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忠明道:“殿下,不可……”
确实如那人所说,再靠近则不大安全。
裴妙珩扬手止住了严忠明的话,道:“我已经决定了,不必多说。”
第87章
平阳的堤坝已经被冲垮十分之一, 召集而来的百姓们正拼力补救,泥沙、雨水河水浇了一身,令他们狼狈不堪。
甚至有些百姓必须处于最前方施救才能想办法修筑堤坝, 他们腰间拴着绳子, 否则一着不慎没准就会跌入河流里,继而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慕书玉和裴妙珩的身边有下人和狱卒保护,就算靠近查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可百姓艰难的模样却映入两人的眼里。
平阳府丞孙大人在享福, 受苦的永远是百姓。
偏那带路之人还说:“殿下, 慕大人,这堤坝的情况还算良好,只要尽快修筑补救, 水患就绝不可能发生。”
慕书玉转头, 淡淡道:“孙大人是不是已经向陛下奏请赈灾的银两和粮食?”
“没错, 孙大人心系百姓,迫切希望水患赶快过去, 百姓们也能得以安生度日。”
慕书玉收回眼神,转而对裴妙珩道:“殿下, 书玉看完了, 我们这就回去?”
“回吧。”
重新回到住处,换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后, 慕书玉打着伞再次来到裴妙珩所居住的院落, 敲响房门。
“进来。”
裴妙珩在房间里, 严忠明也在一旁, 桌上放着两杯热茶, 一杯属于裴妙珩, 另外一杯显然是为慕书玉准备的。
他是料到慕书玉会来找他, 待慕书玉进来, 让她先饮用茶水。
“暖暖身子。”
“谢殿下。”
慕书玉坐下后喝了两口,就把她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开,道:“殿下,平阳水患有问题,那孙大人也有问题。”
严忠明不禁挑了挑眉,见自家殿下面色不变,他道:“慕大人何出此言?可是发现什么了?”
这平阳水患不是被控制的还行么,哪里出现不妥?
慕书玉道:“这事儿要从殿下借我人手调查姚咏说起,姚咏一家为分支,却迫害我娘,占据家财和府邸,我自是想要报复的,便得抓住姚咏的把柄才行。”
裴妙珩:“孙大人曾在工部任职,后来才被调来平阳担任府丞,孙大人与姚咏相识。”
“是的,殿下。”慕书玉点头道:“我在调查姚咏时,发现他有一笔银子进账的来路不明,数目不算巨大却也不小。”
“顺着这一条线索派人查询,发现这一笔银子的来路正是孙大人。”
官员私底下的交易也有,若不摆在明面上,这其实都不算什么,毕竟又不是结党营私、密谋之类的大事。
偏偏慕书玉要报复姚咏,想要抓到他的把柄,而她手中又有原书剧情作为参考。
很快,慕书玉就找出平阳这一剧□□件。
孙大人比姚咏的官位高,却要送银子给姚咏,这是为什么?总得有原因吧。
慕书玉指着她带来的一些资料说:“殿下请看,这都是平阳近年来发生大大小小水患的记载,有些甚至不能称之为水患,只是河水高涨罢了。”
“等到多雨的季节过去,这河流自会平息恢复。”
“但是每一次,无一例外,平阳的堤坝总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损毁,超过一定损毁,恐堤坝被冲垮危急百姓,朝廷就会拨款修筑赈灾。”
“可下官查看了平阳所属的地理位置,又去查询了一下平阳周围县城府州的情况,这些地方的水患情况皆比平阳要小,甚至没有发生。”
“比如这顺阳,位处平阳河水的下游地点,水患的情况却比平阳要轻许多,近来一两年因为河渠堤坝修筑的成功,水患几乎没有发生了。”
裴妙珩目光深沉,道:“慕状元的意思是说,孙大人很可能差人故意损坏堤坝,造成河水冲垮,继而向朝廷奏请拨款赈灾,好贪污部分赈灾官银?”
