然出了一头汗,扶着墙晕乎了一阵,觉得似乎已经透不进什么风,这才撤身回来,宿羽已经睡熟了,秀气的眉头皱着,嘴唇发青。
他拿袖子一擦额顶的汗,就在宿羽身旁躺了下去,轻轻一按宿羽颈侧的搏动,便张开右臂把人搂紧了,或许可以渡过去一丝温度。
谢怀也累得很,数着宿羽沉缓的心跳,很快就睡了过去。
梦境照例混乱阴暗,金陵漫血,铁马断头,孩童凄厉的哭叫声刺破黎明。城外的血战拱卫着沉默之城,王国的强敌来自刀前也来自背后,一茬茬一浪浪,断续不绝。
而黑森庄严的王城中,正有人捧起新帝的玉冠。锣鼓喧喧,伶人绘成了桃花妆,长生殿的故事正要开场。
谢怀一回头,不知在黑雾中的何处看到了一双眼睛,眉目上挑,浓长桀骜,本该轻佻散漫,却透出死气和沉重。
他端详了许久,发现那是他自己。
谢怀不是头一次和内心深处最莫名的恐惧裸呈相见,但这次他动了动嘴唇,轻蔑道:“滚。”
胸中一窒,谢怀遽然睁开了眼,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了胸前的人。
眼前年轻人的面容苍白清秀,有一半浸泡在柔澈月光中,另一边彻底隐没于夜色。
宿羽居然跨坐在谢怀身上,被推开了也不气恼,甚至是毫无情绪,瘦长的手指抖抖索索地跟衣带纠缠,许久都没能解开,急得喘了一声,被谢怀压住了手背。谢怀惊道:“宿羽?”
宿羽抬起脸来与他对视,眼眶发红,畏缩与狂热交织在瞳底,他艰难地挤出字句,“冷。”
因为颤得厉害,那个字听起来更像一声哽咽。
宿羽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眯了眯眼睛,费力辨认似的,轻声说:“谢怀?”
一怔之下,谢怀猛地坐了起来,拍了拍宿羽的脸,“醒醒。”
宿羽通身上下俱是冰凉,皮肤透出青白,四肢不停剧烈颤抖,牙关都在打战。仓惶得毫无清醒神志的圆眼睛微眯着,眼底蒙着一层模糊的阴翳。
谢怀茫然想起,他见过一个人油尽灯枯的样子,如果开始说胡话,就差不多了。
他不再多言,当下背身挡住风,把宿羽扶稳了,剥开大氅解开衣衫,掌心覆上了那苍白发青的心口,慌乱搓了搓细嫩平静的皮肉,“……宿羽,醒醒。”
连心跳都缓慢得近乎沉默,谢怀心中一凉。
于宿羽来说,那一点温度尚未抵达泵血的心脏,却如同燎热烟花引线的火种,噼噼啪啪闪出一片炫目白光。宿羽难忍疼痛地弓了弓身,喉间突然逸出一段嘶哑蚀骨的低吟。
冷风吹过后颈,一腔冷血倏地沸了起来,谢怀的手猛然僵在了半空。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请问一下见多识广的朋友们!
那个传说中的,脖子以下,不能超过200字,的指导思想,是怎么个主旨内涵啊?
PS.因为昨天去看了电影所以明天可能请假OTZ
第45章 太白雪
寒不能语,舌卷入喉。冷得五脏六腑都虬结作堆,心跳急剧放慢,意识却有一丝半缕回到脑中。温热笼在心口,谢怀就像远古的火种一样令人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