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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其余的僧人也不想跟这个杀伐心过重的秦王说话。

气氛有些陷入沉滞。

明夷还想问丝绸之路的事情,摇了摇手 中羽扇,开始询问他们一路走来的路线。

释利房和其他第一次见的人一样,以为这衣裙华贵的少女是秦王夫人,因此不好拒绝,开始温和的说起来这一路旅途。

明夷飞快的将那些地名和记忆中的丝绸之路的对照,确定了大致相似。

如果可以把西域这条道路提前打通,不仅可以通往如今的印度,还可以通向地中海一带甚至更远。

“听闻孔雀王朝除佛教之外,尚且有种姓之说,将人分为四等和贱民?”明夷问道。

释利房有些惊讶这少女听说过此事,却也温和的说道“是。”

紧接着他大致的将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和达利特和分级简单说了一下,并且表达了对达利特也就是贱民的怜悯。

一个纯洁无辜、没有犯下罪孽的婴儿,却一生下来就要受人轻贱、被人奴役,一生不得解脱,这何等悲哀可怜。

讲到这里,这位高僧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但只要将来佛法能弘扬天下,使众生平等,那种姓之说自然也就消失殆尽了!”释利房坚定说道。

“愿大师心想事成。”明夷淡淡的说道。

愿望很好,但明夷对此不抱希望,要知道在两千多年后,印度依旧维持着严苛的种姓制度,时不时就有人因此而丧命。

紧接着明夷又和释利房讨论起了孔雀王朝的战象骑兵,嬴政对此也颇感兴趣,追问了不少细节和孔雀王朝的各种军械结构。

只要不提传教的事,释利房就与秦王之间没有冲突。

作为一个见多识广、行走了几十个国家的老者,和这种人聊起天来非常轻松愉快,而且大多还是嬴政没有听闻过的异国之事,有种大开眼界之感。

一直谈论到夕阳西下,秦王才挥手让这些人告退,并且允许他们暂时在咸阳城中居住,只是不准建立寺庙和传教。

释利房失望之余,又小心翼翼地向秦王提出一个要求。

“之前路过秦国周原之美阳城时,我等梦见释迦牟尼缓步而来,随后当地平地而起一圣冢,因此我等将随身携带的十九份舍利骨埋入其中,以免在接下来的路途中遭遇不测,如今既然已安定下来,求陛下应允我一同伴再去美阳城取回佛家圣物。”释利房说道。

这是小事,嬴政点头应允,并且下达口谕给中尉,让他派一小队人马跟随僧人前去取回。

走出宫门外后,其中一名僧人长叹一口气,用着家乡话对为首的释利房急切说道“这秦王如此苛刻好战,又不易说话,若以后依旧不允许我等建庙传教,那该如何?原路返回华氏城?”

“那秦王不过才接见我等一次,又拒绝而已,你就心生退缩之意!修行数十载,岂能连这点耐力也没有!”释利房斥责道。

僧人立刻双手合十、低头认错。

释利房低头虔诚的念诵了一句佛号,抬头对他的诸位同伴平和说道“当年为弘扬佛法而离开华氏城远渡万里,我就已做好生死置之度外的准备,这一路上生死一线、沙漠强盗没有让我等退缩,如今千辛万苦面见秦王后,就更不应当退缩。”

如今拒绝不怕,拖上三年五载,日日宣扬佛法,总有让秦王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与此同时,咸阳宫里。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那些僧人?”明夷问道。

“你可还好奇那些僧人?”嬴政反问道。

若是姬明夷还对那些异国事情有兴趣,将之留在驿馆,三五日招来宫中叙话也可。

“只是一点隐约的念头而已,我想让他们打通孔雀王朝到秦国的商道,只有乌氏倮一个人去办这件事,终究还是人少了些,至于弘扬佛教,还是免了。”明夷说道。

但怎样让一群信仰坚定的僧人和尚放弃弘扬佛教,而去打通商路,明夷就不知道了。

但不论如何,那些僧人绝对不能在秦国传教!

听了她的打算后,嬴政唇角微扬。

果然是心有灵犀,都不想让僧人传教。

“此事不急,暂且将人安置在驿馆中,等几年后乌氏倮回来再说也可。”嬴政说道。

“那些僧人若是不断恳求你允许传教怎么办?”明夷问道。

“那就再拒绝。”嬴政平静说道。

如今想要传教不怕,拖上三年五载,次次拒绝,总有那些僧人心灰意冷的一天。

第103章

释利房等人完全不知道秦王正抱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敷衍想法,都想拖延到底,把这件事情蒙混过去,正开开心心的在驿馆住下,参观起了这座不逊于故乡华氏城的庞大城市,并且为其而赞叹。

蝗虫断断续续的肆虐了一整个夏日,一直到十月时,达到了虫灾的最巅峰。

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晴朗无云的天空里,密密麻麻的虫蟲飞舞,那黑色的影子几乎飞舞交错了整个天空。

看着这一切,明夷本能的感到毛骨悚然和恶心,感觉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蝗虫怎么越灭越多?”明夷问道。

这一整个夏日以来,嬴政几乎都在日夜不歇的处理此事,而咸阳城中,也每日都有农人拖着一筐一筐的干瘪蝗虫尸体来兑换秦半两和粮食。

“不是秦国的,蝗虫大多都从东方的赵燕二国飞来。”嬴政说道。

因为这些源源不断的蝗虫,今年秦国的粮食还不及往年一半,为了有粮食救灾,嬴政前几日刚刚下的命令,庶民只要缴纳一千石粮食,就给予一级爵位,并且上不封顶,缴纳的粮食越多,爵位越高。

明夷为他的话中含义而眉头紧蹙。

“这么说燕赵两国如今是颗粒无收了?”明夷问道。

“不至于此,总有一些郡县没有受灾,而且还可以从齐国购买粮食……”见她的脸色依旧不好,嬴政话锋一转,不悦的说道“……秦国不也同样受灾了?况且还有瘟疫即将横行,你更应当忧心秦国!”

