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天声财务公司的案子,朱开旭和经侦队的女队长商量后,决定分两头行动。首先由经侦队派人打入公司内部获取资料,禁毒支队一大队搜集在柯木佛即将营业的赌场信息。
朱开旭之前跟戴兴宁一起处理这个案子,这次也首先找到他。两人驱车前往,朱开旭一边开车一边说着赌场信息,戴兴宁一言不发。
朱开旭问他怎么了,为什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戴兴宁迟疑再三才问:“二大队的队长纪还彬,和财务公司的老板邱天声相熟,这件事你是不是没有上报?”
朱开旭脚下油门一滑,差点和前车撞上。他赶紧在路边停车,瞪大眼睛瞧着戴兴宁。
那天他亲自质问纪还彬,对方只承认在财务公司确实有认识的人。现在几天刚过,戴兴宁竟调查出纪还彬认识的人就是邱天声。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的?”向来嘴皮子利索的朱开旭竟结巴起来。
戴兴宁拿出手机递给朱开旭,手机里是几张明显偷拍的照片,前景被桌布挡住,后景是温暖的灯光,照片里纪还彬和邱天声相对而坐。朱开旭两个指头放大了照片,仔细盯着邱天声的脸,戴兴宁的手机也不知是什么牌子的,拍的特别清晰,朱开旭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右边眉毛下面,有一颗痣。那并不相熟的男人,凝望着对面的纪还彬,脸上一抹微笑,美好而浪漫。
“那天我跟踪他们,发现他俩私下聚会,但最后不欢而散。你早就知道他们相识,为什么隐瞒不报?”戴兴宁质问道。
朱开旭有些晃神,觉得自己面前的人,并不是刚入队一年的年轻警员。大脑里充分整理信息、理清主次后,朱开旭平静地问戴兴宁:“这件事,你告诉唐局了吗?”
戴兴宁脸色难看地回道:“你需要我现在告诉唐局吗!”
朱开旭心情沉重,却讪笑说:“如果照片能定罪,越城的监狱早就人满为患了。”
“朱开旭!”
戴兴宁愤怒地叫了一声。他以为朱开旭会为此解释,不想对方却拿出轻浮的态度。
“好,既然你和纪还彬都不上报,那就我来告诉唐局。”
戴兴宁正要拨通唐毅礼的电话,朱开旭手快抢过手机,刷刷两下删除了照片。他把手机扔还给戴兴宁时,小年轻真的气急了,二话没说解开安全带立刻下车。
“你给我站住!”
戴兴宁还置气地往前走,朱开旭也下了车,拿出少见的威严吼他:“如果你再走一步,我就以违抗命令、顶撞上级让你休假!”
戴兴宁听了这句停下脚步,转身生气地问:“你包庇同事,隐瞒纪还彬和嫌犯的关系,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吗,朱、队、长?”
他那句“朱队长”故意声调上扬,讽刺意味呼之欲出。朱开旭却不生气:“纪还彬向我保证不会参与财务公司的案子,我就信他。”
“哼,你跟我谈信任?”戴兴宁嘴角一挑,“那你知不知道,高修旸去警校当教官前,让我跟着你好好干。可现在呢?他去贩毒,你知情不报,我该跟着谁好好干,我该信谁,你告诉我?”
