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五年来,为了治陈泽的病,陈家父母陆陆续续把地转了出去。即便如此还是不够,夫妻俩又腆着脸在全镇到处借钱,总归是入不敷出。
没了赖以生存的地,夫妻俩又将近退休的年龄,在本市根本找不到工作,即使有薪资也低得难以想象。
最难的时候,连便宜的口服药都买不起。
好在陈泽一向乐观,即使过程中自己逐渐从还能勉力行走到只能借助辅助工具再到无法独立起身,他还是用非常积极的态度安慰着自己的父母,捱过了那几个月。
后来夫妻两人在朋友的介绍下开始跟着包工头跑全国各地的工地,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在大太阳下底下卖力气活,但收入总归是多了些。陈泽被托付给叔婶照顾,全家人聚少离多。
双方交换了一下信息,都陷入了沉默。
黎娜在陈叔讲述的时候就已经哭了一遭,小姑娘眼圈发红,现下听到简述简短地概括了下陈泽真实的想法,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一向活泼的王敛也鼻头发酸,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苦了。”
林森下意识的发言表达了所有人的心声,也打破了沉默。
黎娜拼命点头,又和简述确认,“简哥,陈泽真的一点儿也不愿意接受救助吗?”
“他说要想想。”简述的声音也有些低沉,“不过陈泽没有拒绝将他的事情公之于众,我也想再试试,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
陈泽的消极或许是来源于长期的独居和拖累他人的愧疚,简述模糊地意识到:至少在最开始,他确实是积极求助的。那么,如果能让陈玉梅夫妻俩回到h市工作,并让他也拥有实现自我价值的途径,想法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陈玉梅的讲述、陈泽的话语、陈叔作为旁观者的描述,都变成一条条前置条件,在简述脑海中清晰地平铺,让他能够去思考之后的工作安排。
“时间比较紧张,下午娜娜去周边采访下愿意出镜聊这件事的人,木头你负责拍摄。王敛和我去见那位说可以提供工作机会的志愿者,看看具体情况。”
众人确认了自己的工作,赶不及吃午饭,便各自分头行动了。
简述带着王敛,在陈叔的介绍下找了另一辆面包车,晃晃悠悠地从陈家镇赶去市区。到达目的地时已经下午一点,两人匆匆在便利店买了点干粮垫饥,顺利见到了志愿者。
对方竟然是一家本地大型企业的老板,公司主要做农产品包装销售业务。
简述差点以为自己的观众画像出了问题,交流后才知道,是老板女儿刷到了直播,和家里商量后发了私信,把具体的对接事项交给了自家总裁老爸。
老板很热心地带他们参观了自家企业,简述考察了一番企业规模与经营状态,放下心来。
简述也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和老板沟通了一下,双方互通有无,最后协商出了两种方案。
一是让陈家夫妻到包装流水线上工作,内容比较机械但十分轻松,工资计件结算,企业效益好的话两人也能月入万元以上;另一种则是由企业出资把夫妻俩转卖的山地买回来,雇佣俩人种植农产品作为经营货源,酬劳由种植物的质量和数量决定。
前者稳定,后者收益更大,不论是哪种方式,都可以让两人回到h市工作,且收入能够覆盖掉陈泽的医疗费用,甚至有余钱把欠下的债务慢慢还清。
简述把两种方案记在备忘录里,准备回去分析利弊后让陈玉梅自己选择。
说到底,即使陈泽最后还是拒绝了救助,但陈玉梅夫妻俩也需要这份家乡的工作。
考察过程中,简述发现企业还有一部分外贸业务,他记得陈玉梅说过陈泽是学商务英语的,便试探性问道之后可以不可以给陈泽提供一份翻译的工作,对方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参观完企业又沟通许久,出来时天色已近迟暮。
简述拒绝了老板盛情的晚餐邀约,和王敛一起匆匆回了陈家镇。黎娜和林森的采访也做得差不多了,拍摄了不少可以佐证真实性的旁人视角。黎娜的情绪一直很低沉,话也变少了,和来时形成了鲜明对比。
四人脸色都有些疲惫,简述用指关节揉了揉山根醒神,提醒大家。
“打起精神来,把东西都收拾一下,我们等会就得走。”
他们要在今晚回l市,连夜坐火车转高铁回s市。一切顺利的话,可以在明天下午回到小席文化,有时间准备一下后天简述要参加的平台周年活动。
临行前,简述又去见了陈泽。听陈叔的说法,为了方便自己还有其他邻居照顾陈泽,陈家的大门平时都不会锁。小镇上都是熟人,甚至多少沾亲带故,一直都很安全。
简述循着上午的路径,慢慢走上二楼,经过拐角绿萝的时候,发现已经换了水。
陈泽撑着辅助器,站在走廊的大窗户前,似乎在擦窗。
简述疑惑于他的行为,站着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判断出对方应该是在做上肢的康复训练。
陈泽两只手都“拿”着圆圆的海绵,有点像厨房用的百洁布,背后有弹力带,可以轻松套在手掌上。他在做的事情,就是由下而上地擦窗。陈泽从一扇玻璃的中心点开始,慢慢将双臂伸展上去,在玻璃上绕一个半圆,循环往复数次。
虽然无法观察到陈泽的表情,但微微发抖的手指,颤栗的手臂,缓慢到迟钝的动作,好像都在告诉简述。这个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其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并不轻松。每一个半圆结束,陈泽都要休息片刻,才能继续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