“我又不是秦国人,何必担忧。”明夷反驳道。

“你非秦人,但朕乃秦王,这数月来为大灾操劳至此,明夷你就不应当关心一二?”嬴政越发不悦的说道。

“我……”

明夷直觉想要反驳,却又一时半会儿找不出精准的语言说出口。

说什么?说没必要关心他,但现在要划清关系似乎也有些晚了。

明夷想了想,试探着说道“陛下真是辛苦了,还望保重身体。”

“敷衍!这些话朕隔三差五就在奏章上见到。”嬴政不满意的说道。

“那陛下想我怎么说?”明夷问道。

“何必说些虚话,明夷自当身体力行的关心一二。”嬴政语气平静的试探道。

还挺得寸进尺的嘛,明夷沉默一下,目光古怪的认真端详起面前秦王来。

嬴政唇角微微含笑,坦然自若的任由她打量。

一身玄黑色王袍的秦王屹立在城墙之上,漆黑长发规整的束缚在发冠之内,鼻梁高挺、眸光深邃,五官俊朗且毫无瑕疵。比起几年前刚刚继位时还有些年幼的少年,如今的嬴政显然已经随着身体渐渐长成而越发气度非凡,仅仅是平静屹立在原地,也有不容忽视的威严气场。

明夷若有所思。

如果睡了这样的秦王,非但不吃亏,而且还称得上是血赚,只是睡完之后恐怕会有麻烦。

还是再等等合适时机的好。

姬明夷久久不曾回话,嬴政也不以为意,牵过她的手往城墙下走。

所幸这种遮天的蝗灾持续两日之后,在农人的大力和冬日来临下,蝗虫也开始渐渐的减少。

然而咸阳的官吏还没有松一口气,瘟疫就紧随其后席卷而来,这疫病以一个极快的速度在整个秦国蔓延开来,造成死伤无数。

去年发生的旱灾,一直到今年的蝗灾和瘟疫,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般,这接连不断的打集中让秦国的大部分底层庶民终于承受不住,从最南方的巴蜀之地到北方的雁门郡,每一个治下的郡县村庄里饿殍遍地,大量的难民开始涌入大小县城的街头,挨家挨户的乞讨。

感染疫病的人混杂其中,又间接地导致了更多人病死感染。

这些难民当然没有用来通行的验传,但在生死关头,谁还顾及得了这个,要知道被小吏抓到没有通行证明,然后再丢入牢中和修城墙,也好过在收成粮食根本不够生活的村庄里等死。

在这种混乱当中,秦王飞快启动了之前预备的诸多手段。

咸阳宫中传出一道道王令,首先强迫了各地的官吏再次加强检查流民难民的验传,如果没有确切公务,则必须待再所在郡县不得走动,违者处死!

这道王令在引来一片骂声的同时,却也有效遏制了瘟疫的流传,而与之伴随的,是在一年多以前就断断续续运送到各地郡县的石灰从仓库中拿出,郡守官吏按照吩咐掺水以后泼洒在每一条街道和人烟密集的地区,并且强迫把所有得了瘟疫的人单独生活在某一个地区,任何身体健康的亲人都不得探望。

咸阳城中,太医令的诸多医者乘着快马离开,然后奔波在各地给人看诊。

秦王下令减免了不止一个受灾严重的郡县粮食赋税,其余各地也根据灾情多多少少有所减免,之前库存中收存着最后一点粮食也终于在此刻放出,根据各地的灾民数量多少而分发救灾。

在秦王这样强硬有效的手段下,混乱的灾情虽然还未结束,却终于渐渐控制。

这两年的秦王处理大灾的手段之高超熟稔,令人心生叹服,秦国上下也终于不再议论他以往的“暴虐”事迹,开始夸赞起年轻秦王的英明。

当然,这英明是有代价的。

咸阳宫里,秦王已经连续数日只睡两三个时辰了,而距离上一次完整睡一觉,已经间隔半个月了。

即便嬴政是正值精力充沛的年纪,也不免得显现出几分疲倦来。

所以当明夷见到嬴政在百忙之中抽空出来亲自找自己时,不由得有几分惊讶。

“这个时间陛下不是刚刚下朝?”明夷笑问道。

而下朝之后要马不停蹄的处理奏章和召见大臣议事,总之绝对没有时间来找她。

嬴政似乎刚一下朝就走来,因为身上华丽的黑色王袍还没有换下,而不是穿一身普通的便装。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话,表情平静,如同在大臣面前一样,将所有的思绪压制在冷淡平静的表情之下,让人看不出端倪。

明夷在这神色中感觉出异样。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明夷认真了表情问道。

嬴政思索一瞬,决定单刀直入的说。

“你母媪得了疫病。”嬴政说道。

明夷表情空白了一瞬间,惶恐像潮水一样蔓延在心里。

“医者已经前去诊治,马车就在宫外的夹道停留等待,你现在即可出宫去探望。”嬴政简洁的说道。

“怎么会……”明夷不安的喃喃说道。

嬴政伸手,安抚似的划过她的脊背,那一闪即逝的温暖让人留恋。

“太医令医术高明,你母媪的病可以痊愈,不必担忧。”嬴政简洁说道,声音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平静。

说完这句话后,嬴政转身离开,脚步不停的走向寝宫接见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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