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恬这阵子实在太顺了。其实她之前在千量野进宝云珠的时候, 就尝过几回生死一线的滋味。当时也是怕得要死, 后悔得差点没抽自己, 可谁知道事情到了后来都成了好事,她那性子, 早把当时的“痛定思痛”扔后脑勺去了。记吃不记打,有什么办法!
加上她在秘境里得的好处实在太多,所以现在一听有秘境, 就觉得好像有个福窝等着自己跳似的。这回一路上虽千言万语地劝自己,其实那都是浮在唇舌上的话, 打心底里她是觉得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说不定只有筑基修士能进的地方,里头的好东西也得归了自己呢。
太顺利了,膨胀了,还是隐形膨胀,没人看得出来没人知道她那些事儿, 连想求个诤友都难。
现在她是真的后悔了。
这筑基修士能进的地方对他们这些练气的来说实在太过凶险。方才她还有心思问瓜子们的主意, 想着又要怎么大发一笔横财,现在根本动弹不了了。这秘境中的寒意跟带了针似的,把她的灵力一截一截都给定在了那里。如今她就靠着引灵不绝来维持一下护罩, 别的是想都别想了。
就在她悔不当初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人声。
“此次合三跨六, 说不定能遇着灵鬼游鱼。到时候大家各凭本事,可千万莫因此伤了和气。”
“师兄说出此言, 看来已经有了捉那鬼头鱼的法子了?”
“哈, 不过一提而已, 哪里就说到这个了。”
齐恬心都快冰住了,眼下的灵力只够撑着点护罩,若是匿踪符这会儿失效了,或者这些筑基前辈们能一眼看穿自己的灵符遮掩,现在自己在这角落洼地里一动不动的死样子可要怎么解释?装傻,装失忆?不知道筑基修士是不是会搜魂……
本来就被这里的寒气冻得够呛,现在自己这么一吓唬自己,寒意更甚。
幸好,她虽听到了人声,倒也没见什么人从自己这里过。至于神识,她现在可不敢动用。一个练气的,用神识去探看一堆筑基的,傻字儿走不能这么写。
陆陆续续,她又听到了几拨人说话。奇怪的是有些人还是同时开的口,可听他们说话的内容,又分明不是在交谈。倒像是几路电话同时在她这里串线了,又或者是同时屏窥着几个大群。
“你给我指的是个什么门?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现在她不得不怀疑起金瓜子的用心了。
不过不管这几个借住在自己识海的家伙如何打算的,恐怕都没料到自己如此不济,如今虽进了秘境,却只在这里一坐,什么也干不了,凭他们打算得再好,也没用了。
正想着,忽又听得有几个人道:“这就是东海门,蚨师兄那边会打开西华门,北弘门和南毓门如今还推算不出其所在,先打开这一道门,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需得五门开启,方能现天池,出游鱼,师兄有没有推算出此次游鱼大约会自何门出?”
“按着从前祖师们留下的笔记,这次就是该从东海门出的,所以我们才大费周章推算了东西二门的所在。”
“师兄放心,一会儿愚弟一定助师兄夺得游鱼,说不得师兄再过一阵子就能冲击金丹了。”
“你放心,不管这鱼是有还是没有,咱们得还是没得,门内护法之位,我也不会选别个……”
……
齐恬一边支起耳朵听八卦,又使劲猜这大概是哪家的人;另一边又担心:“完了完了,听得越多死得越快,到时候万一露了行迹,别说我的命儿了,只怕魂儿都不一定留得住。”可这时候她又动弹不得,又堵不住自己耳朵,就算不想听也没法子啊,更何况她这么八卦的人,能不听么!
再之后又没声音了,传来的都是别的人的闲言碎语,齐恬有些急躁,就跟追剧似的那么难受,只想知道接下来怎么样了。许久,才听得方才说话的人欣喜的语调:“总算成了……”
“成了?不错不错。”她这围观群众还做得挺称职,这还给人点赞呢。
忽然间,她发现了一件异事,——她自己明明没有动弹,也动弹不了,可她整个人却忽然往前移动了起来。
整那么一团,就在一洼地里,也不知道沿的什么路线,忽然开始往前滑动。
“这tm怎么回事儿?!”齐恬急了,这要是往什么齿轮粉碎机还是危崖鳄鱼池里滚,她可就没命了!