严忠明闻言,倒吸一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孙大人的胆子真可谓是太大了,万死难辞其咎。
慕书玉:“书玉只是大胆猜测,这一点还需进一步查明,不过,若这位孙大人有问题,姚咏怕是也有问题。”
“恐怕,这平阳的堤坝在建造之时就留下了‘隐患’,是人故意为之……”
平阳的水患不常发生,就算有,一般也不会造成严重的洪涝灾害,就像孙大人之前所言,堤坝被冲垮小部分,只要及时修好便可。
孙大人借由堤坝的损毁向朝廷要赈灾银和粮食,但这其中有多少切实用在修筑堤坝和施粥上就不得而知了。
他贪污下银子,又保证了水患不会泛滥危急百姓,既有钱又有功劳。
此等“好事”,怕是孙大人一直想要做下去。
慕书玉现在只是一个从六品小官,想要查明情况不可能指望着她来做,这件事情就得裴妙珩来才行。
而慕书玉相信以男主的谋算和实力,弄清楚平阳水患的问题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和阻碍。
慕书玉倚仗的是,裴妙珩信任她所说的话。
天晟帝只是让裴妙珩探查平阳水患的情况,治理自然有平阳的官员负责,他们在此地停留五日后,便启程回京了。
临走前,孙大人一脸笑容的目送他们离开。
慕书玉回到京城的第三天,裴妙珩入宫一趟后,翌日一早,他带人再次前往平阳。
与此同时,工部员外郎姚咏一家被查抄下狱,和亲人选之一的姚晴当天就被从宫里送出,也一同落入狱中。
拔出萝卜带出坑,另有官员也被卸职查办。
一时之间,因为天晟帝的震怒,京城里风声鹤唳,就如同水面倏地被抹平,安静不已。
待裴妙珩押送孙大人等一众参与的犯人回京后,天晟帝开始清算罪责,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示众的斩首。
平阳水患乃是人为,本可修建坚固的堤坝避免灾害,却因为几人之私,致使百姓们劳苦艰辛,部分村子田地被毁,村民无家可归,只得靠施粥度日。
若堤坝牢固,可抵挡水患多年无忧,村民们又何至于如此。
孙大人等官员同流合污,官银和粮食被贪污大半,罪该万死。
至于姚咏,当年参与修筑堤坝之事,却故意偷工减料,与孙大人谋划利用水患敛财,也罪该当诛。
慕书玉则有觉察到水患问题下事实的功劳,理应奖赏,便自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官升一级,为正六品神乐署署正。
神乐署是管理祭天时演奏古乐的地方,也就是专门用来培训祭祀乐舞人员的机构。
乍一听,神乐署与慕书玉这状元应该没有什么关联才对,毕竟她当在翰林院任职,怎么能去管理乐人舞人等。
只是,一来慕书玉确实于平阳水患一事有觉察功劳,升职这一嘉奖不算不符过高,二来,则是慕书玉到底年纪尚轻,才成为状元没多久却又马上升职,说不定遭人嫉恨。
而朝堂暂时也没有合适的官职给他,不如领一闲职。
毕竟慕书玉现如今也正在跟随着崔澜重编《万愙图录》,这才是主要的,待《万愙图录》重新编好,便可从神乐署调职离开。
是以,天晟帝就赐予了慕书玉这嘉奖,不是不看重,反而正是为慕书玉往后前途的考虑思量才如此。
这也让一众察觉出陛下意思的官员们越发感受到陛下对慕书玉的看重。
不过,这慕书玉也是厉害,居然能够从蛛丝马迹就敢推断出平阳水患一事其实隐藏着问题。
他顺着姚咏这条线一直调查寻找,还真被他借助殿下的力量,不仅扳倒了姚咏,还将平阳府丞孙大人也给弄下狱了。
此子心思着实不容小觑。
慕书玉有奖赏,裴妙珩自然也被天晟帝记下一功劳。
裴奕和裴召淖处理完泥石流滑坡的事情回来,功劳倒是不怎么显眼了。
“工部员外郎姚咏从关系上来看也算是我堂舅舅,他要行刑了,我怎么说也应该来送他一程。”
看守天牢的狱卒放行后,慕书玉跟随着领路人来到了关押姚咏一家的牢房外面。
“慕大人,就是这里了。”
“多谢。”
带路狱卒离开后,慕书玉走近两步,看向牢里的姚咏一家,严格来说,他与姚咏接触并不算多,还不如当初在国子监里与姚子潭的相处呢。
所以,在那狱卒走后,姚子潭猛地起身冲到牢房铁栏处,伸手要抓慕书玉,怒喊道:“你,是你害了我们!”
慕书玉忍不住笑了:“难道你们一家下狱不是因为你爹胆大妄为欺瞒陛下,对堤坝工程都敢偷工减料,致使一地水患为祸么,怎么倒成我的错了。”
“我只不过是拿回本该就属于姚家的东西,你们旁支占据多年,该还回来了。”
“当然,还有族中那群当年参与此事的老人,他们已经在京城享受够了福气,再多恐怕承受不住,也是时候回乡下养老去了。”
姚子潭到底年少,被慕书玉三言两语气得说不出话来。
姚咏来至他身旁,眼神死盯着慕书玉道:“我最不应该就是小看了你,仅凭我与孙大人的银两往来,你就推断出堤坝可能有问题……”
“想要抓住你的错处,自然要调查你,平阳堤坝是你参与修建,孙大人曾与你是同僚,都在工部当值。”
“而每一回平阳水患修筑堤坝的事情也都是你在处理……表面做的隐蔽,实则处处有关联。”
慕书玉看向他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道理,堂舅不会不懂吧,你做错了事情,就会令人有空子可钻,怪不得旁人。”
“不过,陛下到底网开一面,不至于诛你九族,无辜人等尽皆流放,姚家的女眷我会给予一些关照。”
“算是,看在姚家与旁支到底有血脉关联的份上。”
姚咏扯了扯嘴角,道:“你有这般好心?”
慕书玉压低声音,道:“我问你,我娘进伯府,这其中有没有你的手笔?”
“如何回答,不然……”
慕书玉看了姚子潭一眼。
而姚子潭根本听不明白慕书玉到底想要干什么,还在叫嚣着。
姚咏一巴掌将儿子拍去后面,腮边的肉颤动。
半晌他道:“没有,不是我害你娘,你外祖父外祖母遇害也与我无关,我只不过是在事后……落井下石,占了你们一家的东西罢了。”
“不是你,那是谁?”慕书玉心一动,问:“我外祖父遭人陷害与谁有关?”
姚咏望着慕书玉突然笑了起来,道:“那人你得罪不起,伯府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