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走进楼里,因旁边总有佣人经过,并没有太尴尬。
阮苏对他介绍洋楼细节及摆件,心中则在猜测着他的意图。
一个富有的单身男子,屡屡主动接触别人的姨太太,总不可能是为了友谊。
他经营的行业与段瑞金没有交集,自然也不会为了生意,那还能为什么?
逛完一楼来到二楼,一对男女抱在窗边耳鬓厮磨。
他们对视了一眼,阮苏提议:“我们下去吧,可不要打扰了别人的好时光。”
“为何不上去?”荣闲音指了指三楼。
“那是段先生的办公场所,我平日也鲜少上去,怕是不便带你欣赏了。”
“无妨。”荣闲音眼中含着笑,低声说:“我此刻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与你说几句话。”
“什么话?”
他不肯说,轻轻拉住她的袖口,往楼上走。
阮苏好奇他的目的,回头望了望,见没人注意便上去了。
三楼是独属于段瑞金的地盘,除打扫外很少有人来,地板光可鉴人。
阮苏没带他进房间,站在走廊上问:“现在能说了?”
荣闲音笑了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锦盒,递到她面前。
阮苏看了眼,“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便知。我前段日子去选货,见到它时便想,世间只有阮老板的灵越风姿才配得上它。”
阮苏半信半疑,打开盖子,里面是枚碧蓝色的宝石,用白色金属镶嵌成了鸡心型吊坠。
宝石质地纯净,颜色极佳,宛如敲下了一小片天空。做工又精致,款式又新颖,看着就知价值不菲。
荣闲音道:“眼下大家都时兴戴金刚石,我认为太单调了些。这是上好的克什米尔矢车菊蓝宝石,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阮苏喜欢锦衣霓裳,喜欢金银珠宝。这么好看的宝石摆在面前,说不心动是假的。
只是相比不明不白的接受别人的豪礼,她更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买。
将盖子盖上,她推回去笑道:“荣老板有心了,不过我首饰已经多得戴不完,还是将它送给更需要的人罢。”
荣闲音反握住她的手,靠近了她,高大的身材遮住她大部分视野。
“阮老板,阮太太……你就如此狠心,一次礼物也不肯收么?”
“荣老板,我知道你豪爽,可是犯不着做些无用功呀。下面有许多美人等着你呢,就别在我身上浪费工夫啦。”
阮苏拍拍他的肩,借助身高优势从他胳膊底下钻过去,怎料一抬头,就看见段瑞金站在楼梯口,手里拿着个漂亮的盒子,怔怔地看着她。
“二爷……”
段瑞金回过神,嘴角扯出一抹讥嘲的冷笑,将盒子往墙上一摔,快步下楼,转眼就走没了影。
盒子滚落在地,一只钻石手镯露出半边脸来。
阮苏忙捡起它下楼追,荣闲音这个罪魁祸首依旧淡定,朝书房门看了眼。
他抬起脚,还未迈出步子,阮苏又拿着盒子快步跑回来,推他下楼,嘴中骂道:
“荣老板啊荣老板,你可是害惨我了!”
第27章
二人下了楼,段瑞金已自行驾车而去,姗姗来迟的段福与几个佣人站在大门外眺望,一脸担忧。
阮苏跑到他身边,伸出手急催:“快!给我车钥匙!”
段福拧着眉,“你要做什么?”
“追他呀,快点!”她瞥了眼一旁的荣闲音,想到他刚才奇怪的举动,压低声音道:“你帮我送他回去。”
段福被两人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心想自己什么都不知情,追上去也是白追,不如把机会让给她。
他掏出一把车钥匙,阮苏拿过去便上了车,发动引擎冲出段公馆的院门。
荣闲音要跟,段福移过来挡住他的去路,不卑不亢地说:
“荣老板,今日宴会恐怕无法继续了,不如让我安排车辆送您回府?”