刚想停了护罩,用引灵的那点灵气使个符,迎面忽然一阵寒风,凛冽如刀,倒像是几个修士一块儿冲自己使法诀,立马不敢动了,死死撑住护罩。
转过一处冰岩,看到前面密林如海,都是冰蓝色的枝叶,深浅不同。这会儿狂风如吼,那些树都被翻卷摇动,好似有无形的巨手使劲按压抽打着整片林子,树叶背面颜色愈深,翻动间好似一层层巨大的异色海浪,齐恬看得心惊不已,尽全力撑住护罩,再也没余力顾及其他。
行得一会儿,又入了一处深坑,掩映在巨大的冰岩之间,便停了下来。
齐恬这会儿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心里想的是:“我死得这般奇幻,倒也不亏了。”
又想起自己识海里头的瓜子,还有气海里的宝珠,宝珠里收的各样奇宝罕物,都还没得着机会用上一用,就得随自己的尸身被一起冰封于此了。现在她有点理解“钱没花完人却要死了”的遗憾了,更体会到这些东西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如今她已经不用运转心诀,就可以一直定在闪电境内,能撑到现在,也多亏了她这引灵不绝的能耐。要是想靠自己灵脉里的既有灵力,那估计十个也早死了,那些灵力这会儿根本动用不了,好像被冻住了一般。
索性想开了,不怕了,她倒瞧出点异样来。自己周围的小闪电,颜色好像比方才深了一些。从前都是银白色的,这会儿成了淡淡的晶蓝色。
“是个不凡之地啊……”齐恬叹一声,“可惜自己来得太早了。”要是等筑基之后再来就好了。
可世上又哪儿有后悔药呢,就算有,也轮不上她买了。
这么呆了一阵子,忽然又动起来,这回遇到的是冰凌,齐恬怕护罩撑不住,所余灵力又来不及制符化影,便索性用心诀叠加着直接去解化冰凌的攻势,居然也有点效果。
齐恬心中大喜,知道这恐怕就是无用经中所言的“气化万象”。只要灵力运用得精妙,对世间法则领悟得当,什么风雨雷电之术,都能用灵力直接再现复刻,这才是无用经的“战诀”,只是他们本意不在战,而在“悟”罢了。
“可惜我命不久矣。”转念一想,“朝闻道夕死可,我这临死还能往前迈一步,也算大幸。”
再次停住之后,她倒不忙着去想自己的死活将来了,反而一门心思盼着再往前会遇到什么,最好是单纯一点的攻势,她还能勉强解化。别一上来就太难的,自己直接嗝儿屁了可就什么都玩不成了。
这一等却等了许久,等到齐恬都快觉得没希望了,才忽然又动起来。
人往前去,这回遇到的却不是寒冰系的攻击了,直接换成了火雨,赤焰如珠,似豪雨般密集往下砸。
齐恬心里一空,只留下心诀的解化堆叠,一道道法诀出去,不是攻向那些火雨,而是把火雨解化成了零星土石,落在护罩上轻轻一弹,便直接滚落在地,造不成什么伤害了。
到了后来,她的灵力全用在了法诀上,护罩没有再持续用灵力维持,竟也无恙撑到了最后。
等熬过了那一段生死路,再停下来时,她才回过神来,“哎呀妈呀!”心里惊呼一声赶紧灵力续到护罩上,想想方才的情形,后怕不已。万一半中间护罩撑不住破了,那火雨就直接往自己身上砸,那还不一砸一窟窿,出来只怕就成烧残的蜂窝煤了。
“还有吗,还有吗?”
心态已经崩了,拿命玩开了。
这一次没有停多久,又往前滑动时,齐恬只顾着看天,等一低头才发现下面就是翻滚的岩浆。
二话不说,一道道法诀往下去,在护罩外头不断结出一层层的岩土皮来把熔岩同自己隔开,一连串过去,灰白焦香一块块,好似趟着荷叶饼过江。
齐恬这会儿连怕也来不及怕了。这不是方才的风雨,虽密集,也还是一阵一阵的。这是紧紧贴着的无间断无缝攻击,要是随便哪两个诀没解化好,护罩只怕就保不住了。自己如今的情形,再起一个护罩就势必没有余力再出法诀,若要出法诀就用不了护罩。这两样少了哪一样,都是立时熔骨吞身的了局,——眼前毫无余地的局面就已经是她能拥有的最好局面了。
这一路似乎特别的长,齐恬没有抬头看,只专注于身下心诀解化不断。若是抬头看了,看到仿若无垠的熔岩海,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勇气趟过来。
慢慢的,她的心诀忽然往下落了一下似的,许多从前卡着的地方忽然顺了,接连几个法诀,底下结出的土石块也厚实了许多,虽然在她经过之后转瞬就被岩浆吞没融合,那也比先前多挺了那么一息两息的。
齐恬的解化也越发精细了,她发现这一路的熔岩也不是全都一样的,灵能可以感知到它们彼此间的细微不同。紧接着,她的心诀解化也跟着做出了改变,在她的法诀下板结成石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的命也越来越安全。
还没有出“火海”,她就知道胜利近在眼前了,因为身下熔岩的灵能波动在改变,解化所需的法诀也越来越简单,可见其势将尽。
再打出几个法诀,她身下的火海便又变回了冰晶,在一处洼地里停了下来,这回再看身周这些冰岩,可不嫌弃人家寒凉了,反倒无比的亲切。
然后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来处,熔岩翻滚,好似火海炼狱。
呼出一口气,笑了。