戴兴宁大声质问着,眼角都在抽搐,比他大了好多好多岁的朱开旭,这一刻竟无言以对。他突然想起自己第一天去越城警察学院报道时,曾跟高修旸说过一句话。
彼时朱开旭还听不懂粤语,人事处主任的叮嘱一句不懂,好容易遇见会说普通话的高修旸,憋了许久的朱开旭,叽里呱啦跟崩豆似的说了一串京腔。
高修旸听完两眼无神地说没懂,朱开旭乐着跟他说,人一天中95%说的都是废话,我刚才说的全是那95%里的。
朱开旭回忆了半天,然后意味深长地对戴兴宁说:“你来禁毒支队也有些时间了吧。什么话该听、什么话该信,就算我做到队长这个职位了,很多时候也依然拿不准。”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听到那么多话,大概就是被人骗骗,再骗骗别人。
朱开旭打开车门示意戴兴宁上车:“好在你的路还长,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你信不信你的队长,信不信你的同事,呵呵……”
他唇边泛起一丝苦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则有,不信则无。当朱开旭在戴兴宁的手机照片里,看见邱天声脸上的痣,看到他对面坐着纪还彬,朱开旭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一直觉得邱天声眼熟。他终于想起来,五年前越城警察学院的大操场上,邱天声也是这般脸上泛着笑意,真挚地看着纪还彬。
那天晚上纪还彬喝多了,把朱开旭错当成付南风,对他说今天有个朋友来看自己,是打小长大的朋友。
五年后纪还彬向朱开旭告白,向他保证不再参与财务公司的案子,却隐瞒自己和邱天声的关系,却背地里偷偷和邱天声见面。
朱开旭记得前几天纪还彬说,“朱教官,跟我在一起吧”;他也记得五年前纪还彬说过那个发小,“我默默喜欢他好久了。”
到底是谁的谎言,让听的人,当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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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修旸在豪华的私人别墅住了一个星期,慢慢搞懂了付千城和付南风的关系。
付千城白手起家,在马来西亚富甲一方。男人钱多了自然花心,娶了四个老婆都离了婚。之前看到的浓妆女人,是付千城第五个老婆,两人相差22岁。
付南风是付千城第一个老婆的孩子。那时付千城在越城做生意,混黑道,年纪轻轻,和漂亮姑娘草草结婚。老婆生下付南风后,付千城因贩毒跑路,逃到马来西亚再没回来。
这之后就有了性格扭曲的付南风,就有了越城警校和高修旸的相遇。至于后来为什么付南风中枪却没死,付千城又是如何找到付南风,大宅里的人一概不谈。
付千城年轻时对婚姻、女人、后代毫不珍惜,现在年纪渐长,虽有玩心也抵不过一把身子骨。他身边只有一个儿子付南风,面上对他不亲不近,却把开拓越城的业务都交予他,可见用心良苦。
从最初北去夜总会小规模贩毒,到之后南美交易,再到现在为付南风操办地下赌场,付千城可谓手把手教着儿子“做生意”。虽然南美交易最终失败,付千城并没怪罪。对他来说,损失的不过是货源和金钱,让儿子在成长中戒骄戒躁,稳扎稳打,才是最重要的事。
付南风12月即将在越城开业的地下赌场,也是付千城一手筹办。从接洽、融资、入股等琐碎的商谈到最后落成,一共准备了两年。地下赌场有个非常霸气的名字,叫“千风”,取自付千城和付南风的名字,参与投资的有军火商、企业大亨、黑道大佬等等。
这些人都是看准付千城的名号,赌场里干什么勾当自然没人关心。只要最后有钱赚,挂在付千城名下的,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在大宅住了一个星期后,高修旸跟着付南风、付千城、单秋易等人,参加了一次酒宴。
酒宴在马来西亚著名的first world hotel举办。来自各界的名流人士,女人们戴着闪亮的珠宝,璀璨光芒缠绕着她们的脖颈;男人们穿着长礼服,肥胖的凸起的肚皮,并不能阻碍他们聊着价值上亿的买卖。
宽大的墙壁,柔软的地毯,一张张照耀得通亮的桌子摆在主宴厅。桌上铺着白色桌布,银茶炊和瓷茶具在灯光下闪亮。美食、葡萄酒,还有各式各样的小银钥,高修旸站在会场里,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他穿着崭新的礼服,头发梳得工整,高大的身材引来女士侧目,但两手放在裤线旁拘谨的样子,一下显露了他的出身。
单秋易走过来拍了拍他说:“怎么了高警官,眼花了?”
高修旸听得出单秋易的嘲笑。他记得离职禁毒支队去北去夜总会时,单秋易曾说,会让他赚的钱买下整个北去夜总会。
他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来到马来西亚后,宫殿般豪华的大宅已经闪瞎了他的眼,这奢侈华丽的宴会更是前所未见。
高修旸突然问:“这一场宴会,得花多少钱?”
单秋易笑得盎然,指指主宾位置的付千城。他小了尽二十岁的老婆穿着低胸礼服,谄媚地挽着他的胳膊。
“这一场宴会花多少钱不要紧,要紧的是,大boss笼络了多少关系。”单秋易攀着高修旸肩膀,一个个指过周围的人,“那个穿蓝礼服的,是布城1最有钱的商人,身家过百亿;那个穿露背裙子的女的,在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念书,她老爸是马来商业部长;还有你后面秃顶的老家伙……别特么转头,他是警察局第三把交易,整个吉隆坡的警察都归他管。”
单秋易说了好多名字,高修旸都不认识,却耐着性子一个个辨认,他知道这些人以后会是付南风的朋友,或者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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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布城是马来西亚三个联邦直辖区之一,是马来西亚的联邦行政中心。
2不能剧透,但还是想提醒大家,这一话里的人物关系也很复杂,等大结局所有人的身份都揭秘以后,大家可以再重新回来看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