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雨后初霁见彩虹
那个寒假,下了三场雪,每一次雪夜,我都会想起第一次见到沈星河时的模样,那个毫无形象可言的我因为后怕,哭晕在他怀里。
寒假结束我从老家赶回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
时隔一月,再见到他我什么脾气都没了。他又瘦了,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愈发明朗,即便穿着厚厚的棉衣,也一点都不臃肿。听说过年那段时间整个单位都还在各地来回跑,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我有些后悔自己这些天没有给他一句问候。
“来了。”他先开口。
我笑了笑:“嗯,迟来的过年好。给你带了腊肉,还有他们的水果。”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管他们做什么。”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我能感到他的愉悦。
他的生活,除了工作,便是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了。都说爱屋及乌,我又怎么会忘记这群可爱的人呢。
老王兴冲冲跑出来拉我:“小阳啊,快来看。”
我看了沈星河一眼,跟着老王进去。
一台新的投影仪放在桌上,洁白的墙面上放映的正是年前很火的那部电影《烈火英雄》。
原来我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呢。
我鼻子有些酸,回头去看沈星河,他正定定望着我。
老王看见我揉眼睛,还调侃:“咋还眼红了!”
我“啧”了一声,嘀咕:“飞进去个虫子。”
老王撇了撇嘴,将沈星河推到我跟前坐下,让他哄我。
我听见他轻轻咳了一声:“看电影吧,老王的技术还行。”
他整个人挺无措的,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脖子,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女孩子,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笑,他也笑。
这一笑驱散了这段时间我们之间所有的阴霾,仿若雨后初霁,映出七彩霓虹。
电影由黄晓明主演,颜值演技都在线,沈星河轻轻牵住了我的手,目不斜视的盯着大屏幕,不深不浅的问了一句:“主角很帅?”
我看了交织在一起的两只手,坏心思的在他手心挠了挠:“没你帅。”
再帅,也没有救我于危难的你帅。
再帅,也没有眼底洒满星光的你帅。
沈星河偷偷笑着,胸膛轻微起伏被我尽收眼底。
【柒】生活常常事与愿违,如果我不害怕黑夜
电影没能看完,沈星河他们便被一个电话又召集了出去。
从电话接进来到整理列队结束全程没有超过五分钟,他最后一个上车,转身看我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下次吧!”他跟我说。
我眼睛为什么雾蒙蒙的,一点都不像那个倔强不服输的我。
“注意安全,答应我。”
“好。”
目送他们离开,我没有走。沈银河的办公桌上东西少得可怜,一支笔,一个笔记本,几张洁白的a4纸。
我心血来潮,脑中迸发出一个独属于他的故事,半个时辰洋洋洒洒的娟秀小字落满纸张。
我收走了这个故事的同时,思忖片刻还是落下了两句小诗。
做事情太过投入的后果就是会错过了时间,天黑漆漆一片,单位门口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向来害怕走夜路,如今也不得不自己壮着胆子,特地插上新买的蓝牙耳机,放着我最喜欢的lenemarlin的《aplacenearby》:
youhaveyourspecialplaceinmyheart(你在我心中有特别的意义)
alwaysheavenisaplacenearby(天堂一直很近)
andevenwhenigotosleep(即使我睡着了)
istillcanhearyourvoice(我仍然能听到你的声音)
我时常想,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将学会战胜黑夜,在这个给了我无往不胜勇气的黑夜,在这个有着我最爱的歌舒缓神经的黑夜,只有星光没有恐惧。
生活往往事与愿违,那人穿着黑色的夹克黑色裤子,戴黑色帽子,没有任何破绽的融入夜色。
倘若不是那一把反光的折叠刀,我真的就投入了死神的冰冷怀抱。
我拼尽全力的跑,从路口到学校门口明明不过百米的路程却好似看不到尽头,就在我快认命的时候,我被人紧紧抱住,紧接着刀具刺穿肉体的声音反复响起,在寂静的黑夜如此清晰。
“啪嗒,啪嗒”
有什么东西落在我的脸上,触手抹去一片粘稠。
肇事者看着情况不对逃之夭夭,紧抱着我的人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印象中的月光从来没有那么皎洁过,因为董邵口吐鲜血痛苦的模样太过清楚而深刻。我一遍又一遍的叫着他的名字,直到门卫听到声响,直到很多人围观,直到将他送进手术室。我坐下来看着双手,好红好红,这是董邵的血。
在这种时候,我做了两件事情:哭泣和打电话。
我一遍又一遍的拨通沈星河的手机,一遍又一遍的在机械女音中结束。仿佛只要听着声音静静流着眼泪就可以减轻我的害怕。
我望着手术室的红灯,既期盼着它熄灭,又希望它可以一直亮着,那样我就可以自我催眠。
