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72

十一点鐘一到，欧以城准时把门板上的掛板翻到「营业中」的那一面。

斜阳从被推开的门缝洒了进来，走进来的是一个裹着围巾的捲发阿婆。

「袂䆀哦，今仔日换一个笑连妹仔。」听着她热络的打招呼，小晴猜想这应该是常客了。

儘管刚才阿婆口中的那句话，她一个字也没听懂。

小晴马上扬起一抹职业微笑，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欢迎光临欧家麵馆——」

语落，她便随着阿婆缓慢的步伐，踱步至店内的用餐区。

阿婆的行动似乎不太方便，因此费了一番功夫才顺利就座。她推了推老花眼镜，仔细的端详了小晴好一会儿，才问道，「哩干係阿英ㄟ查某囝？」

「啊……？」小晴一时之间愣住了。

欧母的全名叫作郑淑英，而街坊邻居的都叫她阿英，就连麵馆的熟客以及认识的阿婆也是这么叫的。

然而小晴压根就不知道这些事，更何况她是一个连台语都听不懂的都市小孩，哪可能知道方才阿婆说的是一个问句。

她乾笑了两声，用生涩的台语回答，「哩厚，挖系小晴啦。」

那个阿婆似乎意识到小晴听不太懂台语，也礼貌性的回敬了一抹笑容。

然而她并没有给予小晴太多喘息的时间，随后又拋来了一段外星语言，「挖呷一碗休咪丢厚。」语落，她又缓缓的摘下胸前的眼镜。

闻言，小晴摆出笑僵的脸朝着她点了点头，然后踩着缓慢的步调，不着痕跡的一步一步向后退，直到阿婆消失在她的视线为止。

她直觉的转身，然后朝着厨房里的欧以城发出求救讯号，「欧——以——城——快来救救我啊——」她彷彿用尽最后一口气的吶喊。

幸好此时外头的客人不多，否则这声惨叫应该会吸引不少的目光，猜想着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老闆凌虐员工的案件。

至少社会新闻都是这么报的，久而久之就成了既定的印象。

「又怎么啦？」欧以城慵懒的回答，似乎早已听惯了小晴哀号声，「你连第一碗麵都还没卖出去，怎么就这样放弃了呢？」

小晴沮丧的垂着脸，无奈的说着，「刚才来的阿嬤讲了一堆我听不懂的台语，而且她好像是口头点餐的，所以我跟根本不知道她想吃什么。」

在哀号的同时，她的眼神却渐渐往欧以城双手的方向飘去，「不然……我们来交换工作怎么样？」她囁嚅地问。

闻言，欧以城的嘴角微微上扬，彷彿早就知道小晴会这么说似的。「好吧，不过小心不要被沸水烫到了哦。」他离开前再三叮嚀。

no.173

欧以城从容不迫的拨开门帘，逕自往用餐区走去。

然而小晴按捺不住搔痒般的好奇心，偷偷的跑到门边挪开一个缝隙，看着欧以城面对方才快把自己搞疯的阿婆。

只见欧以城说着一口流利的台语，在侃侃而谈之馀竟然还聊起天，儘管自己只是鸭子听雷，然而心中的敬佩却油然而生。

眼看他就要回来了，小晴赶紧回到工作岗位装忙。

「一份牛肉汤麵——」欧以城朝着厨房大喊。

语落，他双手摆在身后缓缓接近小晴，和大老闆亲自监工的场面有几分神似，「有没有好好工作啊？」他笑着问。

「报告长官，一份牛肉汤麵已经完成了。」小晴模仿下属的口气向上级稟报，然而她随即皱眉，「不对啊，我才是这间店的的老闆娘，怎么感觉你僭越了呀。」

欧以城瞇起浓密的双眼，弯下腰说道，「我还没看过哪一家的老闆娘，面对客人会有沟通障碍。」他以戏謔的口吻说着。

他人畜无害的温驯长相下，其实住着一隻顽皮的猴子。

「喂——还不是你口口声声的说我是老闆娘。」

欧以城看着她胀红的脸蛋，勉强忍着笑意说着，「好嘛，我们的老闆娘最可爱了。」他拨了拨小晴前额的瀏海。

「这还差不多。」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语毕，她拽住欧以城的袖子，靠近了他的耳畔，「其实……我还蛮佩服你会说台语的。」她投以期盼的眼神，「下次有空的时候，你能教我吗？」

「那你先回答我，你刚才是不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我有一点点的……帅？」

「没有。」她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算了，你找别人教你。」

「吼，好啦。」

在他们两人的世界里，对话总能显无脑又多馀。

时间不知不觉的来到正午十二点，也是一天之中最忙碌时刻。络绎不绝的人潮几乎要踏破门槛，而两人的手里的动作更是几乎没停过。

「铃——」室内电话再度响起。

闻声，欧以城从用餐区直奔柜台，嘴里还不忘交代着，「顏佑晴，十二号桌的两碗麵已经好了。」

「哦，好——」小晴喘着气回应着。

语落，她匆匆忙忙的从厨房赶了出来。不到半天的时间，小晴已能熟练的抽出托盘，再顺手的将两碗汤麵摆放上去，以最快的效率上菜及收餐。

或许是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十二桌客人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于是小晴加快手上的速度，尽全力的达到高品质和高效率。然而在她经过窄小的走道时，正好与一个客人擦身而过。

拥挤的道路压迫到手里的托盘，在一个重心不稳之下，两碗麵不偏不倚的翻倒在小晴的手臂上，高温的汤汁瞬间染红了她细緻的皮肉。

「啊斯——」伴随着剧烈的疼痛感，小晴感受到肌肤的表层几乎要沸腾。

她痛苦的抱着被烫伤的左手，下意识的衝进厨房，用冰凉的水柱试图缓和燃烧般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