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说：“教我吧。”

大量的知识在这时涌入他的脑海，那些人类远未到达的科技、宇宙的边疆、那些遥远又强大的高等文明，这个古老、浩大、残忍又真实的世界，那些人类永远未曾触及的力量、恐惧，那些一切的答案，以及未来。

“倘若人丧失了此前他赖以生存的锚链，”尼采问道，“他会不会漂移到一个无尽的虚空中去呢？”

他疯了。

那最初也是最终的闪电落到了树上。他试图杀死超人以保全的存在意义、所谓安全、所谓力量与控制，全都在这一刻被推翻，告知他所做的皆是无用功。

超人是什么呢？

他是一个外星人，一个力量强大到足以毁灭世界的外星人，但在地球之上，光年之外，浩瀚的宇宙中，多的是举手之间便能毁灭世界的存在，多的是比超人更强大的高等文明，多的是远远不具备所谓人性的高级生物，他们残戮、统治、毁灭，甚至仅仅是死亡，就拥有比超人大得多的力量影响。

他们还会来到地球。

恶魔、怪物、神明……管他如何称呼那些来自天上的生物，超人是其中之一，但绝非一切，他计划杀死一个氪星人是毫无意义的，甚至于连这个星球的毁灭都是可预见的，而他，莱克斯·卢瑟又究竟都干了些什么事呢？

他能做什么事？

这就是他意识到的，人类是如此的渺小，在整个宇宙面前是如此无力，正如他初见到超人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他强大、无坚不摧，近乎全能，他降临的时候如同神明，而即便他所拥有的一切知识、能力、资本、权力在人类社会中如何的几乎站在了顶点，当面对超人时，那全是无用的。

他对超人的憎恨来自于对方近乎被奉为神明的不真实性，人类总要乐意相信那些高等级的文明是善意的，因为不那么做就无法面对那么强大的力量对人类怀有恶意时他们还能做什么，这种虚假的自我安慰自莱克斯的童年时代起就被证明是错误的，而此刻涌入他脑海的知识更加证明了这一点。

他对超人的恐惧来自于对方确然存在的强大力量，然而卡·艾尔被地球人类教化，他具有人性，他拥有弱点，莱克斯早能自证其的非全能性与非全善性，他所要做的只是向世人展示它，那些恐惧并不真正存在了，超人仅仅具有威胁性，甚至拥有氪石，就能杀死他。

可现在正是当时的恐惧重演。

洛夫克拉夫特是正确的，宇宙浩瀚且残忍恐怖，未知且令人疯狂，而他——人类所拥有的力量无尽渺小，这个文明，在整个世界的真实面前并无任何特殊之处，莱克斯·卢瑟在整个宇宙面前毫无任何意义。

这是无迹可寻的吗？这是有迹可循的。

超人出现的时刻几乎就是对他人生意义的否定，这个被人类当做近乎于神明、救世主的存在，他未曾在他祈求、绝望的时候拯救过他，而当他不相信神明的存在、不相信神明的善意性以后，解救了自己以后，这个被认为是神明化身的存在却出现了。

但在那时，这是可被推翻的，因为超人既不是神，也不是救世主，他更加不是善意的存在。

可是人类文明的意义呢？人类的意义呢？

他曾经试图唤醒人类，类似于思想上的觉醒，他们需要意识到超人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们需要意识到上帝已死，要阻止文明倒退，然而当得到一切的答案以后呢？人类文明上千万年、上亿年的进化、前进、探索之后呢？这在宇宙面前是毫无意义的，而那些对所谓高等文明善意的天真幻想甚至愚蠢得可笑。

但在末日到来之前呢？

问题又重新回到了一开始，他能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你还好吗，莱克斯？”在外面等待的小奥斯本这么问，显然发现了莱克斯表情的不对劲。

“我……”一开口莱克斯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整个人看起来回到了正常，可他的声音还带着轻微的颤抖，“我没事，我要回去换一下衣服，然后把佐德的尸体带过来。”

得到这样回答的哈利怀疑地看着他，很明显莱克斯一点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是莱克斯说得也没错，他现在相当一部分的衣服都湿透了，确实需要回去换一下衣服，而将那个氪星人的尸体带到飞船里也本就是他们一开始的计划。

因此最后哈利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反对的意见。

回到家里以后不可避免地遇见了没有出门的康纳，当然，克拉克在外面，莱克斯也本来说要去国会大厦给超人作证，康纳自然是在家里坐在电视机前看直播，倒是看到国会大厦爆炸的时候担心起了莱克斯的安危，所幸梅茜安慰了他莱克斯当时有事并不在场，才组织了他跑到现场去。

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当然都不可能说莱克斯是被蜘蛛侠绑架了或者是在钢铁侠那里的事情，这导致康纳一直都没有真正放下心来，直到莱克斯回来了，他才没有再继续担心对方的安全问题。

可莱克斯现在的脸色和身上衣服都湿得差不多的样子也实在没法让人放下心来。

“父亲？”黑发蓝眼的男孩担忧地看着他，莱克斯知道他下一句话要问什么，因为他的表情就跟他刚走出飞船时哈利看他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我没事。”他说，和对哈利时的回答没什么区别，“我想先去洗个澡。”

“好……好的。”康纳迟疑地点点头，他大多数时候都不太会对莱克斯的话发表反对意见。

但不论如何，这怎么都不像是寻常现象，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莱克斯露出过这样的表情，所以当他的创造者总算从浴室里走出来以后，康纳还是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金发的科学家看了他一眼，接着朝他挥了挥手，康纳顺从地又走近了一点，然后莱克斯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个动作让康纳有点脸红，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从没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虽然说他们的相处应该已经和正常的父子无异了，不过莱克斯没有过正常的父子相处，康纳更是不那么确定，因此除了康纳主动要求或者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都不太有亲密举动，而这大概算是莱克斯第一次主动的拥抱。

“什么事也没有。”他的创造者的声音从肩膀处传出来，因衣服的阻挡而有些发闷。

作者有话要说：

1“倘若人丧失了此前他赖以生存的锚链，”尼采问道，“他会不会漂移到一个无尽的虚空中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