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再一次见到秦临溪,已经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当年他不辞而别,之后就去了美国留学,这期间一次也没有回来过,就连小公主郑禾出生,他都没有回来。
大哥在电话里向他报喜讯的时候,曾委婉地提醒他:“我们家小公主还没见过小叔叔呢,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当时没等大哥说完,就截住了话头:“对不起哥,我最近回不去,等我回去第一时间去看你们!”
电话那端的郑嘉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等你想好了就回来吧,一个人在外面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可以不去顾忌任何人,但记住要给自己一个交待。”
“哥,我都知道!还要上课,我先挂了。”不二说完,有些仓皇地挂了电话。那些不想再提的伤心事啊,就这样触目惊心地涌到心尖、眼前。
其实,两年前离开“从前慢”,除了负疚之外,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世疗伤。在此之前,他捧着一颗真心爱过一个人,最终却被她毫不留恋地摔进尘土里。他的爱在她眼里卑微又廉价,根本不值一提,他为此愤怒、质问、在心底咆哮,不过是一场徒劳。
他不想再见到秦临溪,或者说,在没有彻底放下她之前,他做不到淡定地面对她。这颗因她而蠢蠢欲动的心啊,让他备受煎熬,却有甘之如饴。
这之后,他用了两年半的时间完成了所有的科目,提前回国,没有通知任何人,也没在北京停留,直接去了“从前慢”。结果,一进门先看到他最不愿意见的那个人。
秦临溪和江瀚坐在“从前慢”大堂靠窗的位置,不知道江瀚说了什么俏皮话,她笑得前仰后合,眼角余光不经意一瞥,意外接触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她回头,正看到两年未见的故人正一脸阴翳地盯着自己。
他长高了,也结实很多,五官更显立体深邃,两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他变化还挺大。从前那个天真无邪的中二少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海龟精英男。原本洋溢在少年周身的温润明朗气质也被傲娇冷面取代。如果说从前的他是走路带风的少年,那么现在的他走路带起的已经是飓风,而且还是裹着冰川的飓风,飓风加冰川,不说话似乎就能拒人于千里之外。
秦临溪被他那么盯着,讪讪然地起身主动招呼道:“嗨,好久不见!”
不二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微微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
江瀚也是个人精,他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人之间气氛的微妙,笑呵呵站起身来,冲他伸出手来:“你好你好,我叫江瀚,是临溪的……”
不二的目光这才从秦临溪身上,移到江翰身上,他扫了一眼江翰,再次扯了扯嘴角,语气讽刺道:“秦小姐眼光一向不错,男朋友个个都是一表人才!”
被他这样奚落,秦临溪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刚想回呛,就被江瀚拉住了胳膊:“谢谢,谢谢,还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呢?”
“郑易行!”不二依旧不冷不热。
江瀚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秦临溪,见对方毫无反应,这才笑道:“啊哈,原来是小郑先生呀,早就听说你在美国留学,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说完,快走两步似乎想要给对方一个法式拥抱以示欢迎,却被不二巧妙地闪身躲开了。
江翰讪讪地用手挠了挠头,冲秦临溪安抚地一笑。
郑嘉树恰在此时从楼上下来,看见不二很是惊喜,两个人不由分说先来了个深情拥抱,还没来得及互诉衷肠,郑嘉树就被叫走了。
今天是他们家小公主郑禾的一周岁生日,亲朋好友来了很多,不二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回来得这么匆忙。他和程西贝都忙得分身乏术,陈默扛着大肚子还得帮他们看小孩。
郑嘉树临走前交待江瀚和秦临溪带不二先去房间里休息。可他刚离开,江瀚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亲昵地趴在秦临溪耳边又不知道说了句啥,她娇羞一笑,拍了他一下,他这才笑着对不二说了声抱歉,出门接电话去了。
江瀚一走,不二和秦临溪彻底成了两个木头人,隔着桌子坐着,却谁都不主动先开口说一句话。
不二一脸冰霜,成了结了冰的木头柱子,江瀚临走前趴在秦临溪耳边说悄悄话的那一幕来回在他眼前闪,气得他心口疼:不是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只喜欢周卡吗?不是说不喜欢他这样的吗?怎么?两年的时间就全变了!那个男人小白脸还娘娘腔,不知道哪里好了?
江瀚临走前那作死的一下,其实说的是:“我闪了,给你们俩留点单独相处的时间,要好好把握吼。”
秦临溪刚被不二的阴阳怪气气得半死,哪里还有心思跟他重修旧好,她气得在心里骂:最好连朋友也不要做了,老死不相往来!