可是它还是熄灭了,带着我最害怕的消息。
“对不起,刀具从后背直接刺穿了心脏,我们尽力了。”
我走进手术室,看着这个紧密双眼的男人,他最喜欢体面,此时此刻浑身是血,哪里有半分体面可言。
我再也控制不住大哭出来,董邵的母亲哭的更加绝望,她瞧见我便扑上来给了我几耳光,然后对我又捶又打。
我就那么站着,我想不出除了静静站着被打更好安慰她的方法,也想不出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减轻我内心深深的愧疚。
直到有人手忙脚乱的将她拉开,给了我喘息的空间,我晕了过去。
人可以一直睡着吗,如果可以,请让我不要醒来。
在我恢复的第二天,公安人员要我去做笔录,一周左右,那个肇事者便被抓住了。那人从小辍学,常常和街头的混混搞在一块,日常的心思都放在今天偷哪个路人的项链,明天吃哪家店的霸王餐。因为这些琐事从拘留所进了又出。年前正看中一人的金项链,没想到遇见了巡查的来坏事,恰巧我当时和那巡查民警看起来关系匪浅,他心下不满将主意打在了我身上。
他本想吓唬我一下,却被突然出现的董邵惊的慌了神,下手没个轻重最后给自己带来了牢狱之灾。
刚看完派出所那边消息,出门遇上了沈星河,这次的事情并不小,整个县的新闻都在报道,他一定也听说并且知道内情。
在医院的那天我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后来手机关机,再打开有很多个他的未接电话,我没有接沈星河的电话,消息也一概不回复,只是没想到他会来找我。
我们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相对而坐,也相对无言。时间真奇妙,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坐在咖啡厅静静的看着对方,什么也不做。气氛不能再好,我的心里却一片荒芜,苦涩的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违心的笑。
分别的时候,我说:“可能……以后不会去找你了。”
他顿了顿,没说话,嘴唇依旧紧紧抿着,良久他沙哑着嗓音回复:“小姑娘,好好学习。”
【捌】可不可以,给暖阳一盏星河
在x大研究生毕业以后,我没有再继续读博,因着本科和研究生学的都是法学,机缘巧合之下我进入了县下的一所高校做了讲师。
讲的内容多是普法和危急自救,每次给新生上课,都会听到他们对多年前的那件x大事件议论纷纷,而我没有一次将那个案例搬上讲台。
时光匆匆,五年如一日。
当我接到老王的电话之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老王依旧是曾经的口吻,喜欢不分轻重的调侃:“徐讲师啊,最近日子过的不错吧,还记得我老王吧。”
“怎么了。”我语气严肃,屏住呼吸。
他听我如此,叹了口气,仿佛昙花瞬间枯萎,青草荒凉:“小阳啊,你来吧,来把他的东西拿走吧。”
我一直知道,那个有些清瘦的清秀男孩,他那永远散发着光亮的眼睛里,从来都是暖阳。
自我与沈星河分手后,再没联系。听老王说,沈星河是孤儿,他眼睁睁看着双亲死在火场里,灭火救人就是他此生甘愿去做的事情。
老王说沈星河曾经给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兄弟如果有一天没命出来,你就替我上坟。可是后来遇见了我以后,这话就变了,他说:兄弟救人,也救自己,还得留着命娶媳妇儿呢。
最后一次他们去灭火,瓦斯罐突然爆炸,沈星河回头去救人,再没回来。
老王收拾了沈星河为数不多东西,一个纸盒绰绰有余。
还是一支笔,一个笔记本,几张洁白a4纸,还有两套消防服,一套黑色的带着银光条,一套是我熟悉的黄色的。
我抱着纸盒,老王一路送我出来。他拍拍我的肩,气有些不顺:“小阳啊,星河真的是想娶你的,那年x大出事的年前,他就做了打算要退出了,你知道的,退出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可是还是……”
我抱着盒子坐在公车上,打开那个我见过很多次却从来没有打开过的笔记本,扉页上两行遒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正是我曾经写在a4纸上的两句小诗:
“可不可以,让白天与黑夜相遇。”
“可不可以,给暖阳一盏星河”
沈星河在下面落下两个字——可以
至此,我再也不能故作镇静,我默默抽泣,最后眼泪收不住,如同第一次见他之时,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中嚎啕出声。公车路过县中心路段,街道上传来熟悉的歌:
youjustfadedaway(你还是逐渐衰弱下去)
youspreadyourwingsyouhadflown(你已经展翅飞离)
awaytosomethingunknown(离开我去到那未知的地方)
wishicouldbringyouback(我希望能把你带回来)
youarealwaysonmymind(我一直惦念着你)
abouttotearmyselfapart(为我与你的分离而哭泣)
youhaveyourspecialplaceinmyheart(你在我心中有特别的意义)
alwaysheavenisaplacenearby(天堂一直很近)
andevenwhenigotosleep(即使我睡着了)
istillcanhearyourvoice(我仍然能听到你的声音)
andthosewords(你的那些话语)
ineverwillforget(我从未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