荣闲音的手垂在长袍袖中,掌中握着那枚送不出去的蓝宝石吊坠,温润的凤目中闪过一抹晦暗的光,几秒后抬起头,脸上已挂上一如既往的温润微笑。
“不必了,我的司机就在外面等我。”
段福冷淡地点点头,“那就不多送了。”
荣闲音离开了公馆,其他宾客们也识趣的自行离开。
段福安排人打扫草地,自己则站在院门外,望着段瑞金离去的方向放不下心。
那女人追过去有用吗?找得到二爷吗?他并不很信任她,于是又找来几个下人,开了两辆车出去,配合寻找。
与此同时,阮苏独自一人开着车,在寒城的大街上游荡。
她在现代社会考过驾照,也开了一年车,技术还算过关。但民国的汽车与以前驾驶的略有区别,她不敢开快了,用二十码的速度匀速前行。
本来是能看见段瑞金的车影的,可是突然有队巡逻警路过,将两辆车一前一后的隔开。
等那队人走开后,段瑞金便不知所踪了。
阮苏知道他是不愿让自己追上,但今天哪怕不吃不喝不睡觉,她也得把话说清楚。
把着方向盘,她满城寻觅起来,目光从每一个过路的人脸上扫过,只恨不能多长出十双八双眼睛才够用。
这一找,就从阳光明媚的下午找到了晚上。
天黑之后,没有居住证明的人都被赶出城去。除几条最为繁华的街外,其他地方几乎看不见人影。
阮苏开在一条不知名的路上,两边都是平房,路面坑坑洼洼,也没有路灯,只能靠车头的两盏灯照明。
耳边时而听见古怪的猫叫,怪渗人的。她有点想回去,多喊几个人一起来找,正要调转车头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前方的景象。
那里是一座废弃的旧式学堂,学堂外有一片空地,一堵墙。
汽车停在空地上,一个修长的人影站在墙前,定定地看着上面用黑墨书写的大字——四海变秋气,一室难为春。
大字被销毁过,看起来非常斑驳,但是残留字迹已足够透露出书写人当时的悲怆。
凉凉月光落在字迹上,也落在那人的白衬衣上,光滑的布料折射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模糊了他凌厉的轮廓。
阮苏把车停在路边,快步走了过去,站在他背后轻声喊:
“二爷,回家吧。”
段瑞金回头瞥了她一眼,眼神十分冷酷。
她想先把他劝回去再说,强打起笑容,又靠近几步,拉住他的手腕晃了晃。
“跟我回去好不好?我都找你一个晚上了。”
“你一个人这么晚出来,不怕?”
她自信地笑了起来,拍拍从不离身的手袋,“不怕,我带了你送的宝贝。要是遇见那图谋不轨的人,将这宝贝一亮,他怕是要反过来怕我呢。”
自从离开段公馆后,段瑞金想了很多。
这女人是个不安分的,跟谁都有说有笑,而自己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对方自然是越专一越好。
他或许该换一个对象,世界这么大,谁敢说就一定找不到第二个能让他心动的女人呢?
至于眼前这个,她喜欢自由,那就放她自由。估计自己一开口,她就开开心心一去不回头了。
他本来已作出决定,回家便休了她。可此时听着她声音,看着她的脸,别说下休书了,他几乎想将她勒进自己的骨肉里,好永生永世不分开。
“阮苏……”段瑞金开了口,嗓音过分低哑,听起来与平日很不同,“你有对人动过真心吗?”
阮苏不解地扬着脸,“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
他对她动了真心。
段瑞金仍是无法说出实话,垂下眼帘摇摇头,“算了,回家吧。”
他朝汽车走去,阮苏突然抓住他的手,令他诧异地回过头。
她个子矮,与他对视时须得仰头,此刻眼中又正好倒映着月光,看起来就像身怀爱慕的女孩,即将对心上人告白。
“其实……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想过很多很多次,只是无法回答。”
段瑞金眉心微蹙,沉默地看着她。
她松开手,抓了抓脸,视线落在一旁的空地上。
“你我应该都明白对方的心意,坦白来说,我确实很喜欢您,第一次见面就喜欢。如今的您很好,我根本挑不出不好的地方,可是世事无常,谁能预测得到将来会如何呢?”
她停顿下来,吁出一口长气,然后抬起眼帘,眸光盈盈,“二爷,相爱之人最后变成两相厌,甚至变成仇敌的故事天底下从来都不缺,不如趁着大家都年轻,将这段记忆封存了。等日后你我各自子孙绕膝,坐在椅子上晒太阳时,还能将它翻出来,回忆对方美好的容颜,而不是丑恶的嘴脸,您说好吗?”
段瑞金看着她的小脑袋瓜,从未想过她会如此悲观,她不是买到一件漂亮衣裳,都能开心好几天的人吗?
她的悲观究竟从哪儿来?又为何笃定二人一定没有好结局?
他眉心皱得愈发紧了,声音低沉得快听不清。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如果我说……我想尽办法也要跟你在一起呢?”
阮苏沉默了几秒,忽然拉开他的车门,笑盈盈道:
“那您更应该跟我回去了,咱俩今日便行了那周公之礼吧。等您享用完就会发现,我也没什么好的,不过是个贪生怕死、好吃懒做的人罢了,与那满大街的女人并无不同。”
段瑞金生起气来,因为讨厌她如此贬低自己。他快步走过去,按住她的肩,白皙的手背暴起青筋。
“我若是只想睡你,何必等到现在?既然已经把话说破了,就别来这些弯弯绕绕的。我问你,到底肯不肯留下来当这个段太太?”
阮苏感受到男人压倒性的力气,下意识挣扎了两下,根本挣不开。
她看着他修长的手臂,很想在上面咬一口,冷冷嘲道:“你早就有段太太了,人家天天在晋城等你回家呢。”
段瑞金愣了一下,眯起眼睛,“你介意的原来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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