她那脸红分明是被气的,看在不二眼里却是卿卿我我的娇羞,着实冤枉。
秦临溪自顾自看着窗外,故意留给不二一个后脑勺,赌气连他的行李也不管,就那么坐着。耳朵却在留神对面的动静,只听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对面屈指敲了敲桌面。她不愿意理会,故意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一动不动。
对方见她不理,再敲,还不理,还敲。
“敲敲敲,敲什么敲?”秦临溪彻底怒了,扭头骂道。
对面那人举着手机,像凯旋而归的将军一样,一脸得意,他看见秦临溪回头,头稍稍一摆,示意她看自己的手机:“我把你男朋友的履历发了你一份,请注意查收,有惊喜哦。”
秦临溪下意识滑开手机,微信果然传来消息提示音,她点开文档只扫了一眼,就一下子又炸了:“你有病啊郑易行,为什么要去查别人的隐私?你这是侵犯别人的隐私!”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自己郑易行,对自己发脾气,她从来都叫他不二,声音甜甜的,和她的笑容一样……不二这样想着,内心抽抽着疼,表面却更要做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他不屑地嗤笑,道:“别人?怎么会是别人呢?他可是我前女友的现任啊,我这是在对我前女友,也就是你负责!”
秦临溪怒极反笑,嘲讽道:“我不需要你假好心!另外麻烦你搞搞清楚,我不是你前女友!”
“秦临溪,”不二看到他这样,突然就心灰意冷了,周身的寒气更加凛冽。他看着她,眼里藏着看不到尽头的失意与沮丧,似乎在对她说,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临溪,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宁愿选择和一个同性恋谈恋爱,都不愿意接受我?”
秦临溪冷笑道:“我说他是我男朋友了?”
“什、什么?秦临溪,你什么意思?”不二问得迟疑。
秦临溪说完这句话就再不打算出声了,她还在为他刚才说的话生气,不想跟他纠缠,更不想告诉他实情,于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行李还放你之前住的那个房间。”说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临溪、秦临溪,你等等!”不二脸上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道口子,有些失态地喊着。
大堂里的客人纷纷看了过来,不二却浑然不觉似的,他看着秦临溪走远的身影,用手抓了抓头发,有点气急败坏。
直到第二天,不二才从程西贝和陈默那里打听清楚,原来秦临溪根本就没有谈男朋友,这两年她除了出去旅行,其他时间都在“小默の家”里待着,她们也给她张罗过一些相亲,她心情好了也会去瞧一眼,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口回绝,见都不去见。
“她是被周卡伤了元气了,再不愿意轻易去爱了。”陈默说。
不二心里有些暗喜,还有一些疑惑:“那那个什么瀚到底是什么人?”
程西贝没好气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这书读得越发没礼貌了,人家叫江瀚,不叫什么瀚!”
不二手里抱着小公主,躲避不得,硬生生挨了一下,这才有点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我以为他是临溪的男朋友,所以……”
“哈哈,不二把他当成情敌了!”陈默笑道,“你真是当局者迷啊,你忘了,临溪根本就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她喜欢的是周……”刚冒出来个周字,陈默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岔了话题,“你真的误会了,江瀚是她的男闺蜜,不是男朋友!”
不二原本以为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会很开心,可现在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是啊,秦临溪不喜欢江瀚那种类型的,可自己和他不正是同一种类型嘛,况且她曾经还亲口对自己说过,她喜欢的是周卡那种儒雅的艺术家类型,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自己这样的。
不二久久未再开口,陈默有些无措地看了眼程西贝,程西贝也正一脸无解地看着自己。没办法,还得自己自己找话题。她想了想,才道:“其实临溪喜欢哪种类型并不重要,只要她现在没有明确拒绝你,你都有机会。关键是你自己,你问问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喜欢她,爱她,只有和她在一起才开心。”
不二终于抬头,他看看陈默,又看看程西贝,眼中的迷茫纠结渐渐消失,升腾起坚定与憧憬:“小默姐,过去的两年里,我没有一刻忘记过临溪,刚到美国那段时间,我尝试过用酒精麻醉自己,也尝试去认识不同的人,可那些只能给我片刻欢愉,清醒之后,一颗心还是空荡荡的,我还是想她,很想!”他看着怀中的小郑禾,深情变得格外温柔,“我其实一点都不贪心,只要她愿意和我在一起,哪怕她心里还有别人,我也不在乎。我想要的从来就是她,和她在一起是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幸福。”
陈默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眼角都湿了,是的,她被不二给感动到了,她扭头看程西贝,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当了妈妈依然风风火火的辣妈眼圈也红红的,她大概会更有感触吧,为了简单的爱情,为了尘世的幸福,她才吃了不少的苦头。
程西贝擦了下眼睛,从他怀里接过睡熟的宝宝,认真地说道:“那么,不二,勇敢一点,勇敢地去追求,去表白,最坏不过是被拒绝,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加油,不二,我们都看好你!”陈默捏着拳头,做出加油的动作。
不二有些苦涩地笑了。两年了,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足够强大,可以面对所有的成与败,可一旦面对秦临溪,唯有面对秦临溪,才知道她还是他碰都不能碰的禁地,只要一涉及到她,自己就又会变成两年前那个犹豫不前、自卑无措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